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残留一丝夏日尾巴的傍晚，被群山环绕的内陆城市一点儿风都没有，空气湿热黏腻，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对从高地或海边而来的外乡人来说，这种气候简直难受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高挑的红发女孩又把胸前的扣子解开了一颗。
原本出佻的容貌和与当地娇小女孩不同的身材就足够让她引人侧目了，这个举动更是使得半条街的男人眼睛都难以从她身上移开：白皙的皮肤和高耸的半个胸部大大方方地展露在空气里，连豪放的站街女郎都不敢将领口开得这么低。
可是谁都不敢把她当成站街女郎搭讪，因为她的表情实在过于泰然自若，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傲慢，搭配上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子，很有种“男人都是垃圾”的凌厉气势，虽然被她的外表与豪放作风吸引，但现在时间还早，绝大多数男人都还没醉到不自量力地觉得自己能跟这个美人调情——说实在的，就算忽略掉鞋跟，她的身高也比街上大部分男性都要高，欣赏归欣赏，谁也不想站在她面前让其他人看笑话。
“瓦里西娅！”有人叫住她。
瓦里西娅抬眼，她的朋友阿丽贝特正站在一家酒馆门前，于是她改变原本的计画，朝酒馆走去。
阿丽贝特也身形修长，但没有瓦里西娅这么高，头发更接近棕色，笑起来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瓦里西娅打量了一下半开的门，看得出来这个酒馆的档次不高，在里面厮混的都是零花钱或者旅费有限的家伙，现在天都还没有黑，就已经热热闹闹地喝成一团了。
阿丽贝特看到瓦里西娅高高挑起的眉毛，不用开口她就知道自己的朋友在想什么了：阿丽贝特，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方来找男人？
“不是我。”阿丽贝特赶紧说：“是莎娜认识了一个唱歌的家伙，好几天了，我来找她。”
瓦里西娅说：“记得提醒她别不小心怀孕了。”
阿丽贝特被她的直白噎了一下。
她们都是莱恩家的新生代，每年都会有一部分16岁到20岁之间的女孩获准离开家乡到大陆各地游历，扩宽眼界，磨炼实力，还有——谈恋爱。
如果途中遇到优秀的男性，与之结合生下基因优秀的下一代也未尝不可，这是莱恩家族的传统。
“她只是玩玩。”阿丽贝特无奈：“虽然莎娜有点疯，但原则问题她很注意的。”
吟游诗人这种群体，确实大部分潇洒幽默，还有点儿特别讨女孩喜欢的才能，但对于莱恩家族来说每天唱歌写诗的人实在过于文弱了，基本不会被像瓦里西娅这些干部预备役列入“生孩子”的对象中。
瓦里西娅向来喜欢独来独往，阿丽贝特则跟莎娜是好朋友，三人意外在这座城市相遇，自然而然就聚在了一起，但瓦里西娅对莎娜过于宽松的选择范围不能苟同。
“跟我一起上楼把莎娜拽出来吧？”阿丽贝特邀请她：“那家伙太容易对男人上头了，如果她还光着身体在床上厮混，我需要一个帮手用床单把她裹住，从二楼窗户把她扔到大街上醒醒酒。”
瓦里西娅被阿丽贝特的狠话逗得心情变好了有点，她其实很不想走进这个路边小酒馆，不过既然阿丽贝特都这么说了，瓦里西娅也觉得莎娜需要稍微控制一下自己。
“好吧。”她说。
两个漂亮姑娘一走进酒馆，就收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或猥琐或垂涎的打量，还有一小部分鄙夷。
例如：
“那是什么？一个女人？”
“哪有这么高的女人，真是见鬼……”
“畸形的怪物，说不定是魔女……”
阿丽贝特冷冷朝议论瓦里西娅体型的角落看去，自以为足够小声低调的几个男人立刻被她的气势压得闭了嘴。
“别在意。”阿丽贝特一边穿过桌子和人群一边跟瓦里西娅说：“都是一群窝囊废。”如果真的动手，加在一起都不够她们热身的。
瓦里西娅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和其他人一样，狩猎异性也是她游历大陆的目的之一，但她向来喜欢足够强壮的男人，外表倒是其次，主要是足够高大、足够强悍、有野兽气质的……
瓦里西娅突然停下脚步。
“瓦里西娅？”阿丽贝特站在楼梯上，疑惑地回头。
瓦里西娅收回视线。
“没事。”瓦里西娅说。
两人才刚走上三楼走廊，就听到莎娜那天生略微有些沙哑、豪放不羁的大笑声，不用查找，大开着门，吵吵闹闹的那一间无疑就是她们的目标。
“莎娜！”阿丽贝特叉腰站在门口，被里面冲天的酒气弄得紧皱眉头。
鼻子上有雀斑的莎娜盘腿坐在床上跟一个长发男人掷骰子玩，房间里还有三、四个人，男女都有，拍手鼓拉手琴，都在哈哈大笑。
“阿丽贝特，你怎么来了？是我不在寂寞了吗？”莎娜全身只穿了一件很薄的袍子，看起来像是胡乱裹在身上的，跟刚才阿丽贝特“用床单裹住光溜溜的她”的预言居然有点儿符合。
“你玩太久了，记得我们明天要出发去拉坎城吗？”阿丽贝特无奈地说：“你不会这几天都在这个房间里鬼混吧？”
长发男人在莎娜的大腿上摸了一下：“莎娜宝贝，你要离开我吗？”
莎娜扔下骰子靠在他身上：“不会的，离开你不如叫我立即死了算了。”
阿丽贝特已经习惯了莎娜的作风，但房间里吵吵闹闹的其他人也着实让她有些不耐烦，她瞥了地毯上对自己视若无睹的几个男女一眼，认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先把他们都扔出去。
瓦里西娅走近阿丽贝特，她比阿丽贝特高半个头，即使不进房间，也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情况有变，莎娜。”瓦里西娅面无表情地说：“‘那边’来了口信。”
阿丽贝特和莎娜的神色几乎是立刻就变了，莎娜坐直身体，抬手柄自己乱糟糟的卷发束成马尾，然后轻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莎娜？”那个褐色皮肤的英俊男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爱你，罗南，但我得走了。”莎娜朝他抛了个媚眼：“忘记我也没关系。”
阿丽贝特根本懒得理无关人士，她和莎娜一起跟瓦里西娅走到走廊里，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口信？有任务吗？”
瓦里西娅在家族里的成绩与级别比她俩都高一些，两个姑娘完全相信瓦里西娅单独得到了上级的命令。
“哦，两天前耶利亚大人说‘今年第一场雪时要返回。’”瓦里西娅说。
阿丽贝特与莎娜：“……就这？”
这种通知一看就是群发，只是收到时间早晚区别而已！
阿丽贝特反应过来瓦里西娅是在找藉口让莎娜脱身，警觉地拍了莎娜一下：“行了，难道你还想回去？我们明天要按计画出发。”
莎娜耸了耸肩：“可是罗南技巧很好呢，又温柔又有耐心。”
说是这么说，她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瓦里西娅率先从楼梯往下走：“温柔……你喜欢这种软弱的男人？”
“我跟你不一样。”莎娜说：“或者应该说你跟大多数女人不一样，我知道，你喜欢那种最好能跟你打得不相上下的那种角斗士——噢。”
她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走在最后的阿丽贝特不知道为什么莎娜突然在楼梯上停住了。
“怎么了？”她莫名其妙地问。
莎娜侧身让了个位置给她。
阿丽贝特看到瓦里西娅已经走下楼梯，但她没有出大门，而是去了一个角落：那个角落灯光昏暗，靠墙的一张桌子边只坐了一个男人，个头很高，肩宽腿长，最重要的是看似普通坐着但其实毫无破绽的体态和衣服也不能掩盖住的优越身体线条——阿丽贝特敢保证，那身衣服下一定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壮肌肉。
因为莱恩家的战士也是这样，长年累月，日复一日地用近乎严苛的训练将自己的身体锻造成这种形态，那个男人跟她们拥有相近的气息，阿丽贝特甚至有点惊讶刚才进门的时候她都没留意到这个人。
但显然瓦里西娅注意到了。
她走到桌边，直接坐下了。
“喝酒吗？”她问。
即使坐着也比其他人高出一截的男人抬眼看了看瓦里西娅，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她大方裸露的胸脯上，而是在瓦里西娅的脸上逡巡了一圈。
这种打量近乎放肆，但瓦里西娅并没有感觉到被冒犯。
“免了。”他说。
瓦里西娅没有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露出今晚第一个笑来。
“因为我不够有吸引力？”她直白地反问：“你更喜欢纯洁的、楚楚可怜的女孩吗？”
酒馆墙边的桌子都是设计成一、两人使用的小桌，他们身型都比一般人要高大些，虽然两人正常对坐，但桌下两双长腿已经挨到了一起。
瓦里西娅靠到桌上，倾身靠近对方：“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这个动作让身边一圈的男人都看直了眼，但她的询问对象也倾身朝她靠了过去，很轻易遮盖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暧昧，像在亲吻瓦里西娅的耳垂，但只有瓦里西娅听到了他没有起伏的低语。
“我不跟母狮子睡觉。”他用本身的声音就很低沉，刻意压嗓子的时候更是低得空气都振动了起来，瓦里西娅感觉自己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说完就要坐回椅子上，但瓦里西娅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不让他退回去。
“那跟我打一场怎么样？”瓦里西娅的眼睛里有跳动的火焰：“你输了，就听我的。”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掰开她的手。
“如果你输了呢？”他问。
“我不会输。”瓦里西娅向来都很自信。
“哦。”男人轻声说：“那你最好先记住第一个打败你的人的名字。”
“我叫麦克马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