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让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检察官站起来,开始了漫长的陈述。沈浩听到程帆别墅里的人全都挂掉的事实,心情暴爽,口气都清新了起来。知情者尽数死去,小玉被归为失踪人口,让他心中一松。
等检察官念完以后,审判长问他道:“被告人,你听清楚了吗?”
沈浩说:“听清楚了。”
审判长问:“被告人沈浩,对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有无异议?”
沈浩欣然答道:“没有。”
高明气急败坏地举起手,喊:“有!这是黑帮斗殴,我的当事人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构成犯罪!”
审判长颔首,示意道:“下面由公诉人对被告进行讯问。”
公诉人站起来,开始一一询问。
高明踩住沈浩的脚,气压很低。沈浩皱着眉,努力回想他的证词,与公诉人对答。
沈浩回想起那一天,他给小玉套上衣服,将袋子塞到他手里,让他到附近一条小路上去拦车。
走之前,他给了小玉一把没用过的小口径手枪,简单教了他一下。告诉他,万一遇到程帆的人,可以防身;如果没遇见他们,就把枪擦干净,丢进下水道,坐车到远方去。
等小玉离开后,沈浩打开煤气,把油全部泼到家具和地板上,在门外射了一枪,顿时燃起了大火。沈浩回车上整理了剩下的弹药,做好埋伏。
程帆调遣的兵马随即杀到,一边救火一边追杀沈浩清理门户。失去了程帆的控制,他们在一片火光中互相乱射,投掷武器,枪击声响彻云霄。
从第一声爆炸开始,公安局就接到了消息。黑帮的行为严重失控,已经嚣张到了让警方蒙羞的地步。
A市公安局长的电话打到了区分局,严词下令,让他们协同A市所有的防暴警察,开出装甲车,给这帮狗娘养的黑社会一点颜色看看。局长咆哮道:“务必乘此机会一网打尽”,并警告下属“不把他们送进去,我就把你送进去”。
分局局长打不通程帆的电话,他慨然领命,命令刑警全部出击。他拿油性笔在程帆的资料上打了个叉,念道:“别怪哥们过河拆桥,你丫玩大发了。”他把枪挂到腰上,整装出门。
当武装警察火速围住现场的时候,枪战进行到白热化。沈浩身上擦伤了几处,就要弹尽粮绝,他一秒钟都没有迟疑,奔向警察的铁棍,卧倒自首了。
剩下的人不甘地叫骂着,或者逃命,或者对峙,警察人多势众,铁了心要来一场社会大扫除,他们端着冲锋枪,带着电棒与盾牌,开始倒数。时间一到,警察像无数条猎犬一样,扑向了这帮宿敌,将他们全部击倒,捉住,面口袋似的搡进警车里。
救护车等在旁边,把还没死的人抬上去。鸣笛声凄厉的刮着。所幸这片高尚的别墅区人口不多,空屋率很高,没有市民伤亡。
信息社会没什么秘密,第二天一大早,市长十万火急致电公安局长,质问他昨天的恐怖袭击事件。
公安局长一手拿着刚整理的汇总,一手握着话筒,对他解释:“为了抓捕黑帮分子,局领导班子决定以他们的帮派火拼为契机,设下埋伏。我们控制了现场,没有市民伤亡!捣毁了以程帆为首的黑社会团伙,这是本市最大的地下黑帮组织,性质极其恶劣!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犯罪分子!”
市长这才松了口气,问了几句案情进展。局长挂掉市长的电话,又致电公安厅,同时命令秘书去写材料,开始申报本年度的十大案件与先进表彰。
公安局的新闻发言人也在庭上旁听。
律师高明慷慨陈词一番,说:“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我的当事人——他别无所选!”
检察官板着脸,对抗道:“他在选择之前,至少已经杀掉了10名被害人。”
高明语气一滞,抓着证据辩护一番,又说:“他主动自首认罪,悔过自新,应该考虑。”
检察官笑了一下,扭头问沈浩:“你后悔了吗?”
沈浩对他回以笑容,笃定道:“我后悔没把他们杀光。”
检察官对高明微微一笑,安然落座。
高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没有注意到检察官偷偷叹了口气,暗自嘀咕:“是啊,你怎么不把他们杀光……”害老子还要写那么多份笔录和起诉书,把这群人渣一个一个送进去,妈逼的,大工程啊!
公安局的新闻发言人也若有所思,摸着下巴,心中附和道:是啊,你他妈怎么不再痛快点?害我们费了多少事?差点犯错误!
庭外,被害者家属厉声哭嚎了起来,唾骂声山呼海啸,法警站成一排,用盾牌阻挡住她们的冲击。
沈浩回首看了一眼背后的人山人海。无数闪光灯响了起来,摄像头迅速摇动。可惜他很快就回过头,表情淡漠地想着:抱歉,我管不了你们那么多。
庭审进行了四个小时,进行了繁琐的举证,对质,讯问,辩护。检察官面前堆着一叠材料证据,与律师讲得口干舌燥,差点没累死。
审判长敲了下法槌,打断了他们双方的唇枪舌剑,喊休庭,下午继续。
沈浩跟着高明,被押去休息室喝了半瓶水,觉得杀人都没这么累。
高明把门一关,恶狠狠地问:“操!你找死啊?!”
沈浩淡然抓过他手里的矿泉水,问:“你不渴?那我喝了。”
高明扶着额角,找个沙发坐下来,养精蓄锐。
沈浩喝完水,喘了口气,说:“你觉得能翻案?”除非他们诈尸活过来,大律师……
高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说:“我不会让你砸了我的招牌!蠢货!我会一举成名,你会活下去遗臭万年!”
沈浩耸耸肩,活动了一下,坐下来,把饭盒递给他。高明拿筷子扒饭,模糊地教训他。沈浩点点头,也拿起了筷子吃了两口。
高明拿筷子戳着他,说:“你是不是非要枪毙才爽?”
沈浩拿出根烟,靠近排风,说:“关在一个地方不能动,不如被枪毙。”
高明倒抽了口气,几口扒完饭,走过去,声情并茂地给他讲人生道理,像仁慈天父教导下界的无知羔羊。
沈浩头大如斗,赶紧点头,拿过高明写的自述词,努力背诵。
休息室里太安静了,沈浩眼前的字迹渐渐模糊,幻动了起来。
沈浩想起了将小玉从地下室找出来后,小玉只穿着一件衬衣,反应呆滞的样子。
沈浩给小玉套上一件羽绒服,里面有他伪造的证件和车票,让小玉沿着路往外面走。小玉夜雾中的背影是那么单薄,他罩在宽大的羽绒服里,像个穿错了尺码的小孩子,在一阵冷风的侵袭下,好像随时能被吹走。
小玉走了两步,醒过神,回头问他:“浩哥,你不和我一起?”
沈浩摇头,对他说:“我们分开走。等事情全部过去后,你在B市XX小区附近等我。”
XX小区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这一点显然说服了小玉。小玉点点头,说:“浩哥,你要来找我。”
沈浩对他微笑了一下,承诺道:“我会的。”
小玉怀里藏着枪,手上抱着袋子,摇摇晃晃,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到附近的斜街上,拦住了一辆远处的出租车,花了好几秒才打开车门,又回头看他。
小玉的眼神,和他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一样,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小玉怔楞着,回望沈浩,眼睛里一片清透,充满了期待,饱含了脆弱,似乎轻轻一揉,就会碎掉……
沈浩对他挥了挥手,小玉才爬进了车子。那辆车载着小玉,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疏朗的星光下,沈浩遥望他远去的车子,默念着:只能陪你到这里……
沈浩满怀虔诚,祈祷着,希望小玉能顺利躲开追捕,躲开一切未知的陷阱,在将来的日子里,不再遇到任何凶险。但是,沈浩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小玉会不会被抓住?他能不能安全到达C市?他会不会再吸毒?……这些问题像阴云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彻夜难眠。沈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他掩住面,艰难的喘息。
下午开庭后,公诉人换成了两名检察官中的另一位,与斗志昂扬的高明展开了“罪与非罪”,“量刑情节”的激烈舌战。
这起案件太过高调,涉及到黑帮组织,成为了大众发泄不满情绪的出口,事先进行了舆论审判,一边倒的狂骂政府,同情被告人。
旁观的媒体席给公诉人造成了很大压力。审判长也被舆论搞得十分头晕,仍坚持着,努力看卷宗,整理思路。
审判长不断催眠自己“我要秉承无罪推定原则,那些被杀掉的人都不是黄赌毒的罪犯,他们是良民,在家里被爆头的”……很显然,他的思路已经不可救药,从被告席穿越到死掉的被害人身上去了……
现场气氛像漩涡一样,激烈震荡着。沈浩无动于衷地旁观,看他们互相角逐,决定自己的生死。
最后,审判长让沈浩站起来,做了陈述。听完之后,他们短暂休庭,进行了合议。
等审判长回到席位上后,全体起立。媒体聚焦。
审判长当庭宣判:“被告人沈浩,犯有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非法持有枪支罪三项罪名!辩护方提出辩护意见符合事实,本庭予以采纳,数罪并罚,判决如下:死刑,缓期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死缓和无期没什么差别,高明兴奋地站起来,像完胜卫冕的拳王一样来回挥手。镁光灯嚓嚓作响。
沈浩的表情很平静,这对他而言,区别并不大。他望着自己的手铐,内心疯狂地想念着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