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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阴缘 只雀 4486 2024-06-13 23:42:33

宋时清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行走在一条狭长的甬道中,甬道两边挂满了陈旧的红绸。他不断朝前,但甬道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永远向前延伸,永远将他留在这其中。

耳边是自己慌乱的喘息声,宋时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本能地觉得,如果被身后的东西追上,就一辈子也逃不出这里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宋时清终于停了下来,惶惶不安地回头,看向身后来时的方向。

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他想道。

好半晌的安静成功安抚了宋时清胸腔中的心悸感,他轻轻靠向一侧的红绸,略作休息。

后背接触到的质感很软,像是有人穷奢极欲地将被褥钉在了墙上一般。红绸轻轻摇晃,稍带着一点温度,触碰到皮肤上时,并不让人反感。

宋时清侧过头,观察这些铺天盖地的绸缎。

上面似乎绣了纹样。

但光线太暗,宋时清不管怎么凑近观察,都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线条。

那条红绸被宋时清拉高,露出了其后的墙壁。

以及,紧贴着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躲在绸缎后面的庞大人形。

宋时清的动作僵了一下。

空气中似乎响起了几声低笑。

恶鬼垂在身侧的手恰好和他的视线齐平,苍白的皮肤上,淡青色血管轮廓和红紫色尸斑堆叠在一起,大概是察觉到了宋时清的目光,那只手撩开红绸,径直朝宋时清抓来。

“不……不要……”

宋时清连步后退。

转身就要跑,但腿在抬起的那一刻便被恶鬼抓住,生生朝后一拖,将他拖倒在了地上。

宋时清死死咬住下唇,他都不敢想象身后这只恶鬼是怎么看着他逃到这里,又一无所知地靠着它休息的。

它是要吃了自己吗?

宋时清竭力朝前爬去,可活人微弱的挣扎在恶鬼那样恐怖的身形下能有什么作用?

冰冷的大手顷刻间追上宋时清,钳住他的手臂,直接将他翻了过来。

“滚开!”宋时清挣扎。

【……啧。】

压在宋时清身上的东西,只用一只手就能覆住宋时清的腰腹,体型上的巨大差距和完全压制,几乎让宋时清产生了一种自己被野兽猎捕到了的错觉。

他惊慌失措地仰头,只看见恶鬼的脸被层叠的红绸挡住,隐约露出的下半张脸唇角一直翘着,笑得又恶劣又愉悦。

它的指腹轻轻摩挲宋时清战栗的身躯,动作却没带多少情|欲侵略的意味,只是单纯地压制住宋时清,限制着他的挣扎,向人不顾猫儿的反抗,强行揉弄它们的肚腹一般。

——它只是想留下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宋时清就是从恶鬼的动作中品出了这层意思来。

“……你要做什么?”

宋时清听见了自己沙哑的询问。

恶鬼偏了偏头,像是在思索这个问题。很快,它有了答案。

它笑着抓住了旁边的红绸,轻轻盖在了宋时清的脸上。

【乖时清,嫁给哥哥好不好?】

宋时清呆呆地瞪大眼睛,隔着红绸,看压在其上的阴影。

它说什么?嫁给谁?谁要嫁?

这几个问题的答案仿佛组成了一个浓稠的漆黑领域,从脚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将宋时清吞入其中。

“——不,不。”宋时清摇头。

不该是这样的,太荒唐了。

荒唐到宋时清甚至在这一刻忘记了恐惧。他一把扯下了脸上的红绸,抓向恶鬼,想要看清楚它的脸。恶鬼并没有要避让的意思,径直纵容了宋时清的动作。

它笑着盯住宋时清骤缩的瞳仁,一点一点将头颅压了下来。

谢司珩以前是短发,现如今全都长长了,杂乱的散下来,活物一般晃晃悠悠地在宋时清的脸周。

【时清,你看,真是哥哥。】

……骗人。

宋时清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谢司珩才不会变成这样。

谢司珩才不会说什么要娶他的鬼话,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披着哥哥的皮来骗我?谢司珩呢?你把他怎么了?

宋时清疯狂挣扎,根本不顾恶鬼还桎梏着自己的手会不会伤了自己。

【……时清?】

谢司珩轻轻压住宋时清的肩膀。

手臂压下的那一刻,宋时清一口咬住。他冷冷瞪着谢司珩病白发青的脸,下了死力气。

真恶心!

你一只踩着活人尸骨苟且偷生的东西,凭什么顶着谢司珩的脸?

宋时清黑瞳中的恨意太过明显,轻易就刺到了谢司珩。

它没作声,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宋时清,然后伸手,掐住宋时清的脸颊,再用拇指顶开他的牙关。

宋时清被迫张开嘴,冰冷庞大的指腹压住他的舌。然而谢司珩并没有就此作罢,他仿佛是要惩罚宋时清一般,一直朝里伸,指尖几乎顶到了喉口,难受的宋时清眼前一阵模糊。

他拼命咬谢司珩的手指,想要让对方吃痛收手。但活人的牙齿怎么可能伤到恶鬼的身躯。

谢司珩将手指一直往里顶,故意用粗糙的指腹去磨宋时清细嫩的喉口,直到将宋时清磨得呼吸艰难才缓缓收回了手。

“咳……咳……”

宋时清捂着喉咙,小声咳嗽,整个人蜷曲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能找到一点安全感一样。

谢司珩屈指蹭了蹭他的眼角,温柔得怪异。

【没关系。哥哥知道,时清是还不习惯。等嫁过来以后就好了。】

宋时清攥紧了手指,冷眼回望。

他看着那个长着谢司珩脸的东西,哑声嗤笑,“痴心妄想。你就算披上了哥哥皮,也永远做不出活人的样子来。”

谢司珩轻声,【时清,你在说什么啊。哥哥披了谁的皮?】

谢宅。

下人们成群结队地将平日里存在库房中的红绸红纸点数往外拿,所有人脸上都是惶惶不安的莫名。

终于,有个自觉做事许久,有些脸面的仆妇子在干活的空荡拦住了李嫂子。

“嫂子,这些红绸是要办什么?”

她都没敢提喜事。

毕竟谢家大老爷和小少爷才死,眼看太太也撑不过去,这时候,谁不要命了敢办喜事?

李嫂子脸色也极难看,她瞪了婆子一眼,“你问这些干什么?偷懒耍滑?”

“嫂子……”

李嫂子厉声,“还不快去干活!再让我看见你偷懒,这个月月钱别想要了。”

仆妇讪讪,低头走开了。

有了这么一个前车之鉴,所有在后院做活的下人,全都加快了手脚。

李嫂子严厉的目光扫过他们,嘴唇抿得死紧。就这两天的功夫,她脸上多了不少皱纹。

见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她拿起旁边的木匣子,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谢家支系依旧在祠堂里待着。

李嫂子走进偏厅,抬头看向主位,正打算开口,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主位上摆着两副四把太师椅,左边的那一对上,坐着谢二老爷和二太太,而右边的这一对上,一个空着,一个坐着谢夫人。

李嫂子浑身冰冷地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具被裹在华服中的焦黑人形。

谢家宅子里曾经有很多关于谢夫人的传闻,但在李嫂子看来,那些不过是底下人闲着没事干,拿主子的私事聊闲天。从没想过……那些事居然是真的。

谢二老爷咳嗽了一声。

李嫂子一抖,举高了手上的木盒,“二老爷,这是我按老规矩点出来的嫁妆,您过目。”

木盒被送到了桌上,谢二老爷没伸手,只看向二太太,“我对这些后宅的事情不了解,太太看吧。”

二太太低着头,一言不发,放在膝盖上的手细细地发着抖。好半晌以后,她才抬手打开了木盒的盖子。

木盒里面是两尺头的白绸,四支金簪子、四支银簪子,并一吊铜钱。

二太太收回目光,低声问李嫂子,“就这么点?”

虽然是结阴亲,但这些东西未免也太少了。

李嫂子挤出一个笑来,“按例,还有八件纸糊的衣服,两床锦被,一对纸手镯,一对纸耳坠,两个纸戒指。但家里现如今没有匠人,而且,二少爷是活人,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准备。”

二太太讪讪看向谢二老爷,想从自己的丈夫脸上找到一点支持的痕迹。但谢二老爷如同入定了一般,半点不插手,俨然是要她处理所有的事情。

二太太无法,想了想,将自己手上的一只羊脂玉镯子退了下来,添进木盒中。

“先这样。”她说道,将木盒推给李嫂子,“你拿去给你家少爷看看。”

“……是。”

祠堂后墙外,盖了一排屋子,原本用来招待外头并进谢家的亲戚。此时,最大的那间屋子门上,挂着一把铜锁。

李嫂子拆了锁链,抬步才走进屋子,守在外面的人就合上了门。

她不禁回头看了看,心中一阵不安。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居然要将自家还活着的少爷嫁给不知道底细的死人?

还有怎么看都不该还能起来活动的太太……谢家是怎么了?

真的是有恶鬼作祟吗?

“……唔。”

李嫂子一惊,小心地看向里面。

“哥儿?”

她叫了一声,但宋时清没有半点反应。

屋子里太静了,无形之中将滋长了活人对未知的恐惧,李嫂子咽了口唾沫,朝里走去。

用来招待外客的屋子不大,只分了两进,床也是普通挂帘子的床,站在外面就能看见里头的人影。

李嫂子就见宋时清如同被噩梦魇住了一样,挣扎着踢开了被子,趴在被子上,小口喘息。不多时,那喘息间就带上了轻微的啜泣声。细听之下,还能分辨出宋时清的低喃。

“不是哥哥……”

“闭嘴……骗我的,都是骗我的……”

这个天,不盖被子睡得着凉啊。

难为李嫂子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心温度。

她放下手中的木盒,拉开帘子,准备帮宋时清盖被子。

她心思是好的,只是等她拉开帘子看见床上的人时,却被恶鬼的纠缠狠狠骇了一下。

里衣宽,宋时清的小腿手肘于挣扎中全露在了外面。

原本雪白的皮肤上,此时层层叠叠映着的,全是青黑色的手印。

那样可怖的痕迹甚至很难让人往欢|愉上想,只会觉得恶鬼是想要杀死宋时清,想要钳住他的四肢,拉他下十八层地狱。

李嫂子捂住嘴,一步一步后退。

她没注意身后,撞上了花架上的瓷瓶,瓷瓶转了个圈,噹一声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就是这一声,将宋时清从无尽的纠缠中拉了出来。

李嫂子僵硬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呆呆地看着惊醒的宋时清。

她看见宋时清迷茫惊惧地瞪大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没进枕头中,她几乎能听见宋时清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毫无疑问,他被吓坏了。

宋时清无意识地抓着被面,脆弱得像是要碎了一般。

“……哥儿。”李嫂子艰涩地叫了他一声。

宋时清的眼珠朝她的方向偏了一下,继而人才慢慢转了过来。

宋时清眼前仿佛还残留着梦中,谢司珩强行将他按在怀里,在他耳边说两人过往时,怀念又邪气的样子,有些没法理解眼前的李嫂子是怎么回事。

李嫂子也有些木,将木盒拿了递到他面前,“这是……二太太给您定的嫁妆,您过目。”

噩梦与现实在这一刻重合。

“什么?”宋时清呓语般问道。

李嫂子:“族老们说,家里如今这个样子,是冲了地神。要……把您嫁过去结亲。结了亲,就是一家人,那位就会将之前的冒犯揭过。”

“……胡说。”宋时清说道,他下床,光裸的脚在地上乱踩,“我要去找哥哥。”

缠着他的恶鬼不可能是谢司珩,口口声声说要娶他的更不可能是谢司珩。

一定是谢家人疯了,或者是被那只狐鬼蛊惑了。

总之,什么都好,只要哥哥没有变成恶鬼,什么都可以。

李嫂子抓住他,也慌了神,“哥儿,您不能出去,大少爷在那边的院子里,好着呢。您——晚上就要嫁人了……”

“胡扯!”宋时清厉声,“放开我!你们不过是被鬼迷心窍了而已!从来就没有神,只有你们谢家自己供的鬼!”

李嫂子被他挣开,惊呼一声。

慌乱之间,她想起了之前谢二老爷交代她办事时说的话。

【你家二少爷不嫁出去,外头的雾就散不了,雾散不了,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来人啊来人啊!二少爷疯了!”

宋时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外头的人就已经闯了进来。

为首的家丁正是陆洲,他目光轻轻在宋时清脸上一碰,随即冲上前,两下便反拧住了宋时清的双手,将他压在桌边。

“拿根绳子。”他说道。

两人紧贴着,宋时清轻易就感受到了家丁皮肤冰冷的温度,冰得丝毫不似活人。

隐隐的,宋时清心底有了个猜测。

“……我要去找谢司珩。”宋时清轻声说道。

屋子里外足足有七八个人,宋时清的声音也不算小,但却好像只有陆洲听到了。

他看着宋时清雪白虚弱的侧脸,伸手捏了下他的耳廓。

“乖,哥哥就在这里。”他说道。

声线极为柔和,但与之相对的,是陆洲脸上依旧空白的神情。

谢司珩没上他的身,只是借他的手做事而已。

宋时清睁着眼睛,一直没有眨。

太荒唐了。

怎么会这么荒唐。

谢司珩……

谢司珩,怎么会变成恶鬼相?哥哥怎么会想着这样对自己?

宋时清仿佛溺水了一般呼吸不上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砸了下来。

他不知道谢司珩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谢司珩为什么会起了要娶他的念头。但他记得当年谢司珩和他说过冥婚的讲究。

死人与死人,死人与活人之间的嫁娶还好说。但如果是类同活祭的冥婚,为供奉将活人嫁与鬼神,新娘要么是当日死,要么被“接走”,此生不可离开鬼神的道场。

如果已经成了恶鬼的谢司珩当真娶了他,他这辈子都没法离开这座宅子。

绳子被李嫂子递了上来。

【陆洲】接过,柔声安抚宋时清,“我绑的松一点,时清不要挣扎好不好?等过了今晚,时清就是谢家的少奶奶了,到时候就不用绑了。”

到时候,宋时清就离不开这片地界了。

他必须跟在谢司珩身边,永远无法摆脱这只恶鬼的纠缠。

宋时清盯着他,神情中的仓皇看着又可怜又绝望。

好漂亮的小妻子。

谢司珩没忍住,俯下身亲了又亲。虽然没有实体,但只是凑近感受宋时清皮肤上的温度,就已经让它不自觉柔软了下来。

你看,虽然时清不太愿意,但还是得听话。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意识到它确实是谢司珩以后,时清乖了好多啊。也不挣扎了,也不骂人了,只是哭,流了好多眼泪。

它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心疼。时清对它是有感情的,只是这份感情不是夫妻之间的缠绵缱绻。不过也不打紧,他不介意。在足够漫长的日子里,宋时清总会有把他当成丈夫的那一天。

甜蜜杂乱的思绪占据着谢司珩的感官,令他暂时忽视了宋时清的目光。

宋时清看向不远处,木盒中给他做嫁妆的簪子。在身上的力道放松的那一瞬间暴起,猝然挣开钳制,抓住了一根簪子,继而将簪子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我不嫁。”宋时清哑声说道。

“哥哥,放我走吧,求你了。”

作者感言

只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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