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森眼里闪过惊喜。
走前一步,忍不住想知道让大儿子流露出这种温柔表情的是哪家千金。
岑霁拨通贺总的电话后,第一时间问贺总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外面的烟花声仍旧一阵接着一阵。
风萧瑟地掠过花园里凋零的花木,天空却开出了绚丽的花朵。
贺崇凛嗓音温柔:“原本想向你确认一份企划方案,不过已经确认好了,没别的事情。”
“您是在公司吗?”岑霁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以为贺总还在公司加班。
毕竟每年过年大家都放假回家的时候,贺总大部分时间会留在公司。
以前岑霁只当贺总和其他资本家一样,把公司当家,毕竟他们这些人加班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
但自从那天听了褚女士在咖啡馆讲述的有关贺总小时候的遭遇,岑霁约莫明白过来贺总不怎么喜欢回主宅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帮贺云翊办画展那段时间回来的特别频繁,几乎每次自己从后山贺云翊的画室出来,都能在贺宅花木扶疏的花园长廊里撞见贺总。
他那时候以为贺总是因为最疼爱的弟弟要办画展比较上心,可这时回想起来……
“我不在公司。”贺总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烟花声夹在风中,他听贺总说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岑霁便也回道。
他正准备像往年一样在微信上给贺总发新年祝福语呢。
“打扰到你了吗?”又听贺总问。
岑霁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家每年这个时候都睡得很晚,要熬年。”
“熬年?”
“就是守岁。”岑霁向贺总解释,“其实就是我和姐姐还有爸爸妈妈凑在一起打麻将,等早上六点就带着烁烁和念念去邻居家串门拜年。”
“这么早?”贺崇凛望着远处天空绽放的烟花,眼神更加温柔。
岑霁嗯声道:“你不知道小朋友们的精力有多旺盛,之前五点多钟就有人敲门,然后一个个跑来找我要糖吃,他们可喜欢这天结伴一起串门了。”
贺崇凛轻笑了声,忍不住想象岑助理被一群可爱的小朋友们团团围住的画面。
岑助理真的很招小朋友喜欢,之前去山区的时候,那些小孩子就喜欢围着岑助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直到岑景耀过来问他电话打完了没有,怎么今天这么多打电话的,岑霁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和贺总扯了很长时间的家常。
也亏贺总有耐心听自己讲过年这些琐事。
挂断电话,贺崇凛心里很是眷恋不舍。
贺远森的嘴角已经控制不住上扬。
“崇凛,你在和谁打电话?”
贺崇凛转过身,看清眼前的人,温柔迅速化作冰寒凝结在眼底:“和你无关。”
说着,不给他任何追问的机会,抬步离开了栏杆前。
贺远森一句话又噎在喉咙。
看大儿子往楼下走去,疑似要出门。
他原想阻拦,转而想到什么,收回了手,嘴角笑意更深。
贺崇凛下了楼,到车库把车开了出去。
外面到处都是烟花爆竹盛放的声音,一路走过去,张灯结彩,整座城市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贺崇凛以前对这种节日从来没什么感触,谈不上向往,因为不曾拥有体会,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一切都是冰冷的符号,和马路边上那些砖墙石瓦没什么分别。
但今晚,它们全都有了色彩和温度。
像一幅在眼前徐徐展开的温馨图卷,鲜活生动。
他开着车,第一次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里游荡。
再回神,已经停在了一座小院前。
这时,烟花声不再那么喧嚣。
空气中浮荡起雾霭,因此看向小院的视线有些灰蒙。
他就这样隔着夜色和尘烟,遥望这处小院。
想象着岑助理讲述的那种画面。
早上,熬了快一晚上年的岑霁打着哈欠给烁烁和念念穿上漂亮的新年衣服,然后陪两个可爱的小朋友去附近的邻居家拜年。
穿过树木凋零的林间小道,走到主路上,依稀看到对面的马路上驶离一辆车。
有些熟悉,没记错的话,贺总好像有一辆类似的车。
他睁了睁眼,试图辨认车牌,但那辆车已经走远了,就没能看清。
应该是看错了。
贺总这个时候怎么会在他家附近?
晚上,陆野登上京市电视台春晚表演节目,再次在网上掀起了火爆的热潮,近乎全民狂欢的程度。
演出结束,接受各种记者采访,到最后终于腾出时间离开表演场馆。
到自己家的时候,他演出服还没换,发梢上闪动着亮晶晶的碎片。
上次绯闻事件后,大家知道了陆野在自己家兼过职,感情深厚,所以不再有狗仔八卦问东问西。
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有人过来偷拍。
当然,岑霁不知道的是,芸景小筑之所以风平浪静,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是因为贺总提前让人叮嘱过。
那些短短时间内被全平台撤除的不留任何痕迹的有关他的照片和信息,不仅仅是贺总那天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就连之前借醉酒纠缠他对他动手动脚的那位孙总被人打断的手,一切都不是巧合。
岑景耀乐呵呵地给陆野煮饺子。
重返芸景小筑,虽然间隔并没有多久,陆野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捧着热气腾腾的碗。
听岑叔叔说道:“反正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想吃什么,提前和叔叔说。”
“嗯。”陆野点点头,心里一阵温暖,“谢谢叔叔。”
岑芃在一旁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有两个儿子。”
岑景耀发出爽朗的笑:“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还真希望小野是我们家的孩子。”
陆野把头埋得更低,饺子汤热气蒸腾,因此谁也没能看到他脸上悄无声息升起的红意。
他又何尝没有过这种想法?
吃过晚饭,去阁楼休息。
久别重逢,还是这间小阁楼看着亲切温暖。
岑霁抱着前段时间被妈妈拿下来趁阳光好重新晾晒的被子来到阁楼,再次在这里看到这道身影,也有些恍然。
看着哪里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
岑霁让陆野放假这几天好好在这里休息,但第二天的早上,陆野就准备离开了,说过年期间不太方便打扰他们,他能够吃到叔叔阿姨包的一顿饺子就很开心。
而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岑霁就调侃道:“怎么感觉你像在忙什么很要紧的事情?比我之前赶项目还急。”
陆野似是被戳中心事一样,漆黑的眼眸微微闪烁。
忽而,听他沉沉开口:“如果有一天……”
“有一天什么?”岑霁疑惑,对上他不符合年龄的深沉眼眸。
又听这道声音戛然而止:“没什么。”
其实,陆野想说,如果有一天,你离开贺氏集团,愿不愿意到我身边。
尽管陆野知道这个希望有些渺茫,可依旧想试一试。
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
还有,可不可以稍微等等他。
他会很努力地去追赶他的脚步。
一步一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这些话现在说出口似乎有些为时尚早。
岑霁终于明白贺明烈之前说的听别人话说一半是怎样的心情,恍然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熟悉。
打破艾嘉鱼缸的那个晚上,他也仿佛有什么话要问出口。
只是话到嘴边,突然卡壳,连自己都不知道想问什么了。
接下来的几天,岑霁就是跟着家人一起四处走亲访友。
到了初五,他代表秘书处去贺宅给贺先生祝寿。
这天的贺宅十分热闹。
贺远森几乎把能邀请到的人全都邀请过来了,他现在也只能在这一天享受到被人簇拥环绕的热闹和体面。
以往贺明烈最讨厌老头子过寿这一天,准确来说,他讨厌所有这样的场合。
一群人虚与委蛇,端着酒杯阿谀奉承,满脸堆着假笑,彼此的心思和目的都心照不宣。
他每次象征性祝完寿就溜之大吉了。
但今天,贺明烈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因为他从一早就开始期待,期望一会儿看到岑助理。
年三十晚上,贺明烈好不容易打通岑助理的电话,没聊几分钟,就被二哥打断了。
他也在这天晚上和二哥彻底摊牌。
虽然二哥说的话句句刺痛他的心,那天好心办坏事把岑助理吃进医院一直令他到现在还内疚着,可贺明烈还是不想就此罢休。
至少……像许昭燃说的。
他应该先把花种上。
怀着这样沉重又期待的复杂心情,贺明烈衣鲜光整地朝楼下正厅走去,视线搜寻着岑助理的身影。
与此同时,后山。
贺云翊正在布置着他的画室。
漂亮的鲜花绿植簇拥着木屋,让人一眼看过去以为自己跨越了季节,一下子走进了繁花似锦的春天。
尽管日历上已经过了立春时间,空气却是冰冷的,寒气未消,万物依旧凋零着。
贺云翊在屋子里装饰了各种漂亮的花朵。
他是骨子里追求浪漫至极的人,无论小岑哥是否接受自己的心意,告白仪式一定要隆重。
那样美好独一无二的人,就应该接受最盛大的爱意。
贺云翊本来想选一个浪漫的地点的,不想在家里的画室。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上次邀请小岑哥看完画展,他发现再邀请小岑哥出门好像比以前有点困难。
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年末和过年期间大家本来就很忙,只有自己是闲人一个,小岑哥腾不出时间陪自己很正常。
可是再过几天假期结束复工,小岑哥开始上班,就又会忙碌起来,到时候自己邀请他出来的机会就更少了。
怎么对所有人而言那么容易的见面,到自己这里就万分困难?
之前陆野轻易就能赖在小岑哥家里,和小岑哥同住一个屋檐下。
明烈也是,能够在公司和小岑哥抬头不见低头见。
自己每一次想见小岑哥,却要计划很久,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而且每次总有各种各样的人打扰他们。
他就从来没有好好地和小岑哥两个人单独相处过。
贺云翊琥珀色的眼眸里流露出落寞黯然的情绪,可抬头看到满屋子的盛景,落寞又被一丝期待点亮。
屋子中央摆了一大丛纯白如雪的桔梗花,每一枝都是他精挑细选。
小岑哥最喜欢桔梗花了。
等布置完画室,贺云翊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小岑哥,让他宴会结束来一趟后山画室。
自己有惊喜要送给他。
另一头,岑霁刚来到贺宅,就好像听到口袋里传来手机信息提示的声音。
他没怎么注意,先去了正厅向贺先生祝寿,接着给贺太太他们拜新年。
碰到刘管家还有平时相熟的贺家佣人,也和他们道了声新年快乐。
而等祝完寿和拜完新年,他想到什么,去拿手机。
一只胳膊伸过来把他拉走:“你倒是和我们家的人关系处得不错,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和刘管家他们关系这么好?”
岑霁转过头,发现拉住他的人是贺明烈。
自从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岑霁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贺明烈了。
除了年前问自己假期有什么安排,以及年三十那天晚上给自己打电话,非要执着于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人是谁,两人就没怎么联系。
眼下见小少爷脸色不太好,岑霁再度道了声过年好后问他怎么这么说。
贺明烈盯着这双弯着浅浅笑意的清润眼睛,心里万分想念的同时,还咕哝咕哝泛着酸酸的气泡。
岑助理怎么对谁都笑得这样明媚?
之前和陆野在学校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树荫斑驳的梧桐树下,岑助理微微侧过脸,剔透明亮的浮光落在他秀美的面容上,笑意明明是温柔和煦的,却看着异常刺眼。
贺明烈心中酸意更浓,冷哼一声:“不是吗?我感觉他们跟你比和我还熟。”
岑霁听了,感到好笑。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言论。
他不打算在这种角度怪异的问题上和贺明烈纠缠,还要去贺总那里,却听贺明烈话锋一转。
“对了,我期末考试考得很好,全优通过。”
“这么厉害?”岑霁顿住脚步,有些惊讶。
贺明烈挑了挑眉梢,语气得意:“我说过,只要我认真起来,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岑霁看小少爷眼尾上扬,刚才一眼看到的沉郁被得意之色替代。
他不是没听过贺明烈最近努力学习的事情,他到现在还记得几个月前的夏日午后,他在酒气熏天的昏暗酒吧里找到贺明烈。
一身反骨的装扮,从头发丝到脚无一处不彰显着叛逆,成天惹是生非。
怎么也想不到那日的纨绔少爷有一天西装笔挺,眉宇间有了点成熟的模样。
说好好学习就好好学习,在公司实习这段期间也表现得非常不错。
岑霁发自真心地赞叹:“很棒,再接再厉!”
贺明烈听到这句话,眉眼上扬得更厉害了,耳根微微泛着红。
原来从喜欢的人口中说出被肯定的话,是这么让人感到幸福的一件事。
心中涌动着一种充盈饱胀的情绪,连日来的烦闷、不畅和迷茫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贺明烈注视着眼前这张牵动着他所有心绪的漂亮面庞,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疯狂叫嚣着一个声音。
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到视线一分一秒都不想从对方身上移开。
他恨不得明天就复工上班,这样,今天结束,他明天一早就又能看到喜欢的人了。
“如果我变得更——”
“岑助理,原来你在这里。”有人过来搭话。
那句“如果我变得更好,更优秀,你可不可以考虑考虑我”的话就这样被截断在口中。
仿佛有一簇烟花升到空中,在快要炸开的时候却突然熄了火。
岑霁看小少爷前一秒眼睛还燃动着炽烈的光芒,下一秒就黯淡下来。
他心里狐疑,但有人过来搭话,还是集团的合作伙伴,他只能带着这丝疑虑过去应酬了。
贺明烈盯着两个人的身影,心里一时不痛快。
但他拎得清局面。
这段时间他虽然依旧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绪,做不到大哥说的那种喜行不怒于色,可不再像之前那样冲动,任性不分场合。
随手从旁边端了一杯香槟,贺明烈闷闷喝下,打算等岑助理应酬完回来,再试探着问出刚才那句话。
问他愿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自己会学着去变好,努力成为能匹配上他的人。
身后传来交谈的声音——
“不过去搭声话吗?你不是最喜欢这种漂亮温润的美人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喜欢这种类型不错,可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他不是我们能肖想的人。”
“什么人?”另一道声音插进来,显然不明状况。
“还能是什么人,贺总的人啊。”
“不是说就是普通助理,没那层关系吗?贺总我听说是无性恋,对这方面没兴趣。”
“你信吗?有这样的美人在身边,能坐怀不乱的恐怕只有圣人。”
“这话倒是不假。主要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还记得方科的孙鸿运吗?听说就是胆肥去打岑助理的主意,动手动脚,被教训了。不然你以为方科为什么现在这么惨,明明前不久势头还很足。”
“是真的吗?唉,还想说过去搭声话呢。”
一声声,一句句传入耳际。
像针刺穿透耳膜。
贺明烈的脸一秒钟沉下来,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收拢。
孙鸿运?
是上次科技峰会上劝岑助理喝酒的那个孙总吗?
他就知道那个油腻老男人别有居心,不是单纯劝岑助理喝酒那么简单!
那人的眼神太赤/裸了,和之前纠缠岑助理的那个姓邵的狗男人一样,不怀好意。
可是,这个姓孙的是什么时候打上岑助理的主意的?
怎么他不知道这些事。
贺明烈的心里逐渐添上一丝烦躁,又拿了一杯酒闷闷喝了口。
等岑助理应酬完回来,他脸上不知不觉染了微醺的醉意:“是不是有个姓孙的纠缠过你?”
“姓孙的?”岑霁眼里掠过疑惑,不确定道,“你是说之前科技峰会上那个孙总?”
“对,就是他!”贺明烈恶狠狠点头。
岑霁被勾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你提他做什么。”
贺明烈听他说话语气迟疑,就知道刚才那些人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心里烦躁的情绪欲浓,贺明烈一把拽过眼前人到人少的地方:“他对你做什么了?”
岑霁被抓着胳膊,不明白贺明烈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那个孙总纠缠过自己的事情?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岑霁想到什么问。
贺明烈像是被猜中心思一样,眼神有些躲闪,但马上,又语气重重地问:“你就说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岑霁见小少爷一副追问到底的架势,只好无奈道:“是喝醉酒拉扯过几下,不过后来贺总出来了,他就没再这样做。”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岑霁不太想提的。
虽然对他来说,都是男人,被摸几下不会少块肉或是怎么着。
可是那天晚上那位孙总不断往他身上凑带来的熏天酒气和手指在他手背上暧昧揉捏的触感还是让他感到恶心。
贺明烈哪能想不到这一点。
根本不相信只有拉扯几下这么简单。
他心底生出滔天怒意,恨不得回到当天晚上把那个姓孙的狠狠教训一顿,让他打岑助理的主意!
转瞬想到刚才那些人说的,大哥已经教训过对方。
可是,大哥不是向来都是利益为重吗?至少表面上,从来不会做让任何人难堪的事情,大哥的表面工作向来做得很好。
却愿意为岑助理做到这种程度。
怪不得有段时间公司突然颁布了“职场性骚扰援助条例”,当时贺明烈还以为大哥是要整顿公司内部的职场风气。
现在回想起来,根本就是对外。
一切都是为了岑助理……
脑海里恍惚闪过雪后初晴的那个早上。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出现在电梯前,从地下停车口的方向,明亮的冬日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气息暧昧。
然后就在电梯里听到公司的员工说岑助理是从大哥的车上下来的,两人还一起挤过地铁,疑似一起过了夜。
再往前,中午吃饭的时候单独把岑助理叫去总裁专属餐厅。
还有趣味运动会后……带岑助理一个人去了鲸鱼岛,第二天才回来。
所有画面在脑海里重叠。
那些屡屡抓不住的风在这一刻显露出痕迹。
一切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迹可循。
只是,他们两个……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眼里的怒火逐渐熄灭,一点一点被茫然和失落侵占。
贺明烈的心底像是突然被人挖了一个大洞。
连日来的期待和欣喜在这一刻全都跌落在了幽深无尽的黑洞中。
明明今早还是满怀期待的。
只看一眼,就让他心生欢喜。
一句话,他就幸福得全世界飘粉红色的泡泡。
却原来,已经迟了吗?
岑霁见眼前的男生脸上不断变化着色彩,问了一半的问题突然不问了,眼里似是罩上一层看不懂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也好,他不太想回忆已经过去的不愉快的事情。
抽开被贺明烈抓住的手,岑霁准备去找贺总,来到贺宅这么长时间,他还没来得及去贺总那里一趟。
却在抽开手的时候,因为对方拽着自己的力道过大,不小心擦到旁边长桌上摆着的各种精致糕点,手背和袖口上都沾了奶油。
岑霁看了眼被弄脏的袖口,不得不先去洗手间,将手和衣袖清洗干净。
等清理完毕,转过身。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笼了过来,关上洗手间的门。
贺明烈的脸色说不上好,像是被阴云笼罩,一脸沉郁。
又像是落了满世界的尘灰,写满了低落和黯淡。
岑霁很是疑惑,想问贺明烈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心情这么不好,明明刚才说起期末考试的时候还眉眼上扬,得意得厉害。
只是,不等自己开口。
就见男生高大的身躯欺上来,一把撑住他身后的洗手台,像之前在办公室的门外把他堵在外墙上,圈起一小片让人感到有些桎梏的空间。
男生狭长凌厉的眼眸微敛,一丝酒气浮荡鼻尖。
他问:“他们都说你是大哥的地下情人,真是这样吗?”
岑霁听到这句话,大脑空白了几秒。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并再次确认了自己心中刚才的猜想。
宴会上总是会聚集各种各样的人,是各种消息最好和最迅捷的来源渠道,所以很多人才千方百计想要挤进上流社会的圈层,试图搭上点什么。
当然,随之而来的也会有很多不入流的谣言和八卦。
事实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有传言。
贺明烈八成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之前他随贺总参加酒局的时候,就有人误会过他和贺总的关系。
岑霁很是无奈:“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我还是想说,你听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和贺总没有那层关系。”
“那你们为什么会一起上班,一起挤地铁?”贺明烈整个身躯逼近了几分,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
岑霁被他抵在冰冷的洗手台上,听到这句发问,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又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公司的员工亲眼看到的,说在地铁上看到了你和大哥。还看到早上你从他的车上下来,你们一起过夜了?!”
贺明烈瞳孔收缩,一回想到那天早上看到的画面,听到电梯里员工说的话,他就忍不住痛心,心里难受得厉害。
岑霁怔了怔。
在地上看到他和贺总?
是说圣诞节前夜,因为雪夜意外事故,贺总不得不留宿他家后的那个早晨吗?
难道说那天早上他和贺总一起挤地铁上班,有人看到了他们?
也对,那条地铁线上的上班族很多,公司就有不少员工把房子租在那附近,说不定真的有人看到了他们。
思绪飘散到那天早上,因为人挤人快要挤成肉饼,他和贺总被挤到了一起,自己被迫贴在贺总身上好几站地,抽不开的两只手总是有意无意触碰上。
岑霁耳根微微一热,脸上不自觉飘来几朵红晕。
怪不得贺总的妈妈会误会自己和贺总在同居交往,是不是也像贺明烈这样,听到了这些言语。
就这么片刻的回忆和迟疑。
禁锢着他的男生面色狠狠沉了下来。
贺明烈盯着眼前这张漂亮面孔上泛起的红晕。
和岑助理在同一间办公室相处了这么久,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岑助理只要遇上脱离寻常的事情,就容易脸红。
他皮肤白皙细腻,脸上有一点细微的变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这张脸上的红晕和不自然的反应清晰地落在眼里,让贺明烈这段时间一直压抑在心底找不到出口的烦闷情绪彻底坍塌。
一直以来,他防二哥,防陆野。
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最该防的那个人是大哥。
又或许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大哥一直都掩饰得很好。
他每每抓住又松散。
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痕迹。
“你听我说,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
岑霁看贺明烈越来越黑的一张脸,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向他解释的义务,可事关自己和贺总两个人的声誉,还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误会。
然而这句话听在贺明烈耳中,却极其刺耳。
它变相印证了那些人的话。
岑助理真的和大哥一起过夜了。
还不止一次。
心在无限坠落,浓浓的醋意翻涌上心头。
贺明烈逐渐红了眼眶,说话的语气也很是落寞受伤。
“就是说,你私下里真的和大哥在一起了?”
岑霁:“?”
岑霁忍不住头疼,抬手想把堵着他的人往外推开一些,无奈说道:“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可是,不仅这具高大的躯体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眼前的人也像钻进牛角尖里一样,不等他解释,就开始自顾自念叨:“还说要种花的……晚了吗?”
什么种花不种花?
贺明烈要种什么花?
“是这样的,那天晚上——”
“早知道听许昭燃他们的,说不定还有机会。”
听许昭燃什么?
有什么机会?
“大哥怎么会这样,太卑鄙了。”
“我求求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岑霁快要无语死了。
贺明烈到底在说什么?
他今天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又喝醉了?
岑霁就知道,刚才贺明烈一凑近,他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酒气。
只是,宴席还没开始,贺明烈怎么就先把自己喝醉了?
疑惑间,忽然,衣摆被扯住。
就见小少爷一通胡言乱语后,伸手揪住他的衣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落寞被晦暗和狠戾一瞬覆满。
“是不是大哥强迫的你?我就知道,他们这群老狐狸不会放过身边的人!他是怎么强迫你的?是不是利用自己的上司身份对你施压?还有,大哥晚上会掐你腰上这只蝴蝶吗?”
岑霁听贺明烈连珠炮似的发问,陷入了一瞬的怔愣。
好半晌,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说的掐蝴蝶是什么意思。
脸迅速蹿红,岑霁终于确定贺明烈是喝多了。
他伸出手想要扯回自己的衣摆,感到一阵羞恼。
而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了头,眼前的人慌忙收回手,眼里的晦暗情绪褪去,面色顿时慌乱起来。
“对不起,我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贺明烈语气万分慌张懊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我就是太害怕了,担心你不是自愿的。”
“你为什么一定认为我和贺总在一起了?”岑霁抬头望着他,一向清润温柔的漂亮眼眸充满疑惑的同时也夹杂着一丝冰冷。
这种眼神贺明烈曾经见到过一次,在岑助理偶然碰见他那位渣男前姐夫的时候,他的眼神就是这样。
贺明烈气焰顿时弱了下来,耷拉下脑袋,支支吾吾道:“他、他们说——”
“你总是听他们说,为什么不听我说?”岑霁脸上罕见地带了愠色,有些被气到。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非不听,自顾自在那胡言乱语和臆想。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我和贺总在不在一起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的……”
空气中沉默了一瞬,喃喃飘来这么几个字。
因为太轻,岑霁没怎么听清。
就见眼前的人垂下眼,神情变得怅惘黯然,像一只做了错事被训斥后离开家,在雨夜里被淋湿了的大狗。
岑霁原本是气恼的,可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他抬手再度试图把堵着他的人推开一些,想让对方不要再纠结这种没有根据的问题。
却见高大的男生抬眸,用这双淋了雨的眼睛湿淋淋地注视着自己,本就挨得极近的躯体又欺近几分。
“你一点都感受不到吗?我都这么明显了,你真的丝毫都察觉不到吗?”
“什么?”岑霁身体被迫往后仰了仰,眼里浮动着疑惑。
他应该感受到什么,察觉什么?
下一秒,手腕被抓起,贴上坚实的胸膛。
岑霁听眼前人沉沉开口:“这颗心一直为你不受控制地跳动,每分每秒都被你牵扯。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期盼见到你吗?”
外面响动着细碎的交谈声和杯盏碰撞的声音。
岑霁听着杂沓的喧闹,觉得那些声音仿佛离自己很近,又好像非常遥远。
过了很久,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从贺明烈的口中听到了什么话。
只是,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开他能听懂,怎么拼凑在一起他的大脑就解析不动了?
又或许能理解,可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抱歉,我不太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岑霁瞥开视线,想把自己的手从他心脏跳动的位置抽开。
那颗心跳动得太厉害了,隔着衣料,强有力地跳动着,每跳一下,他的手指就震颤一分,不敢设想的某种可能,就离真相更近一步。
可是刚抽开,就被捉回。
贺明烈不愿意放开他的手,目光更沉更紧地盯着他。
“不懂是吗?那我直白一点,我喜欢你,现在你能听懂了吗?”
“我……”
岑霁石化了几秒,没想到贺明烈这么直白,也没想到那个不敢设想的可能这么快被证实。
可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是最讨厌我了吗?”
岑霁觉得贺明烈是不是在捉弄自己,上次公司年会的时候他就有这种古怪的感觉。
毕竟之前的废弃工厂,他让对方那么难堪,手里到现在还握着他丑态的视频,贺明烈一定是在用一种新的方式报复自己。
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喜欢自己,只有贺明烈不可能。
他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起,脸上就写满了抗拒和厌烦,不止一次放狠话要自己好看。
贺明烈快要气死了,他都这么明显了,把“喜欢”两个字说得这么清楚,岑助理居然还不相信。
也怪他自己,以前对岑助理的态度那么恶劣,导致自己在岑助理心里一点信任度都没有。
他把岑助理的手往心脏的位置挪动几分,心里又气又懊悔。
“我以前是讨厌你,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里就只有你。喜欢看你笑,想每天都看到你,一分一秒视线都不想从你脸上移开。”
“你开心,我就跟着开心。你不开心……你好像没什么不开心的时候。”
“总之!”小少爷恶狠狠说道,“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到不喜欢你多看别人一眼,你对着别人笑我就难受。和别人亲密接触,我心里就泛酸。我——”
“你别再说了……”岑霁忍不住打断他后面的话,大脑“嗡嗡”的,像被人短时间内投入许多颗炸弹。
一颗还没炸完,又轰然炸开另一颗。
岑霁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可这个时候,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那些贺明烈最近接二连三的奇怪举动又似乎能和他说的这些对应上。
可贺明烈不是直男吗?怎么会突然喜欢上男人的自己。
想到一种可能,岑霁挣扎道:“你是不是……因为年会上我扮女装,哪里搞错了?”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贺明烈忍无可忍。
二哥这样认为,现在岑助理也这么认为。
他喜欢岑助理就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吗?
“那你听好了。”贺明烈沉沉地盯着眼前人,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道,“我喜欢你,无关性别,你是男的女的我都喜欢,我只喜欢你这个人!”
“轰”的一声,又一颗炸弹在脑海中炸开。
只是这一次,力度更大。
岑霁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炸得晕晕乎乎的,眸子里的情绪由难以置信的挣扎演变成迷惑和茫然。
贺明烈喜欢自己……
还是无关性别的那种喜欢。
这段时间,岑霁没少被人表白过,男的女的都有。
甚至再早的时候,邵成屹一直缠着他。
可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贺明烈向自己表白来得震撼。
不仅仅是因为贺明烈以前和自己不对付,还因为岑霁不记得书中有贺明烈喜欢自己的剧情。
作为重要的男配,贺明烈前期一心向着假少爷贺云翊,后面全都围绕着真少爷陆野转,书中没有关于他感情戏份的描写。
他就是个宠哥狂魔外加不喜欢公司事务,一心想当职业赛车手的狂拽纨绔少爷。
至于自己,除了时不时帮他处理一下麻烦事,让他因此更加厌烦自己,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事实上,岑霁在书中根本没什么戏份。
他只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背景板,偶尔跟着贺总出场帮陆野打打脸,当打脸工具人中的工具人,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贺家三少爷产生感情关联。
贺明烈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可是他此刻望着自己的眼神又过于认真炽烈,让岑霁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秒视线就会被烫伤。
外面这时传来敲门声,有人疑惑问道:“是有人在里面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出来。”
岑霁趁贺明烈因外面的敲门声短暂地分神和怔松,一把推开他,打开洗手间的门就快速逃开。
和等候在门口敲门的人擦身而过,岑霁快步往正厅走去,却因为刚才受到的冲击太大,步履匆忙,在拐道处不小心踩空一级台阶,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头顶浮动出熟悉磁性的嗓音:“岑助理,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岑霁堪堪站稳身体,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关切的眼眸。
鼻尖清冽的雪松气息冲淡了刚才被桎梏在洗手台前的熏熏酒气,他被贺明烈冲击得晕晕乎乎的大脑也清明了几分。
“贺、贺总?”岑霁错愕一瞬,随后注意到自己的腰侧揽着一条臂膀,是在刚才的撞击中被贺总扶稳身体。
耳边一下子回荡起贺明烈刚才说的掐蝴蝶的话,他慌忙拂开贺总的手,因为贺总手揽住的地方刚好是他腰侧纹有蝴蝶纹身的那个位置。
贺崇凛漆深的眼眸波动了一下,注意到他脸庞迅速蹿红,染上一丝慌乱。
而这时,贺明烈从身后追过来,一眼看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暧昧举动。
他眼里燃起熊熊火焰,大哥的视线也正好看过来,淡淡瞥了他一眼。
贺明烈不甘示弱瞪大眼睛,可大哥已经瞥开视线。
“岑助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看看医生,或是先回去休息一下?”
“可以吗?贺总。”岑霁正有打算离开的想法,不然他真不知道一会儿怎么面对贺明烈。
贺崇凛嗯声:“你今天的祝福我父亲已经收到了,他不会介意的。你能自己开车吗,我让小郑送你?”
“谢谢,贺总。我自己可以。”岑霁不敢让贺总的专属司机送自己。
今天除了贺明烈的告白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还让岑霁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最近和贺总的传言好像有些多。
不仅贺总的妈妈误会过他和贺总,现在连贺明烈都认定自己私底下和贺总在交往。
还问自己是不是贺总的……地下情人。
曾经因为自己喝醉酒打电话查考勤查到正和几位大佬一起谈生意的贺总那里,让方总他们误会过自己和贺总有那层关系。
可是谣言没多久不攻自破,大家很快就没再提这个话题了。
然而最近,类似的言语又多了起来。
是因为自己和贺总太亲密了吗?
但那些真的都是意外。
他和贺总一起躺在一张床上两次,都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可能会是大家说的那种关系。
虽然有那么几次,岑霁也觉得贺总看他的眼神过于深沉浓烈,让他产生过奇异古怪的情绪。
可很快,他就发现那些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不管怎样,岑霁觉得,以后还是和贺总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视线追随着岑助理的身影离开,贺崇凛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一直怒目瞪着自己的弟弟:“怎么还没开宴就喝这么多酒?”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贺明烈今天不仅什么告白的话都敢在岑助理面前说,面对大哥也不怕了,直白问道:“先别问我,大哥,你知道最近有很多人在传你和岑助理交往的事情吗?”
“为什么这样说?”贺崇凛眸光微微闪动,似是有些意外。
贺明烈看大哥反应平淡的样子,心中很是气恼。
大哥真的是不知道还是故意在装傻?
贺明烈气冲冲的:“你和岑助理两次早上一起上班都被看到了,其中一次还一起挤地铁。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放下矜贵的身段乘坐地铁这种挤死人的交通工具?”
“这样。”贺崇凛露出了然的神色。
过了会儿,语气轻淡道:“第一次是看小野出道演出那晚,下了很大的雪,我顺路捎岑助理回家,车子出了故障,大雪封路,岑助理一家好心收留了我一晚。第二天,我的车被拖走,路面滑,只能和岑助理一起挤地铁。你说的对,真的很挤,我以后再也不会乘坐这种交通工具了。”
心中的火气缓缓凝结住。
贺明烈听大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解释的话,感到意外的同时,眼里掠过一抹怔然。
陆野出道那晚?
不正是圣诞节的前夜吗?
原来那晚大哥留宿在岑助理家了?
贺明烈愣了愣。
自己呢,自己那晚在做什么?
对了,他那天一整天的心思都在想着怎么和岑助理交换圣诞礼物,以及尽早回去睡觉,第二天早起去公司把岑助理的礼物找出来。
完全没有想过岑助理怎么回家的事情。
因为岑助理是直接从公司和他们一起去演出场馆的,演出结束,岑助理要么折回公司把他自己的车开回去,要么直接打车回家。
可是那晚下那么大的雪,即使是他这种不懂人间疾苦的少爷也知道当天的车很难打。
而且后来雪越下越大,气象局还发来暴雪预警的手机短信,演出场馆的位置也有点偏。
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岑助理那么晚了回家有可能会很困难。
贺明烈的心情一时间很复杂。
一方面,他心里特别酸,酸大哥能够留宿在岑助理家里,说不定住上了陆野之前住的那间阁楼。
另一方面,他为自己的粗心感到十分懊悔。
怎么大哥能想到的事情,他就想不到,一心只顾着自己。
在这样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心情下,贺明烈没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那第二次呢?”
然后见自己那位言辞寡淡的大哥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第二次,我在饭局上不小心喝到掺有东西的酒,岑助理把我送回家,我缓过来后看他因为照料我太晚睡着了,就让他留宿在我那里了。是这次的早上被人看到了吗?那真是冤枉,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喝了掺有东西的酒?
贺明烈再次愣住。
是他理解的那种东西吗?
大哥怎么会这么粗心,他不是一向都很精明,从来没有人算计到他头上吗?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失误。
不对,贺明烈的关注重点不应该是——
都这样了,大哥居然能忍住,坐怀不乱。
是真的自己小人之心,自己对岑助理心怀不轨,就误以为别人也这样,大哥其实对岑助理真的不像自己猜测的那样。
还是,大哥真的是无性恋,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又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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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烈的脸霎时间被乌云笼罩,脸色变得很沉。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抬脚往楼下走去,视线快速追随上魂牵梦绕的那道身影。
但迟了,两道身影走出繁华复古的大门。
等他追出门外,大哥那辆犹如隐匿在夜色中的黑色车辆从眼前驶过,穿过阔大的庭院,很快没入明亮的日光中。
贺明烈怔怔地望着远处已经看不到的影子,心脏像是不小心跌入山谷,一点一点往下坠落,随之坠落的,还有一清早的欣喜和期待。
原以为今天一天,他都可以和岑助理在一起的……
失魂落魄地返回正厅,贺明烈随手拿起一杯香槟,正要闷闷饮下,听到身后传来交谈的声音。
“是公司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怎么贺总走得这么匆忙?”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除了公司的事情,能有什么事可以让贺总这么上心,连老爷子的生日宴都不顾,还带走了岑助理。”
“每一次看到我都想说,岑助理真漂亮啊,眼睛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
“那我劝你还是把眼睛挪开点,别动歪念头,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真像传言说的和贺总是那种关系?”
“应该不假,你记得方科那个孙总吗,听说就是胆肥去打岑助理的主意,被教训了。不然你以为方科为什么现在这么惨,明明前不久势头还足得很。”
“看不出来,贺总原来好这一口,我还以为他在这方面真的无欲无求,是无性恋。”
“有这样的美人在身边,能坐怀不乱的恐怕只有圣人。”
一声声,一句句传入耳际。
像针刺穿透耳膜。
贺明烈顿住手,脸色愈沉,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收拢,力道加深,以至于手中的玻璃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
宽阔的大道上,车轮掠过飘落在地面上的枯叶,发出枝叶断裂的脆响。
贺崇凛踩着油门,尽量加快速度,把车开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私人医院。
原以为岑助理是像上次那样过敏了,可看到他浮动在面色上不自然的潮红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落在耳畔那一道道像猫爪子挠在心坎上细微难耐的短促嗓音。
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的贺崇凛立刻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只是岑助理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今日来赴宴的人极多,贺远森喜欢热闹,为了那点自尊和排面,什么人都往家里邀请,不免有什么不入流的混了进来。
要是被他查出来是什么人……
贺崇凛眉峰紧拧,向来古井无波的深邃眼底覆上一层狠戾。
“贺、贺总,能麻烦你把车窗再开大一点吗?还是好热。”
岑霁目光涣散,目之所及的一切已经开始叠上重影,浑身像是被火烤着,烧烫得厉害,却依旧强撑着自己去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
贺崇凛看到身侧的人越来越难耐,呼吸短促,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心里心疼万分。
他自己经历过,知道其实忍耐下去并没有那么容易,过程非常痛苦,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和耐力。
把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再往下降了几公分,贺崇凛不敢开岑助理那边的车窗,怕他忍不住把手伸出去。
这样高速的马路上,路上车来车往,穿梭如织,太危险了。
可当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下,冰冷的风迅猛灌入,身旁的人立刻拱过来身子。
贺崇凛一直都知道,岑助理身上有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像闷热的夏日不小心掉落在冰水里的柑橘。
清甜的香气撞击冰块,发出泠泠清脆的响声,继而激荡起清透的水花。
思绪一下子回到第一眼见到他时那个闷热的夏日,他就是这样不小心撞到了自己身上。
清爽的柑橘气息扑鼻而来。
整个燥闷的世界像是吹进来一股清甜凉爽的风。
贺崇凛后来留宿岑助理家的那个夜晚才知道这种淡淡好闻香气的来源是岑助理家柑橘味道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很普通的气息,平时闻到没什么感觉,他那晚在岑助理家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可是到了岑助理身上怎么就那么好闻。
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尖。
又仿佛过渡到了胸腔,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还夹杂着一缕叫不出名字的花香。
他刚才就闻到了,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这时岑助理往自己这边凑过来,像渴水的鱼儿一样汲取着车窗外新鲜的空气。
灼热呼吸喷洒在肩侧偏厚的西装面料上,柔软的发丝有意无意擦过下颌。
那股夹杂在清甜柑橘气息里的花香就更加浓郁,格格不入地侵扰自己的神经。
并非错觉。
贺崇凛忽然也觉得车内有些热,像那个闷热的夏日。
明明车窗大开,在车辆快速行驶的过程中冷风不断往里灌,这股热意却像怎么都吹不散似的,还逐渐游蹿进了身体中。
“岑助理,你再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贺崇凛强忍着体内的燥意专注前方的路况,克制住视线往蹭过来的这张沾满红晕的漂亮脸颊上瞥的冲动,同时安抚岑助理,试图在心理上给他一点支撑。
可下一秒,他的忍耐力就有崩塌的趋势。
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溢出一道绵软细碎的声音,像在撒娇,又像在低泣:“不行,等不到了,我好难受。”
怎么会这么难受。
仿佛有一千只一万只蚂蚁在体内啃噬,让理智已经接近溃散的岑霁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要不了多久,他的五脏六腑就会被啃噬殆尽。
可他依稀记得,贺总那天就不像自己这么难捱。
还能撑到他们从祁总的酒庄到南湖别墅。
是因为贺总没喝多少酒,而自己在花香浓郁门窗紧闭的木屋里待了太久吗?
“贺总,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
岑霁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理智也仅剩一缕,不知道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他现在就希望自己被立刻扔进冰凉的水里,最好周围都是冰块,或是一秒钟能穿越回飘着大雪的那个夜晚,他要把自己裹进雪地里,让大雪覆盖住他满身。
事实上,只要能帮他把这种被火炙烤的感觉解除掉,怎么样都可以。
贺崇凛想继续劝他再坚持一会儿,然而视线瞥过去,看到他往日清润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眼角泛起了难捱的泪花,像是在哭。
连在剑术馆生出禽兽心思那次都舍不得下重力道的唇瓣被咬破了皮,往外渗着血。
贺崇凛眸底心疼交融着晦暗,在短暂地分神造成险些擦到旁边的车辆,他把车开往前方不远处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正好也在他们贺氏集团的经营范畴。
他怕继续这样下去,还没赶到医院,他和身边的人不知道谁先崩弦。
贺崇凛不想因此发生交通事故。
把车在酒店指定的距离正门最近的停车位停下,贺崇凛打开车门,帮岑助理解开安全带。
几乎一脱离安全带的束缚,这具熬了一路的身体就绵软地滑倒在了自己身上。
本想问他能不能自己坚持着走过去,看到这种情况,贺崇凛轻叹一口气,把他从车上抱下。
岑霁这时候神智已经完全溃散,看到的东西全是雾蒙蒙的叠影。
也分不清自己现在处在什么状况,就觉得前一秒还在火上炙烤,短暂地被捞起舒缓了片刻,又跌进另一个炽热的漩涡。
但总归抓到了什么。
让他像是在炎炎烈日下的沙漠中寻觅已久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抓住一线希望就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他这样紧紧攀搂着脖颈,身体贴过来,让贺崇凛被撩拨得越发无法忍耐的同时,眼底心疼的情绪更深。
居然能把端方韫敛的岑助理逼到这种程度。
前台的工作人员远远就看到大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峻拔的人影,怀中抱着一个人,身上搭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脑袋依偎在怀里,看不清面容。
但从露出的鞋尖辨别出,应该是个男人。
在酒店工作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同性情侣早就见怪不怪,像这种白天就来酒店开房的也不在少数。
可如此气质矜贵,面容英俊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
他抱着怀中的人,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就是看起来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询问基本的预约和入住信息并让对方出示身份证件。
贺崇凛这才想起他并没有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搂着自己脖子的力道更紧,胸口被隔着衣服面料不断蹭来蹭去。
贺崇凛眸色沉了沉,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让先帮忙开一间房,之后会有人处理。
得知这位气质非凡的男人竟是贺氏集团的总裁,而他们就职的这家酒店就隶属于贺氏集团旗下,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是他们最大的领导。
两名工作人员在向经理确认无误后不敢怠慢,立刻给贺总开了一间他们酒店最好的情侣套房,由经理亲自带过去。
注视着没入电梯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
劲爆消息!贺氏集团那位不染任何世俗尘欲,听说是无性恋的总裁竟然带人开房了!
就是不知道被他抱在怀里像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呵护的是什么人。
送贺总到套房门口,帮忙打开房门和里面的所有设施,酒店经理很有眼力地赶紧退场,心里忐忑又激动万分。
而等房门关上,贺崇凛把岑助理抱到床上,动作很小心地把他放下。
随后准备过去把窗帘关上。
现在还是炽朗的白天,日光明亮。
贺崇凛怕岑助理清醒过来后会感到羞敛尴尬,就想用昏暗遮住这层暧昧。
只是刚直起身,眼前的躯体便又贴过来,胳膊依旧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愿意放开。
没办法,贺崇凛只能先放弃这个想法,帮岑助理把鞋和袜子脱掉,白皙漂亮的一双脚立时暴露在自己眼前。
在潜水馆的时候,贺崇凛就知道岑助理的脚长得很漂亮。
骨肉亭匀,细滑白嫩。
踩在自己膝背上时,像是绵软的轻羽在心上轻柔点过。
此刻,它们暴露在自己眼前,在从酒店套房巨大的玻璃窗穿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像在上面覆了一层细细的白雪。
贺崇凛喉咙不由得一阵干涩。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克制住心底的躁动,问道:“你自己可以吗?”
没注意到他的嗓音已经低沉涩哑得厉害。
屋内的暖气呼呼吹动着。
刺目的阳光安静地洒落在每一个阴影无法覆盖的地方,屋子里的一切无所遁形。
岑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已走的旅人,头顶上烈日灼烧。
又像掉落在炽热的岩浆里一样。
当他觉得自己快被炙烤融化,就要这样干渴脱水而死掉时。
沙漠里忽逢绿洲。
那些炽热的岩浆也从他周身聚拢到了另一个地方,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变成了沉浮在海上的一叶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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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空气灼烧。
玻璃窗棱在暖色调的墙面上投下斜斜长影,追随着阳光的脚步缓缓移动,那是时间流逝的另一种写照。
这间情侣套房位于酒店顶层,视野因此开阔。
夜晚收拢满世界的璀璨星光,日间天气晴好时,映着澄净蓝天和棉絮般的白云,就像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一只飞鸟不小心闯进画中。
翅膀煽动的声音和高楼下车水马龙的喧嚣一起,被隔绝在了窗外,就显得室内那一声声被揉碎般的细软低吟格外清晰惹耳。
贺崇凛从未觉得自己的理智会受到这样严酷的挑战。
他的意志力和耐力早就在很小的某个时候筑建得坚不可摧,却在这一刻轻易被摧垮掉。
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吻上那两片不断溢出绵软音节的唇瓣,把像猫爪子一样挠在心尖上的撒娇般的声音堵在唇齿间,让它们没办法再撩拨自己的心弦。
还有染上水蒙蒙雾气的漂亮眼睛,连泛上红晕的眼梢都想吻过去。
之后,彻底占有肖想已久的人,让对方在自己身下哭泣。
可他不能这样做。
不然和把岑助理弄成这副模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贺崇凛做不了这样趁人之危的事情。
也不愿自己呵护已久的漂亮小猫不明不白遭这样的罪。
他只能一边安抚着怀中的人,一边极尽自己所能用手帮岑助理减轻痛楚。
这个过程并不比自己那晚喝了掺又东西的酒好受,他自己的身体都要热得爆炸。
可即便如此,贺崇凛也不想伤害怀里的人。
更不愿意在对方无意识的状态下,扭曲他的意愿,做伤害他的事情。
岑助理的漂亮和美好是招来了很多觊觎的眼神。
可这不是他被伤害的理由和原罪。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淌。
窗外的云换了一朵又一朵,墙上的光影被拉得更长,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到了最后,明明还是寒气未消的季节,室内的暖气温度并没有开得很高,他们两个都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样。
但好在,怀里的人没那么难受了。
脸上汹涌的潮红褪去了些,呼吸仍短促着,却不再像渴水的鱼儿那样焦灼无助地渴求新鲜空气。
他乖顺地靠在自己胸膛上,身体还是绵软的。
被汗水浸透的发丝垂在光洁的额头上,眼里雾气未散。
贺崇凛就这样搂着怀中的人很久。
两个人这般亲密。
他心里应当是欣喜的。
可一想到如果没有自己,今天看到岑助理这副模样的就是别人,贺崇凛的眼底重新覆上阴鸷和狠厉。
而这时,岑霁溃散的神智收回来一些。
火海沉浮,他化作一叶小舟在上面飘荡已久,现在终于回到了岸边,笼着雾气的眼睛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约莫明白发生了什么。
整个过程他虽然被万蚁啃噬的痛苦焚烧着神经,理智不由他支配。
但并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因为意识崩溃的前一秒,岑霁记得自己是和贺总在一起的。
他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尤其是当神智渐渐回笼,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在脑海中像去影像店用胶卷冲洗的老旧照片,图像在药水的作用下一点一点在上面显映出来。
由模糊到清晰。
岑霁看到自己是怎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攀附着贺总的脖颈。
看到贺总在准备离开时,自己立刻渴水一般贴上他,不让他走。
还有……
在自己找不到纾解出口,焦急无措的时候,是怎么发出羞耻的请求。
一桩桩,一件件。
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冲击着他的大脑。
岑霁的脸又开始发烫。
明明那种难耐的热意已经在身体内退散得差不多了,现在仿佛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好羞耻……
偏偏还是在大白天。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就知道阳光很炽烈耀眼。
没有窗帘遮挡,光线就这么明晃晃地照着室内,一丝遮掩都没有。
除了他们两人身上的被子。
不用掀开都知道里面是怎样的狼藉。
他的腿黏糊的厉害。
要不干脆装失忆算了。
不行,这个理由太扯,也有点像渣男完事后翻脸不认人。
他把贺总当作纾解的工具用完后就想着把对方丢掉,怎么看都和那些渣男没什么分别。
可要不这样做,他以后怎么面对贺总。
特别是……
岑霁眼睫颤了颤,神情黯淡下来。
想到贺云翊把他叫去木屋画室,向他告白,险些把他关在里面,还准备对他做那种事情。
他原以为逃脱掉就好了,以后避开贺云翊,这件事他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也没想到转眼他和贺总这样了。
虽然他知道这些不是自己的错,一切都是贺云翊造成的。
可刚从弟弟那里逃开,立刻又和哥哥发生了亲密关系。
岑霁感到万分羞窘的同时,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怎么会变成这样……
岑霁把头埋得很低,努力像工作中遇到难题一样寻找解决方式,然后告诉自己,只是纾解,没有发生更进一步的事情。
他和贺总都是男人。
他是直男,贺总是无性恋。
应该没什么。
就像上次在剑术馆不小心亲到,也没什么。
两个男人之间发生点肢体接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下一秒,岑霁动了动,试图起身。
却发现刚才想事情太过入神,忘了他还瘫软在贺总的怀中,有力的心跳在胸腔跳动,震颤着耳膜。
被子下两个人的腿纠缠在一起。
不知道谁缠住了谁,只知道他稍微动一下,就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滑下。
脑海里某根弦有隐隐崩裂的趋势。
试图在心里说服自己的理论在一点一点坍塌。
岑霁突然感到惊慌。
肢体接触到这种程度,也算直男吗?
“岑助理,你好点了吗?”
在他惊惶无措的时候,头顶上熟悉低沉的声音响起,比平时多了丝涩哑,不难听,低低地浮在耳畔,有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撩拨和性感。
“好、好点了,谢谢贺总。”岑霁不敢抬头,怕一对上贺总的眼睛,他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就会断裂。
“抱歉,本来想带你去医院的,可看你的情况好像支撑不到赶到那里。”
声音还似在耳畔浮动一般,低低缓缓的。
温热的呼吸掠过头顶,像风吹过湖面,在头皮上掀起一阵浅浅酥麻的感觉。
“没事的,贺总,是我让你把我放下来的。”岑霁不是不记得他在车上是怎么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发出这个请求。
“要去浴室里清洗一下吗?我看酒店里有准备好的干净睡衣。”
贺总的语气就像在总裁办里和他确认某项日程和工作,再自然寻常不过。
让岑霁恍然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了一个旖旎的梦。
包括在鲜花簇拥的美丽画室里被贺云翊告白,以及险些被贺云翊关进去。
因为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今天发生的这些过于离奇的事情。
他点头,说了声好。
然后就用这个理由洗脑自己。
似乎告诉自己是在做梦,他就能从这种窘迫的状况中走出来。
可是,并没有用。
因为当他强装镇定,假装若无其事地从贺总怀里离开,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浴室清洗时。
身下的狼藉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那些暧昧的掐痕,连他自己看了都惊心。
不知道是怎么走进浴室的。
也不知道当他从床上下来的那一刻,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像披落在身上温暖的阳光,分不清谁更灼热炽烈。
又或许知道,可是怎么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贺崇凛就觉得眼前晃过两条笔直纤长的腿,继而一只蝴蝶在金色朦胧的光晕中蹁跹飞过。
他想到了之前参加公司趣味运动会时,看到岑助理跃身投篮,衣摆因上扬的动作牵起一角,就仿佛看到一只模模糊糊的影子。
原来当时并不是自己看错了,真的有一只蝴蝶,是岑助理腰间的纹身。
贺崇凛微微怔神。
修建了一晚上的意志力堡垒再度崩裂,因这只不小心飞过眼前被裹了一层光晕的金光熠熠的蝴蝶。
他眸色很深地盯着浴室的方向。
听耳边响起淅沥淅沥的水声。
鼻间暧昧气息浓烈。
岑霁这时只顾着冲刷掉身上残留的燥意和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暧昧痕迹,就没听到外面粗重的喘息。
过了很久,他从浴室里出来。
依旧不知道怎么面对贺总,只能接着假装若无其事。
他还记得之前和贺总在海岛上入住酒店,被人当作情侣的尴尬事情。
顺便等自己的衣服干洗完送回来。
除了上衣,他剩下的衣服完全没眼看,更没法穿。
总不能穿着酒店的睡衣回家。
贺崇凛不是不知道他的想法,就没戳穿,为了照顾他的颜面,只好交代完酒店经理自己先离开了。
只是经过前台快要走出大门外的时候,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小声吐槽的声音,似乎还有些失望。
“长得帅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拔x无情,睡完就走,还以为他是深情好男人呢。”
贺崇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