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黯与邢峙先是在沙发上接吻,其后又去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在这个过程中,江黯发现自己不必想台词,不必思考自己该根据对手演员的动作给出什么样的微表情,不必找镜头,不必代入人设,也不必担心呼吸的频率是否合适……
此刻他唯一要感受的,只是邢峙的唇与舌而已。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感觉似乎还不赖。
谁都有过年少懵懂的时候。
年少时期的江黯也设想过,以后和女孩子接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他曾经的预设里,接吻对象的唇应该是香香软软的,接吻这种行为应该伴随着浪漫又梦幻的氛围。
可眼下发生的一切俨然超出了江黯的所有预设。
邢峙的唇跟香软二字完全不沾边,他熬夜后长出的胡渣没有处理,又冷又硬,简直有些扎嘴。
与此同时他的吻充满侵略性,像是要把人吞吃入腹。
这样的接吻简直像是一场战役。
它与浪漫无关,也与梦幻无关,而只是代表着成年人之间最直接的掠夺与征服欲。
唇舌间被掠夺的频率,与另外某种频率对上了。
这一刻江黯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件事——
邢峙想要自己。
他漆黑里的眼眸里带着火,唇舌间有火,手掌的抚慰也带着火。
不知不觉间,江黯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赤身了。
可邢峙还衣衫完整,穿戴整齐。
这种鲜明的对比江黯感到有些羞愧,有些狼狈,也有一些兴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这是一种陌生的、倒错的,却也充满诱惑力的体验。
生活中的江黯不喜欢和陌生人聊天,不喜欢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不喜欢被采访,也不愿意面对镜头。
可奇怪的是,当进入某个角色后,他又非常喜欢在镜头面前暴露自己——无论袒露身体还是灵魂都可以。
这种感觉不可言说,惹人上瘾,几乎近似于某种虔诚的献祭——
当演员的时候,他可以在镜头彻彻底底地奉献出自己的皮囊、骨肉、乃至魂灵。
江黯从没在生活中有过类似的感觉。
然而邢峙好像是个例外。
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在他面前彻底将身体打开。
指尖绕过脊椎往下。
江黯闭着眼,身体轻轻颤栗。
他听见邢峙在耳边用沉沉的声音道:
“江老师喜欢这样,是不是?”
江黯的脸有点红,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于是他点点头,又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紧接着邢峙覆上他的身体,拇指轻轻拨弄着他的唇瓣,再以唇替换手指吻了过去。
江黯感到越来越热,周身的毛孔进一步舒展了开来。
然后他闭上了眼。
很意外地,他想起了12岁时有过的一次经历。
这个经历跟他的父亲密切相关。
江黯的父亲名叫江城远,是X大的文学系教授,资历非常高,还写得一手好书法,是业内公认的大师。
他对学生严厉,每学期在他手上挂科的人非常多。
对江黯和江玺这两个亲生的孩子,他的严厉从来只多不少。
姐弟俩的性格非常不一样。
江玺沉得住心,学习上没让家长操过心。
可江黯的性子就要野一些了,他感兴趣的事太多,钢琴、吉他、画画……什么都想尝试一下,分给学习的精力就少了很多,惹来了父亲的诸多不满。
14岁那年,江黯即将参加中考,本该是全力冲刺的时候。
可喜欢看动漫的他,在复习之余偷偷尝试起了画画,画的还不是大人眼里正经的油画、国画一类,而是漫画。
一日,江城远发现了江黯的画,把他关进了阁楼,要求他双膝跪地反思一整天。
江城远脾气硬,谁来劝都没用。江黯只能规规矩矩地跪在阁楼,偶尔可怜兮兮地透过往窗外望一眼。
那个时候他没有感到太大的委屈。
大概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可他知道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一直想释放。
不久后,江黯找到了这样的机会——
江城远被一个电影剧组聘为了文学顾问。
一日,一位制片人带着编剧上门向江城远请教问题,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一眼看中了长得漂亮,骨相极佳,天生电影脸的江黯。
他的电影正好缺个合适的小演员。
他觉得江黯很合适。
制片人是个人精,一眼看出江城远的严厉,知道这事儿找他直接谈,多半不成。
于是他后来单独约了江黯和他的母亲霍曼文见面。
当着霍曼文的面,制片人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江黯的欣赏,与此同时他表示,江黯参演的角色戏份很少,绝不会耽误学习。
霍曼文长得漂亮,从小就有个明星梦,当即同意了制片人的要求,并积极帮江黯打掩护,将这事儿在丈夫面前瞒住了。
当然,双方没有直接签合同,江黯还得通过试镜,才能真正进组。
后来制片人找来了老师教江黯表演。
时间紧迫,江黯只上了两节课,就直接参与到了试镜中。
凭借极高的天赋,江黯在试镜时候惊艳全场,顺利拿下了角色,并当场在母亲的陪同下签了合同。
这部电影给到江黯的角色,正好是一个叛逆少年。
演到那场少年和父亲发生争执的戏码时,江黯非常投入。
“你根本都不了解我,你算什么父亲?”
“我不是你儿子,只是你想随便捏圆捏扁的泥人而已。你不过只是想通过掌控我的人生,来满足你的控制欲!”
“你根本就不懂怎么当一个好父亲!”
演完这场戏,江黯周身出了一场大汗。
借着角色发泄了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情绪,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从此他爱上了当演员的感觉。
那日离开片场的时候,江黯听见了雷声。
他抬起头,往前走一步,预料之中的暴雨霎时倾盆而下。
江黯没有躲避,没有后退,就那么在雨中大笑着、奔跑着,回家了。
此时此刻闭上眼,江黯回忆起的就是那日的场景。
真实与幻境的交接处,暴雨再度落了下来,浇了他满身……
江黯忽然到了。
身体一片潮湿。
他好像又来到了那个淋过雨的、年少的夏天。
他似乎跟随着年少时那个憋屈的自己,又演了那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戏。
憋了许久的烦闷一扫而空,他感到痛快,并且高兴。
江黯张开嘴大声呼吸着。
他下意识伸出手,十指松开了又扣紧,就像是溺水的人在努力抓住浮木。
邢峙的手适时地移过来,将他的手握住了。
这个时候江黯发现邢峙的掌心也是潮湿的。
再喘出几口气后,江黯睁开眼,就这么对上年轻人深不见底的眼。
与此同时他感到,那些黏腻正被邢峙的另一只手往自己的身后抹去。
“江老师,”
邢峙用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问,“还要继续吗?”
江黯忽然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了。
意识复苏、理智回归的刹那,他本能地按住了邢峙的手。
“不要。不要继续了。
“邢峙……这不是游戏。”
“好。都听江老师的。”
邢峙身上的冷感骤然恢复。
他的手指抽离开来,居然直接走下了床。
短暂的怔愣过后,江黯彻底冷静下来。
然后他不由生出一股恼意——
这样的邢峙让他感觉到,刚才被欲望主宰冲昏了头脑,任由人脱衣服,任由人随意摆弄到释放,彻底失去了理智的人只有自己,可邢峙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
这不公平。
凭什么沉溺在欲念中的人只有自己?
于是在邢峙转身的那一刹,江黯坐起来,迅速伸出手,将他握住了。
邢峙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江黯。
这个时候他那双漆黑冷淡的眼里总算又有了暗火。
江黯对此感到很满意。
他微微笑着道:“礼尚往来,你帮我一回,我也帮你一回。老憋着对身体不好。”
江黯对自己讲话没情趣、容易败兴的事实一无所知。
但幸好他长得实在太好看。
于是望他半晌后,邢峙终究还是扣住他的后脑吻了过去。
江黯花了挺长时间帮邢峙到了。
之后他抬起手,面露些许犹豫。
他想去洗手。但他担心这个行为会不礼貌,惹邢峙误会自己嫌弃他。毕竟邢峙之前帮他的时候并没这么做。
就这样,江黯一会儿看看自己黏腻的手,一会儿又看看邢峙的脸。
他的眼神显得既迷茫又无助。
瞧见他这副表情的那一瞬,邢峙立刻就又有了反应。
江黯当即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邢峙却是跟进一步,一把拽住他的手。
江黯赶紧道:“……我可再弄不动了啊!”
邢峙笑了,伸出另一只手揉了一下江黯的头。
“想哪儿去了?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浴室洗个澡而已。
“我有只手不能沾水,还得麻烦江老师帮忙。”
“啊?哦。走吧。”
江黯头往上抬,根本不敢再往下瞥,“去浴室吧。”
花了一段时间,两人洗好澡,穿好了衣服。
冷不防从落地镜里看见穿戴整齐的自己,江黯错觉他和邢峙其实都是禽兽,这会儿只是借着衣冠伪装成了人。
其后,后知后觉又想到什么,江黯立刻看向邢峙,略带担忧地问:“等等,你不是发烧了吗?这样搞没问题?”
闻言,邢峙倒是又笑了。
随后他走过来,俯下身,轻轻亲了一下江黯的额头。
“没问题,我已经被江老师治好了。
“谢谢你,江老师。”
十分钟后,江黯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坐在落地窗前发呆,有些不知道他和邢峙之间算什么。
某种互帮互助的……朋友,或者说兄弟?
那些床戏吻戏让他们的情绪早就到了,可身体却一直憋着。他们憋了太久太久,然而又不可能当着一众工作人员的面在片场真的做什么……
是不是只是因为这样,他们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场?
另一边,邢峙也坐在落地窗前。
他喝了很多酒。
烈酒把喉咙扎得有些疼。
那一刻,邢峙想到了晚宴上见到江黯的那一幕。
其实最初他帮江黯争取角色,只是单纯想帮他一把。
《金陵春》是部好电影,冷玉梅也是个很不错的角色,江黯会让这个角色惊艳,也会让这部电影惊艳。
他这样优秀的演员,不该被埋没。
他生来就应该在电影里发光发亮。
至于自己曾对江黯有过的崇拜也好、怨憎也好,这些并不重要。
能和昔日的偶像演一部电影,就当一次人生体验了。
之后他们会分道扬镳,会再无瓜葛。
最初邢峙也没有想到,他和江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甚至江黯真实的模样,远超出于他从前的所有想象。
然而,不管是从前那个隔着电视、隔着网络、隔着影院大荧幕才能看见的江黯,抑或是那个经过想象的滤镜美化了之后的偶像江黯,还是眼前这个真实的江黯……
似乎只要他是江黯,他就能成为自己的瘾。
此生无论重遇江黯多次,邢峙都会不可自拔地被他吸引。
只不过,这次他们会走到哪里呢?
不久后,邢峙收到了宋思柔的电话。
“我登机了,两个小时后就到。
“我初步想到该怎么办了……不过你得配合,江老师也得配合。我是想说——
“整个拍摄期间,你们要不要考虑住在一起,身体力行地打破‘分手谣言’?
“你去问问江老师同不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