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番外 千秋有定论
刑鸣没想到,时隔近二十年,他还会再见到殷晓洁。
相见的地点是华能集团的企业年会上。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国企股改上市公司,年会也似颁奖盛典,排场相当大,除了华能职工自己准备的文艺节目,还有不少明星助阵。刑鸣作为虞仲夜的朋友,也以年会主持人的身份受邀参加了活动。
虞仲夜虽不再是一台之长,照旧日理万机,年会上迟迟没有露面,急煞了一群穷尽心思为博领导一笑的华能人。刑鸣倒挺自在,他一改《东方视界》里一副惹我不起的犀利态度,笑容挂满全场,台风相当不错。
忽然间,他就出错了。他看见了以优秀合作伙伴登台的殷晓洁。十来年了,这个“欲洁何曾洁”的女人美丽不减当年,就这么巧笑倩兮地上了台,揭露了他最难启齿的伤疤。
刑鸣猛地起了个寒噤,然后便不言不动,彻彻底底地愣住了。也怪自己,一个企业的年会何劳大费周章,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台本,便打算靠着临时发挥应付全场。他知道有这么一个给合作商颁奖的环节,却没逐一摸清楚来人是谁。
现场没有提词器,来自华能的女主持比刑鸣熟悉这些合作伙伴,好意悄声地提醒他,合作方临时换了人,他们的殷总亲自来了……
半分多钟过去,刑鸣职业精神回归,笑对全场,他以一句得体的、对殷晓洁的恭维话调侃了自己刚才的失神,然后落落大方地引出了颁奖嘉宾。
面上再不现波澜,可心犹在滴血。刑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主持完了全场。直到虞仲夜压轴登台,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碰了碰,这个男人的眼神深邃如常,刑鸣窥不透其中意味,只知道对方肯定是有意瞒着自己,更觉茫然了。
下了台,知道虞仲夜还没走,便想去求个明白。然而为他开门的却是殷晓洁。
刑鸣一怔,旋即马上意识到,女人红着一双杏子大的眼睛,眼妆都花了半茬,分明刚刚哭过。殷晓洁抬眼见了刑鸣,也挺尴尬,边匆匆忙忙地拭着泪痕,边回头去寻虞仲夜的帮助。她不比方才上台那般从容,刑宏的儿子她一直都是认识的。
年会一直闹到了凌晨,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屋,气氛还如此古怪,不说两人关系亲密,起码也绝不陌生。刑鸣为这一认知手脚发凉,胸腔里进出了久违的一声巨响。
虞仲夜这会儿瞧见了杵在门口的刑鸣,开玩笑道:“就你在台上沉默的这三十秒,都抵得上三次直播事故了。”
刑鸣还是没进门,只不浓不淡地回一句:“怪我,我忘了这是年会直播,没有垫场音乐。”
虞仲夜听出他这话里有脾气,却明知故问道:“有事?”
刑鸣否认道:“没事。”
虞仲夜轻摇了摇头:“情绪不对,晚上别开车了,我送你。”
“不用。”他那段往事虞仲夜门儿清,所以他那点情绪瞒谁也瞒不过虞仲夜的眼睛。刑鸣迅速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殷晓洁,只说一声“我走了”,便当真扭头就走。
仇人距他一步之遥,他又听见了心脏发出的那个响声。世间声音形形种种,但这样的声音比刀尖摩擦花岗岩还尖锐、还切肤入骨,任谁听了都会胆战心惊。
夜很深,雾很重,白蒙蒙的一层帷幕罩在天上,刑鸣心不在焉地开着车。他从来都没真正放弃过翻案。即使为了那些受污染致畸的乡村孩童拒绝与廖晖私下交易,即使包括他母亲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翻篇了旧故事、起首了 新生活,但为人子,只要有一线可能,总想试试。
为了翻案,刑鸣曾找来一位名叫傅云宪的大律师。这位大律师顶着响当当的“刑辩第一人”的名号,却兜头泼了他一身冷水。傅云宪自己不接这案子,也劝他不必浪费闲钱去找别人,他说强奸罪本身定罪容易,又不比杀人大案,冤也冤得满城皆知,再加上十几年前的旧案,证据早已湮逝,即使受害人主动承认当初是故意诬陷,翻案也近乎不可能。
明珠台里的法制节目就曾报道过一起案子,一位老教师被自己的女学生诬陷强奸,出狱后漫漫上诉四十年,仍然未果。但刑鸣听罢仍不甘心,又追问一句,为什么不可能?
这类申诉的案子不是很难,而是特别难,因为它关系着公检法的公信力与权威性,何况当初侦办那个案子的人如今已是高官,方方面面的牵系就更复杂了。傅云宪说这番话时的神情莫测高深,竟与虞仲夜如出一辙。最后这位大律师送给他聊以安慰的七个字——
不信千秋无定论。
傅大律师说得不错,但他始终不甘心。后来傅云宪因为一桩案子被吊销了执照,他便委托了另一位叫许苏的律师进行申诉。许苏年纪轻轻,虽远不及傅云宪名头响亮,但两人关系不一般,请了他跟请傅云宪本人也没两样。许苏对刑鸣很尊敬。毕竟,在这个一切唯收视率是瞻的,还能有这样一个敢发声、能发声的主持人不容易。但他也对翻案不乐观。廖晖刚进去那阵子,许苏很积极地向刑宏案的原审地法院提起了申诉,然而确实没有新的证据,原审地法院不予理睬,压根就没提起审判监督程序。许苏是个勤快的,深信勤能补拙,又劳心劳力地跑了省一级法院,结果还是白跑。后来他跟刑鸣说,只有指望最高院指定再审了,可哪儿那么容易呢,不如你让虞仲夜帮帮忙,前明珠台台长人脉尚在,余威犹存,说一句顶他一个小律师忙活一年。刑鸣不是没想过这法子,但廖晖案已经让虞仲夜丢了官,他又怎么好意思再让对方蹚浑水。
何况,自虞仲夜离开明珠台起,外头就有个说法,虞仲夜只是外放锻炼,早晚还是要回到体制里的。
最近,这阵风又刮了起来。刑鸣打开车窗,任冷风吹了自己一头。他此刻处在愤怒爆发的边缘,仍感到心脏一下下钝跳,疼得厉害。
商而优则仕,这样的例子不鲜见,何况虞仲夜本来就当过官。刑鸣其实也听闻了近来的风声,知道虞仲夜离回归体制不远了。
不早不晚,虞仲夜的电话就这么来了。刑鸣犹豫一下,接起手机,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虞总。”
刑鸣通常管他叫“老师”,闹脾气时就叫“虞总”,虞仲夜从这声“虞总”当中听出了一丝蔑称的意味,但也只是轻笑一声,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回来我们谈谈。”
“没想什么,也没什么好谈的。”优渥舒坦的日子过多了,他终于再次警觉起来。在自己这腔愤怒变疲之前,他挂掉了电话。
深夜的大街十分空旷,街灯光线幽暗,道旁老树枝杈纵横,如同幽居暗处的鬼魅。刑鸣一脚踩下油门。殷晓洁的再次出现乱了他的心绪,虞仲夜重回体制的消息无疑又淋油于火,乱上添乱。
他没注意到,还有一个夜归人正闯过红灯,风驰电掣地朝他驶来。待他反应过来时,天崩地裂一声响,两辆车不偏不倚地撞了个正着。
刑鸣是在医院里醒来的。眼前一片模糊,一个剪影似的人影似乎在他身前晃了一下,但他完全看不清楚。很快,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醒了?”
“我······我的眼睛······”刑鸣分辨出是虞仲夜的声音,却还是看不清他的人,他马上有了个糟糕的念头:出车祸时自己头部受创,视神经受损了。做了核磁共振头颅检查,他的判断没错,医生说是颅内出血压迫了视神经,好在症状比较轻,只要配合治疗,就能痊愈。
虞仲夜道:“这阵子别乱跑了,我给你们台长打了电话,他同意你先在家休息。”
刑鸣此刻蒙着眼,心也似被阴霾遮蔽,全不领情地回了一句:“放心,瞎不了。”
“这个时候还逞强。”虞仲夜笑了一声,“让菲比照顾你吧,天大的委屈也搁一搁,总没你这双眼睛重要。”
这般一想,倒也有道理。刑鸣轻叹口气,何苦再跟自己较劲,有人照顾总比他自己摸瞎过要好。他由虞仲夜搀扶着,一言不发地跟着这个男人走。失明使他听觉越发灵敏,耳畔风声嘹亮,像哭声一样。
在虞宅住了几天,菲比请假回了老家,一日三餐便都由虞仲夜亲自料理。刑鸣起初还想继续闹别扭,尝了一道萝卜蛏子汤后,便决定缴械了。蛏子鲜美,萝卜清爽,平平无奇的两样食材配在一起,滋味反倒绝了。虞仲夜很懂他的胃口,或许是因为当年也没少跟刑宏一起吃饭。
“味道怎么样?”虞仲夜没怎么动筷子,见刑鸣蒙着眼尽喝汤,笑着问他。
“淡了。”刑鸣不想让对方得意,故意挑剔。
虞仲夜拿起餐桌上的盐罐,还没递到刑鸣的汤碗前,刑鸣自己听见声音,便不客气地伸出手,一把将盐罐夺了过来。他现下是个瞎子,脾气也见长了,相当不客气地说:“我自己来。”
他看不见,心里又有气,所以下手格外没轻重,大幅度地甩动了几下盐罐,浓稠的汤汁上便落了一层雪。虞仲夜也不出声制止他,只微微含笑地看着他。刑鸣又摸起汤勺,舀了一勺汤水送进嘴里。
“咳-”盐加猛了,汤水又苦又涩,呛得他直咳。
“你喝我的。”虞仲夜将自己还未动过的汤碗推至刑鸣面前。
“我不,”刑鸣仍然别别扭扭地不领情,耷拉个嘴角阴阳怪气,“虞总是什么身份?辛辛苦苦为我一个小老百姓下厨,这不全浪费了?”
“不浪费。”虞仲夜笑笑,将刑鸣那加了盐的汤碗拿到自己跟前,“这 碗我喝。”
刑鸣看不见,所以侧过头,将耳朵凑近了虞仲夜,好似怕对方言而无信,诚心诓自己。虞仲夜被这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便当真一改平日里食无声、寝无息的优雅做派,故意大声地将汤全喝完了。
他刚刚也尝过一口,这哪儿是汤啊,分明是死海的水。刑鸣没想到虞仲夜真就喝了,脱口就道:“虞老师……”
称呼又这么轻易改回来了。刑鸣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意思,不吃饭了,虎着脸生气。
虞仲夜连喝了几口清茶,漱了漱湖嘴的海水味,对刑鸣道:“我一会儿见个人,先送你回房休息。”
刑鸣被虞仲夜扶着躺到了床上,对方还很贴心,替他打开了电视,听新闻。新闻里说,最近政法整顿风暴持续席卷各大党政机关,又有一批贪官落马了,上至省部级,下至村书记,落马的原因无外乎贪污受贿与徇私枉法……刑鸣百无聊赖地听着新闻,忽然听见门铃响了,虞仲夜亲自开门迎客,紧接着便传来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竟是许苏。
刑鸣没想到,虞仲夜居然跟许苏走得挺近。他被好奇心挠了痒痒,还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楼下两个人应该进了书房,一句话也听不见了。想听却听不见,偷偷摸摸又实在不是他的作风,越想越觉生气,随意摸到个枕头就盖住了自己的脸,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又做了那个许久没做过的梦。他被困在密闭空间里,不知哪儿来的水拼了命地灌进来,一点一点地没过他的头顶。
他想喊,但发不出一丝声音,奇怪的喧声却来自四面八方。他从茫茫片黑水之中看见了一线微光,似乎是个人影,再一看,好像就是他的父亲。他那高大英俊的父亲像纸片一样很薄,然后慢慢曲起身体佝成一团,刑鸣很快辨认出来,这是自己见他的最后一面,这是他死在牛岭监狱时的样子。
那剪纸似的人影渐渐缩小了,刑鸣试图挽留却无力挽留,直到那纸人儿似的父亲缩成了一张火化尸体通知书,继而又缩成了一块他心底的永痕的霉迹。
他穷尽毕生力气,哭着喊出一声:“爸爸······”
从梦魇中醒过来,再睁开眼,世界仍是漆黑一片。摸摸枕头,湿的,刑鸣暗暗骂了自己一声:不是说好了都过去了吗?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只能自黑暗中爬起来,下了床,又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进。他喊一声“虞老师”,没人回答,再喊一声“许苏”,依然没人应声。倒是过去不多久,菲比自门外进来,见刑鸣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短踅摸摸晃晃悠悠,赶忙喊道:“当心当心!要是磕了碰了,虞总肯定得责罚我!”
刑鸣听出菲比的声音,稍稍安心一些,问:“虞老师呢?他是不是跟那位许律师一起离开的?他们有没有说去干什么?”
连着问了三个问题,但菲比一问三不知,只说虞总近来很忙,在忙一件大事情。
往后几天,刑鸣再没在虞宅听见虞仲夜的声音,他好像真就被一件大事情绊住了手脚,连家都回不得了。刑鸣自己倒放宽了心,眼睛能朦朦胧胧看见一些东西了,被虞仲夜的司机接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他的伤情一日好过一日,离复明已经不远了。
刚从医院到家,母亲就打来了电话,一张嘴没关心他的眼睛,反倒说了句特别不合时宜的话:“看新闻,快看新闻,卫明落马了!”
“妈,我还看不见呢,七点半听《新闻天下》吧。”刑鸣对母亲的态度好了许多,听见仇人出事,倒不见得多么高兴,只淡淡道,“我知道,最近国家重拳“打虎”,像卫明那样的恶官,落马是迟早的事。”
“对不起,妈妈疏忽了,妈妈实在是太高兴了······”说是高兴,可话里却明显带着哭腔,电话那头的唐婉深深吐纳,接着说下去,“卫明落马了,你爸爸的案子有希望了!”
“什么?”这下他激动了,声音也高亢起来,“什么意思?”
“那位姓许的小律师说,卫明被双规的时候主动交代了一桩旧案,曾经受上级指示陷害过你爸爸,他们让那个女的去抓他的手臂,还扒了他的裤子……”唐婉也激动得颤声不止,她口中的这个上级当年收受了廖家的贿赂,如今也是省部级的高官,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打虎”行动中选择了弃车保帅,一下惹恼了即将入狱的卫明,于是便上演了这样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可是·····可是他的一面之词有用吗?一个证人的证言属于孤证,法律规定得有其他证据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才算有效.··”刑鸣惦记父亲的案子这么些年,法言法语已是张口即来。
“许律师这会儿正在他的所里讨论为你爸申诉的事情,他说,他找到了当初那笔贿赂款的汇款记录,而且他还找到了一个新的证人,就是当年指证你父亲强奸的那个女实习生-”
“殷晓洁?怎么可能是她?”刑鸣激动得打断母亲,忽然间,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他挂掉了母亲的电话,让菲比替自己叫车,目的地就是许苏的律所。
他还是看不太清楚,只能向律所前台亮明自己主持人的身份,然后凭着眼前一线微光,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会议室。果然,除了许苏与他的律师团队,虞仲夜也在。
刑鸣始终记得傅云宪说过的话,重新再审就需要确实的证据,具体到他父亲的案子,就得当年那个所谓的受害人殷晓洁承认自己是诬告陷害,光口头承认还不管用,还得是法律意义上的有证据效力的那种承认,要出具这个书面证明,比如做个笔录,再签上名,按手印,最后提交给司法机关,才会有重新再审的可能性。
许苏看见刑鸣出现,自知再瞒他不住,便承认道:“刑主播,你父亲的案子已经有了确实证据系冤假错案,所以,所以我们已经申请启动再审程序,我叔叔说,借着“打虎”东风犯旧案,形势十分乐观。”
许苏口中的“叔叔”就是傅云宪,昔日的“刑辩第一人”说话掷地有声,他说乐观,就一定乐观。
然而刑鸣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立在会议室门口,从长桌旁一团团模糊的人影中准确地辨认出虞仲夜,轻唤他一声“老师”,便止不住地开始落泪。
事情还不够明了吗?即便离开了体制内,虞台长的消息总比外头人灵通,自打知道卫明将被“双规”的那一刻起,他便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开始积极联系起了殷晓洁。不信千秋无定论,无论是劝,是哄,是逼,是诱,这个男人终究是做到了。
“能不能成功翻案我也不敢保证,不想让你空欢喜,所以一直瞒着你。后来你又出了事,怕你情绪激动影响恢复,便更不能说了。”虞仲夜起身,来到刑鸣身前,他的声音很温和,他说,“傻瓜,再哭就真的瞎了。”
最高院公布刑宏案依法决定再审的那天,刑鸣从许苏的电话里得知了另一个消息:虞仲夜本来确实可以重回体制里,只是为了刑宏案又意来一身风波,最后还是黄了。
“这一黄,只怕他的仕途也就真的到此为止了。”收线之前,许苏轻声叹气,“还是我叔跟我说的,他说虞台长遇人不淑,与你有瓜葛,怕是他这辈子遇上的最倒霉的事儿了。”
刑鸣的视力已经恢复了,此时天刚向晚,他从虞宅窗口望出去,看见虞仲夜自远处走来。这会儿的夕阳特别好看,浮在高楼上,像古时姑娘额前的花钿。地上有一些被秋风催红了的落叶,他踩着它们,神态轻松,步态悠闲。虽说再度丢了官,虞仲夜最近倒是心情不错,出入也不常坐车了,习惯了自己走走看看。
想起许苏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再回想往昔种种,刑鸣不由慨然。虞仲夜的阅历长了他一大截,能力更不必说,凡他愿意掌控的东西,又怎么会一再从手中溜走。说到底,还是“遇人不淑”,还是愿意豁出一切,去护着他痴求的公义天理。
傅大律师没有说错,虞仲夜遇上刑鸣,真是怕死碰上送葬的,倒霉透了可换作他刑鸣遇上虞仲夜呢?不待这个男人走近,刑鸣便迫不及待地给出了答案,只四个字-
何其有幸。
傅大律师到底还是错了。
因为虞仲夜也笑着回应了他。
他说,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