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如裴延的愿，周达非今天拥有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第三次入围，他终于凭借《屠龙》摘下银云奖桂冠。
为他颁奖的是夏儒森。据说，夏儒森在颁奖前听闻获奖者是周达非时，曾提议主办方临时更换颁奖者。
他朴素地认为，换成裴延来颁奖，或许能成就一段佳话。
该提议被银云奖工作人员惊恐拒绝。当周达非上台领奖时，主办方甚至不声不响地关掉了裴延的麦。
一直以来，周达非都是电影圈颇为另类的存在。他刚入行时，惹人注目的是他吸引人的样貌、传奇般的履历以及同裴延的秘闻纠缠；
十年过去，如今他更为人称道的是其作品之高产、水平之稳定，以及超乎常人的耐心和恒心。
某种程度上，连续三届入围，比一次当选更能说明一个导演的能力。
周达非上台时云淡风轻。
在裴延当年大闹颁奖礼后，银云奖就将最佳导演的获奖名单捂得死死的，尤其不能让候选人提前知道。摄像机总是会拍下大家最真实的反应：
周达非始终很淡定，甚至比前两次落选时更淡定。
“我第一次见到周导，是在《春栖》的片场。” 夏儒森头发比前几年白了不少，但神采依旧，语速不快却中气很足。他面带微笑，谈及周达非时语气平等，“当时他刚毕业，在《失温》里打杂——对，就是裴延拍的那个《失温》。”
刚捧起奖杯的周达非：“.........”
全场一片大笑。
夏儒森继续道，"那天早上周导大概是没排上班，独自在横店的大街上闲逛，被我的执行制片人误当成群演抓进了组。"
“由于周导看起来异于常人、着实可疑，后来还是裴导亲自来把人领回去的。”
“.........”
全场再度大笑。
“难忘的一天。” 周达非脸上微微发热，只能强行轻描淡写道。
“我要说的是，” 夏儒森等台下笑得差不多了，才继续缓缓道，“尽管处境堪忧，周导那天早上还是在偷偷观摩我们拍戏；”
周达非朝台下瞟了眼。幸运的是，裴延似乎还没拿起话筒。
“后来，我和周导又在不同的场合下见过许多次。每一次，他对艺术的专注和执着都没有减过分毫。” 夏儒森用力拍了拍周达非的肩，“所以，今天能看到他成功，我很高兴。”
“我既为他感到高兴，也为我们的电影事业感到高兴。”
台下响起均匀热烈的掌声，周达非向着观众席深鞠了一躬。他举起话筒，朝夏儒森欠身，“谢谢夏老师。”
“周导，” 主持人这才上前说话，半打趣道，“轮到你发表获奖感言了。”
从大屏幕上看，奖台上的周达非面色淡然。他的皮肤比少年时黑了些，声音也更加沉稳，整个人像被岁月染上了一层沉静的霜。
“银云奖，对我来说有很多记忆。” 周达非举了举手上的奖杯，“我少年时期最崇敬的中国导演拿过这个奖；神奇的是，我最讨厌的中国导演也拿过。”
观众席响起一阵飘忽的笑声。不知哪个摄影师喝多了酒，此时另一个镜头竟打向了裴延。
裴延正望着台上的周达非。他像一个不懂得低头的孔雀，连仰视时都是骄傲的。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周达非嘴唇一张一合间，无数的恩怨被悄然揭过。他没有笑，也没有刻意严肃，“我只希望，《屠龙》不会是我最好的一部作品。”
寂静三秒后，忽然响起了潮水般不绝的掌声。不少演员和嘉宾也站了起来，场内喝彩不断。
裴延方才看得入神，直到此时才想说两句。
他发现自己的麦没有声音，劈手就把旁边杨天的话筒夺了过来。
“是谁闭了我的麦？”
喧闹的场内忽然响起裴延大剌剌的声音。
众目睽睽下，只见他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很难算是好意的微笑，“恭喜周导，晚上好。”
观众：“.........”
周达非：“.........”
饶是周达非向来皮厚、不惧人言，脸上也有些许挂不住。
尤其是联想到裴延的言下之意。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就不能稳重点！
今年的主持人不是林浅予，尬笑十秒后才开口救场，“裴导看起来...也很激动啊。”
“放心，这次我不是来砸场子的。” 裴延不轻不重地笑了声，“只不过被Cue了，我总要表个态。”
主持人：“.........”
谁Cue你了。
“今天我投了周导的《屠龙》，不过这不重要。” 裴延的语气像是随口一提。他不太正经地挑了下眉，“我想说的是，我很喜欢这部电影。无论放在哪一届、哪一年，我都会投他。”
这次观众席静得更彻底，主持人的笑脸差点僵成了静止画面。
裴延的这句话是有一定歧义的。他与它同音，到底指的是《屠龙》还是周达非呢？
在镁光灯与镜头聚焦之处，周达非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他的眼睛其实不小，只是大部分时候都微耷着，偶尔刻意睁开会有几分天真无邪的凶相。
他的一颗心直到此时才提到了嗓子眼，咚咚跳着彰显存在感。
他现在是全场的焦点，不久后也会登上各大媒体新闻。
“周导呢？” 急于救场的主持人连忙把锅甩给了周达非。
“唔...” 周达非面色不明显地滞了下，他脑海里瞬间是有一个确定的答案的。它未必客观，却很真实。
后来人们都说，周达非当时的嘴形是一个"左"字。
裴延贡献的沧海遗珠《左流》。
但或许是周达非想起了身旁还站着夏儒森，或许是周达非终究没有裴延那么死不要脸。他在嘴边刹住了那个非理性的答案。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周达非低头抿了下唇，再开口时语气平静，“奖项的意义也许在于激励大家创作，而非一定要评个高低优劣。”
主持人乘胜追击，“那周导对于裴导的评价有何看法呢。”
此时周导已经在往台下走了。他在阶梯前让到一旁等着，礼貌地让夏儒森先走。
宏大的观众席铺天盖地地半包围着这个不算很宽的领奖台，密集的人群中裴延昂首站着。他嘴边是笑着的，像是什么都敢说敢听。
“看法？” 周达非等夏儒森下完台阶才开口。他回眸朝主持人笑了下，“裴导厚爱我，众所周知。”
周达非说完，拎着奖杯就下了台。
在那里裴延已经坐下，可周达非知道他在何处。
领奖台光鲜亮丽，而周达非走向了尚未点灯的勃然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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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应该还有一个，但我还没想好是放进番外3还是单列番外4*
总归会写的，还会提及周达非父母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