“查理！查理！”
“查理——啊！”
洛林跨过被修剪得很平整的冬青丛，发现自己差点一脚踩到了朋友身上，不禁吓了一跳。
他躺得离冬青很近，所以从外面看很难注意到有个人躲在这儿睡觉。
查理其实已经醒了，但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实在很暖和，使他懒洋洋地一动也不想动。
洛林掀起他盖在脸上的课本：“我找了你好半天，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查理睁开眼，打了个很长的哈欠：“现在几点了？”
“至少四点钟了，你错过了午饭。约翰和莱夫拉斯说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你。”洛林看着查理忍不住笑起来：“是不是因为即将毕业，最近依依不舍的小崇拜者们太多，让你不厌其烦？”
“没这回事。”查理坐起身，从袍子口袋里掏出两个苹果，分给洛林一个：“昨天晚上熬得有点晚，卡尔文非要我改——”
洛林不赞同地看着他。
“改毕业致辞。”查理坚持说完：“这已经是第三遍了，如果他还不满意，那我就不上台了。说实在的，我本来也不想做致辞。”
“你应该尊称他卡尔文教授。”洛林说：“而且代表所有毕业生致辞是一种荣耀，证明学校和老师都承认你的优秀。”
查理耸耸肩：“他们的要求太多了。”
“比如？”
“比如不能出现屎和屁，不能开任何关于猫的东西玩笑，不能鼓励其他同学无视考试成绩只学自己感兴趣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难道你要在礼堂里当着全校人讲这些？”洛林不可思议地说：“这种场合开玩笑本来就不太合时宜……等等，你说的猫，不会是指你给取了个大白猫外号的院长吧？”
查理拍掉书包上的草屑，假装没听到朋友的质问。
“晚饭前我得再去找老——教授一趟。”查理躲开洛林的正义之锤，边跑边笑：“你们不用等我一起去吃饭，你知道他有多啰嗦的。”
洛林没好气地看着查理一溜烟跑走的背影，还想大声告诫他要对老师礼貌一点儿，余光却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于是住了嘴。
“洛林学长！”路过的是两个低年级女生，看到洛林神情立刻变得雀跃起来。
洛林转过身，扶了扶眼镜。
“学长，祝贺您提前被金喷泉药剂公司录用了——听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录取还没毕业的学生呢，你果然很厉害！”
洛林朝她们笑笑：“谢谢。”
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既不好意思又有点期待地看着他：“查理学长会留校吗？听说院长想让他担任卡尔文教授的助手。”
“这好像也是学院第一次！是不是，迪迪？”她性格活泼的朋友插嘴道。
洛林摇摇头：“你们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小道消息？我可不能替查理回答这些问题。”
“那您知道他在哪儿吗？这两天都没有看到他去食堂。”短发女生挺在意查理，锲而不舍地追问。
洛林下意识朝查理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但目标人物早就跑远了。
“毕业典礼的时候总能看到的。”他只能这么说。
“毕业典礼是很严肃的场合。”卡尔文一看到查理的模样就皱紧眉头：“到时别让我看到你这幅模样——看看你！”
他抬了抬手，一面一人多高的立式穿衣镜就迈开两条鎏金短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把自己杵到查理面前。
查理的袍子和他的头发一样都被睡得乱糟糟的，因为一路打呵欠眼角还有点发红，里面的衬衫领带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因为我在专心修改发言稿，教授。”查理很有礼貌地说：“顾不上仪表细节。”
卡尔文板着脸接过他递上的一沓纸，但没有立即翻看，而是放到一边。
“我上次跟你提的建议，考虑得怎么样？”卡尔文问他。
查理想了想：“谢谢您，教授，但我还是不适合在学校里待太久。”
“外面的环境复杂，不能像学院一样支持。你有魔法天赋，查理，如果能继续钻研精进最好不过。”
查理看着卡尔文，眼前这个脾气不好的小老头儿是大陆闻名的大魔法师，稍有规模的魔法学院都一定会使用他编写的教材，但是……
查理垂下眼睛看自己的脚尖。
“但我得先回家，教授。”他郑重地说：“我离开太久了，父母都很思念我。如果毕业了之后直接留校，我怕他们会千里迢迢赶来向院长抗议。”
卡尔文很瞭解自己的得意门生，所以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给你留一个位置。”卡尔文最后这么说：“如果五年之内你后悔了，随时回来。”
查理眨眨眼睛：“教授，您对我的爱和耐心只有五年吗？”
“因为我已经很老了！”卡尔文最终还是忍不住咆哮起来，像一只被激怒了土拨鼠。
“好的好的，别激动呀。”查理倒退着走出卡尔文的办公室：“我会认真考虑，我保证。”
卡尔文深吸两口气，最后还是在查理完全退出门外后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写信回来跟我讨论。”
“好——”查理的回答从走廊飘了回来。
蒙特利埃学院是大陆最有名的老牌魔法学校，各方面都是最好的，只除了入学和毕业时间很奇葩：每年招生考试都选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毕业则是在冬天——毕业典礼过后宿舍会被回收整理，从各地汇聚而来的毕业生们如果家里离得远，就不得不在寒冬中踏上回家的旅程。
也有一些身体不好或者家境优渥的学生会就地在城里找个地方住下，等到开春再启程，凭藉学院徽章可以得到一个很不错的折扣，可以放心在燃烧着木柴的壁炉边安心过冬。
查理的室友们都是这么打算的，因此即使离校时间临近也没怎么收拾行李，因为定好的旅馆会提供上门打包服务。
只有查理的东西陆续打包好了。
他一走进寝室，就看到高大的约翰正在打量他的行李箱。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过冬吗，查理。”约翰看见他，又问了一次：“我和莱斯拉夫租的都是套间，完全可以再住一个人，如果你是担心房钱——”
“不是这个原因。”查理哭笑不得：“莱斯托夫，都要毕业了，你还在坚持认为我是个被后母赶出家门，靠母亲一点儿遗产勉强上学的小可怜吗？我确实算不上富裕，但也——
“别管他，查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约翰说：“因为他的父亲太有钱了，在他眼里所有人都跟穷光蛋差不多。”
“除了洛林。”约翰补充道：“他也是个大少爷。”
此时洛林正好推门进来，看到查理也在，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原来你已经回来了。”洛林说：“我还想着上来派只哨兵去通知你：那个女孩又在楼下等你了。你是走西塔楼上来的？”
“艾莲娜吗？”查理有点意外：“我确实是从塔楼上来的，因为那边离老卡尔文的办公室比较近。”
“她怎么老是来找你？”莱斯托夫皱眉：“这也太纠缠不休了，其他女孩都不会这样。这次她又要干什么？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所以干脆向你求婚？”
“别这么说。”查理把刚刚脱下的袍子又套了回去：“我去劝她。”
“不行。”约翰有点强硬地说：“艾莲娜不是第一天纠缠你了，你保证过不会给她任何希望，这对谁都好。”
“我不打算给她希望，只是今晚可能会下雪，如果不理她，她又要在楼下等一个晚上了。”查理瞟了一眼放在床边的天气瓶。
“我替你去说服她回去。”约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坐着别动。”
“我也去吧。”洛林还没有脱外套，转身就拉开门。
“我也去！”莱斯托夫站起来，结果约翰和洛林异口同声：“你坐下！”
他被吓了一跳，委委屈屈地坐回床上，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大狗。
查理蹲在地毯上，继续往行李箱里塞东西。
莱斯托夫问他：“你是要回家吗？干嘛这么着急？“
查理动作不停，把几条浴巾往里塞了塞：“大概吧，一般人都要回家不是吗？”
莱斯拉夫看着他的动作，突然说了一句：“所以你不回家。”
查理有点意外地抬头看他，大狗狗可难得这么敏锐。
“你不肯告诉我们你家在哪儿，现在都要毕业了，我们以后信要寄到哪里去？”莱斯托夫追问：“你总是什么都不说。这很不对劲，查理。”
查理说：“好吧，我其实不打算回家，莱斯拉夫。我预备在大陆随便逛一逛，不一定去哪儿，所以给不了你们地址。不过我会随时给你们写信，告诉你们我去了哪儿，看的什么样的风景，遇到——”
“遇到什么样的美人儿。”莱斯托夫注意力立刻转移了，接着说：“对不对？”
查理哈哈大笑：“对！”
“这听起来挺浪漫的，我也想试试。”莱斯托夫向往地说：“在大陆各国冒险，追求最漂亮的美人儿，打败最邪恶的黑暗势力，拯救世界！”
“但你父亲不会允许你这么干的。”查理提醒他。
“你说得对。”莱斯托夫立刻颓了：“他不放心我，觉得我很没用。如果我拥有你的天赋就好了，连教授们都说你会成为大魔法师。”
“你有天赋，学院里没有谁的运动天分比你更高，就像洛林的药剂天赋，约翰的应用机械天赋一样。你们教了我很多东西，不然我的考试分数可不会这么漂亮。”
“我父亲说我是傻大个，跟你们不能比。”莱斯托夫说。
“他这么说蒙特利埃的明星队长，那些为你尖叫呐喊的姑娘们同意吗？”
两个少年隔着一张四柱床对视片刻，同时笑出声来，让随后进门的洛林和约翰莫名其妙。
“你们在说什么呢？”
“说查理在冒险的时候会给我们写信。”
“冒险？什么冒险？”
“拯救世界的冒险啊。”
“什么鬼……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人的笑点总是很低，四人很快笑成一团，紧闭的窗户隔绝了室内的温度和吵闹，谁也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天空已经飘下了细小的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