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务车在机场高速上飞驰着。
车内,那张挡板终究还是升起了。
那是在秦振拿起手机,搜索了江黯这两个字,随意点开了《观音桥》这部电影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发现身边小明星的眼睛其实挺像江黯,尽管只有其型,不见其神,但也勉强算是像的。
事后,小明星用牙齿帮他把拉链合上,然后抱着他的腰眯起眼睛,看起来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
秦振倒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像是吃了一顿只为果腹的饭,胃是不感觉到饿了,味蕾却没有得到满足。
大概是没有睡到江黯的关系。
一直没尝到,也就始终惦记着。
待挡板放下,秦振以闲聊的口吻开口:“有些时候,这些演员还挺让人看不懂。让他在我一个人面前脱衣服,他不干,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脱……他什么心态?”
司机没敢搭话,秘书勉强说了句:“老板,我可没当过演员。您这是为难我。我理解不了啊!”
秦振看向身边的小明星,捏起他的下巴问:“你说呢?你不是也喜欢演戏吗?”
小明星赶紧说着讨好的话。“我也理解不了啊。你如果不愿意我拍那种戏,我肯定不会拍的!
“床戏可以找替身,吻戏可以借位嘛!”
秦振顿时觉得没意思,把小明星一把推回他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他用很漠然的眼神平视前方,然后用带了些许遗憾的语气说了四个字:“还是不像。”
小明星有些懵,还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没敢吭声,只是偷偷发微信问秘书,自己是哪里惹到秦振了。
秘书说了实话:【老板以前想睡江黯,被江黯砸了脑袋。你心里有数就行,机灵点,别乱说话】
数秒后,他收到小明星发来一句:
【卧槽,江老师牛逼啊】
秘书:“…………”
秘书敏锐地感觉到,秦老板好像还对江黯感兴趣。
于是他赶紧拿出手机,搜索起跟江黯有关的新闻,以备不时之需。
江黯的相关新闻、采访、超话甚至黑料,他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后来秘书甚至去豆瓣看起了影评。
看到《观音桥》里江黯的那张露背照之后,他大概能明白老板刚才的性致是怎么来的了。
作为直男,秘书发现自己居然能在这部电影里get到江黯——
这个角色把江黯灵魂深处,或者说骨子里的那种魅给激发出来了,偏偏他的眼神和表情又是极为冷淡和克制的,这种反差造成的张力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和他这样的人做,像是在和一把裹着冰的刀,一把淬了毒的剑做。
背后潜藏的危险似乎反而能激发情|欲,让人上瘾。
而在做完之后,沉溺欲望的只有另一方,比如电影里的那个师兄。
江黯连事后的满足都是淡淡的,就好像对他来说,做这种事比吃饭喝水还要自然。
他给人的感觉是,其他人可以随意进入他,使用他,但没有人能看见他心脏的颜色,以及灵魂的厚度,没有人能真正拥有他。
江黯那会儿做这样的处理,可能跟电影的剧情有关。
他已经和师兄分手了,决定和他做完最后一回后,就彻底放下这段感情。
所以他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了一种决绝的冷感,这种冷与情|欲带来的热反差过大,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秘书不免好奇,江黯在其他电影里是什么样子的,也会这么欲吗?
网上的评论倒是穿插着不少沙雕内容:
【其实这电影还是有些穿帮,毕竟是草台班子的小成本制作,你们仔细看,两个人都穿着裤子呢,下半身根本没碰到诶!】
【咱们江江这后背啊,不拔火罐可惜了啊!】
【他的手也好好看,好白,适合刮痧】
秘书刚看到这里,听到身后秦振传来了交代:
“你去打听一下,江黯和邢峙到底怎么回事。”
秘书赶紧放下手机,回了句:“是。”
紧接着秦振以一种莫测的口吻轻轻笑着道:“你问问他,以后是不是想跟着邢峙,喊我一声小叔。”
·
一周后。
邢峙的大部分戏都拍得差不多了,只除了和江黯最后一场床戏,以及目睹冷玉梅死亡,选择从军的这部分戏。
相对来讲,邢峙清闲一些,江黯的戏份倒是很重,两个人交流的时间也就不算多。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晚上他们还睡在同一间房之外,江黯甚至很少看见邢峙出现在片场,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这日,江黯拍了很吃情绪的一场戏——
冷玉梅的师父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可以传承自己的衣钵,没想到他会放弃唱戏,跟了那李春山。
冷玉梅知道师父的脾气,如果对他说实话,他定然会去找那李春山算账。
然而他一旦找上李春山,李春山可能会直接杀了他。
所以冷玉梅向师父隐瞒了一切,只说自己贪慕钱财,这才心甘情愿地跟了李大老板,以后都不会再上戏台了。
冷玉梅走了,戏班子散了,师父又老得唱不了戏,终日郁郁寡欢。
彼时正逢山河破碎、风雨飘摇,诸般郁结横在心间,师父的身体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坏了下去。
后来,在李屹南的帮助下,冷玉梅知道了师父的下落,但直到李春山死了,重获自由身的他,才有机会去见师父一面。
冷玉梅想见师父。可是师父不肯见他。
冷玉梅在紧闭的房门外跪下了。
师父从前最是疼他,他肯定能等到师父心软的一天,然后他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就这样跪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中午,冷玉梅感觉到不对劲了,一上午过去,他竟没听到屋内有任何声音传出。
师父习惯了早起吊嗓子,哪怕不上戏台了,这个习惯也没改,他怎么可能睡到现在还没有起床?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冷玉梅心跳如鼓,当即找人帮忙强行破开了房门。
其后,他绕过前厅,去到卧室,果不其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师父的尸体。
师父的手朝着前厅方向指着,他穿着体面的衣服,脚上的鞋子却只穿了一半,双眼大大地瞪着,明显是死不瞑目。
瞧见这一幕的冷玉梅立刻明白了什么——
早上醒来的时候,师父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要死了。在回光返照的作用下,他下床找了一件体面的衣服穿上,紧接着又开始穿鞋。
然而他只来得及穿上一只鞋,就倒在地上动不了了。
他难过、他不甘心,于是他双目朝门外的方向瞪了去,并下意识做了个朝那里伸手的动作。
他知道徒弟还跪在屋外。
他其实是想离开这间屋子,去外面见他的。
也许他是想亲口告诉徒弟,自己已经原谅了他。
可他没能做到,他死了。
他觉得遗憾,所以他死不瞑目。
“师父……你是想见我的,对吗?你是想……想向我小时候那样牵我的手,对不对?
“对不起,是玉梅不孝……我应该早一点来看你的。对不起师父……让你失望了,真的对不起!”
江黯握着躺在地上扮演着师父尸体的演员的手,说完这两句台词后,他失声痛哭,哭到声嘶力竭,甚至浑身都发起了抖。
导演喊“咔”之后,江黯也没能收住。
他哭了很久很久,又在地上跪坐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勉强站起来,红着眼睛往外走。
这场戏把王语疏也看哭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扶住了由于在地上跪太久、双腿麻到有些走不了路的江黯。
为了帮江黯赶紧出戏,王语疏绞尽脑汁想着转移注意力的话题。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邢峙。
这些日子她俨然已经在心里认定了“真相是真”,当即也不避讳江黯,问道:“老板,邢老师怎么没来接你啊?他要是知道你这样,会心疼的吧。”
江黯还在戏里,情绪没出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我不让他来的,这几场戏比较难,我得心无旁骛。”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点餐。等咱们回酒店,差不多就可以吃上了。”王语疏又问。
上车后,江黯疲惫地将头靠在了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睛道:“你看着办吧。”
回程路上,以及整个晚饭期间,江黯都提不起劲儿来,看起来格外消沉。
王语疏收拾好一切,到了离开的时间。
然而见江黯居然连游戏都不打了,她实在不放心。
“江老师,今天Steam大促呢,我陪你挑会儿游戏?”
江黯摇摇头。“我没事儿,你走吧。”
“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王语疏问,“要不要我等邢老师回来再走?我跟吴子安联系了,也没消息呢。邢老师他——”
江黯举起茶几上的switch。
“真没事。我就是懒得动,不想开电脑而已。我用这个玩会儿游戏。不用担心。至于邢老师……”
察觉出来什么,王语疏眨了两下眼睛,问道,“你知道他去哪儿啦?”
“倒也不能肯定。”
江黯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他道,“他下周就要杀青了,有别的工作安排……算是无缝进组吧。”
“这么辛苦啊?”
“那部电影是山村犯罪的题材。编剧很厉害,得过茅盾文学奖。导演也不错,拍摄手法很前卫。
“邢峙是作为友情出演去的,在剧组待不了很久,我猜他接下这个打酱油的角色,主要是想和导演编剧学习。其实,要不是我这里实在走不开,我也想去学习。”
话到这里,江黯对王语疏随口解释道:“我和邢峙之间是有些问题。我之前对他提过,为避免影响拍摄状态,一切等拍完戏再说。但他临时多了这个工作,不能陪我待在这里,所以我猜,他可能是想在杀青前解决这一切。
“他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像是在准备什么……”
王语疏的眼睛顿时亮了,说出了江黯想说,但没有说出口的话:
“邢老师是不是想和你把所有问题聊清楚,然后向你真正表白啊?!”
江黯笑了,对上她的目光。“你也这么认为?”
“这是再合理也不过的推测啊!”
王语疏一拍手掌道,“你想啊,如果想表白,他得布置场地,给你惊喜,对吧?!
“可他天天和你住一起……他肯定是另外选了地方,这样才能有惊喜!
“呜呜呜,老板,那我是不是可以唱《真相是真》了!啊对了,你会同意表白吗?会同意的会同意的吧!”
江黯没回话,只是低头打开了游戏。
“好了,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难得今天收工早,你赶紧下班吧。”
“哇塞江老师,追剧追一半,你别让我抓心挠肝啊!在我面前你就别不好意思啦!”
“让你下班还不乐意?”
“为了我的CP,我可以不眠不休日夜加班……嘿嘿,开玩笑的江老师,那我回房间了。你有事随时找我哈!”
王语疏没有得到答案,只得走了。
但她挺有信心,认为江黯答应的可能性得有80%。
她的CP成真了!
她圆满了!
她的世界已被巨大的粉色泡泡所填满!
屋内,打了一会儿游戏,江黯的情绪得到了舒缓。
忽然间他的手机响了。
号码他不认识,是个陌生来电。
江黯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手机接了。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江黯,别来无恙,还记得我吧?”
江黯的脸立刻冷了。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秦振。
“你今天戏拍得不错。都快29了吧?看起来倒还和我认识你的时候一样。”
江黯直接挂了电话,并迅速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然而下一刻,另一个陌生号码又拨了过来。
不说清楚,可能会被一直骚扰。
不如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江黯没有再拉黑号码,重新接了起来。
当然,在此之前,他没忘把录音笔拿出来打开。
江黯不接话,默默等着对方道明来意。
“相识一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感觉有必要告诉你——
“我看到你和邢峙新闻了,你们来真的?”
关你屁事。
江黯翻了个白眼。
只听秦振再道:“你对邢峙了解多少呢?
“你知道他和我的关系吗?
“江黯,我是他父亲最小的一个弟弟。”
江黯没什么表情,他挺不以为意。
邢峙又不是没和他坦白过。
是他不想深究他家族的具体情况。
秦振再道:“邢峙母亲带他走的时候,放弃了股份,也放弃了财产继承权,甚至替他改了姓。
“但架不住老爷子还想让他回来。
“现在秦家一堆人,如狼似虎地盯着邢峙,恨不得把他吞吃入腹。”
江黯没耐心了。“有屁快放。”
电话那头,秦振愣了一瞬。
大概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如果继续说话,就变成了在“放屁”。
他黑着脸把手机递给了旁边的秘书。
秘书尴尬地接过电话,替老板放起了屁。
“你好,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秘。江老师啊,是这样的,我们老板也是心疼你,怕你被蒙在鼓里……
“现在秦家很多人都在盯着邢峙,防着邢峙。我们猜测呢,邢峙表现出专注于演艺事业的样子,在电影里装疯卖傻,只是想让大家放松警惕,以为他不想夺权。
“所以啊……其实你被他利用了啊。
“咱们老爷子为人传统,很看重血脉的,他对每个儿子孙子的要求,都是要娶一个优秀的女人。重点除了‘优秀’,还有‘女人’这两个字,江老师你懂我意思吧?
“家族里的人都知道,老爷子最看不惯同性恋,对于男人,玩玩也就算了,真要订婚甚至结婚,那是直接碰了他的逆鳞啊!
“邢峙和你官宣,还直播订婚……他这么做,其实只是为了给出一个假信号,让家族以为他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不想继承秦家大权!
“现在的结果,邢峙很满意,他确实惹怒了老爷子,现在家族里的其他人呢,也把他当成了傻子疯子。
“但邢峙怎么可能真的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呢?
“这叫什么?叫韬光养晦、暗度陈仓、声东击西……
“总之江老师,你被利用了啊!”
江黯懒得听下去,直接打断他。“谁没法给秦家传宗接代,谁就得不到继承权和股份,是这个意思吧?可你家秦老板自己也是个gay,他怎么就不担心呢?
“忽悠谁呢?别把别人当傻子!”
“咱们秦总可不一样,秦总魅力无双,男女通吃啊!”秘书开口道,“总之……”
“别总之了。给我打这个电话,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江黯问,“挑拨我和邢峙的关系?堂堂秦总,玩这种小学生的把戏啊?”
秘书“嘿嘿”笑了两声。“秦总过两天要来南城,江老师可愿赏脸,一起吃个饭?”
“啧,来南城?”江黯道,“长江大桥风景不错,他可以去江里看看水底下的风景。淹死了的话,我去给他捞尸啊。相识一场嘛。”
“江老师,你这么说话就不合适了——”
“别给我打电话了,晦气。”
江黯挂电话、拉黑号码一气呵成。
之后他想了想,干脆直接把手机关了机,又把电话卡拔出来,扔马桶里冲走了。
另一边。兰草国际酒店,7213号房内。
这里布置着鲜花、气球、还有很多星星的装饰,看起来如梦似幻,宛如童话世界。
客厅中央的所有家具都被清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摆成了一颗星形状的蜡烛。
蜡烛还没点,邢峙打算等江黯过来的路上再点。
这屋子的所有装饰,都是邢峙亲手布置的。
时间太赶,又不想假他人之手,邢峙只来得及想出这种布置。
这会儿他却不免有些担心,江黯会觉得这一切太过稚嫩——
毕竟男生会在女生宿舍楼下摆心型蜡烛,这种事通常发生在他们尚显青涩、幼稚、中二的年纪。
不过邢峙转瞬想了想,这就是他在青春年少时曾幻想过的表白场景。
所以他最终还是以这种方式试试,权当是了却自己年少时期的一个梦。
等布置得差不多了,邢峙拿出两个手机。
他先用小号给江黯发:
【来兰草国际酒店7213号房,我们见一面吧】
刻意等了三分钟后,邢峙又打开微信大号,给江黯发去:
【江老师,我看过一张你发来的腹肌照,那个时候你问我喜不喜欢那款】
【你现在来兰草国际酒店7213号房,我告诉你答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