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晃动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咖啡,接待处的美女给客人们每人倒了一杯。
小玉翻了一下茶盘,找出一包砂糖,用勺子搅动着,惆怅地想:沈浩以前还是很有信用的,要不是因为负债了,他肯定能拥有卡地亚。
小玉一口口啜着咖啡,尝到了一种苦涩的甘香。小玉并不喜欢苦的东西,只是眼下他已经五感失效,食不知味了。小玉看着杯中褐色的液体,随着顺指针旋动着,形成一个漩涡,思绪仿佛被摄了进去。
从A市逃出来以后,他躲进了B市的小旅馆中,惴惴不安的度过些日子。
最初的时光极其难捱,每天开电视的时候小玉都战战兢兢的,好像电视里藏了个定时炸弹,又或者是个白衣披发的贞子,随时能冲破屏幕,爬出来找他索命。
小玉紧张得手足冰凉,他坚持看新闻,看的时候不免血压骤降,心情暴跌,跌得犹如那几日的股市大盘一样惨淡。好在公安局专案组口风紧,纪律严,半点线索没透露给电视台。电视台捕风捉影一阵,就换了个男欢女爱的新话题。小玉这才虎口余生,松了口气,敢在白天出门买饭。
等低血压缓过来以后,小玉提起精神,打开沈浩塞给自己的纸袋,数数钞票。小玉数着数着,发现一桩好事:里面有不少美钞!值不少钱哪!小玉犹如被打了一针强心针,喜滋滋地想:太好了,可以舒舒服服的藏起来等浩哥。
又过了些日子,小玉便将钱存进银行,大胆地溜达出去,不时贼头贼脑的四处张望。那一片他与沈浩居住过的楼房,处于市区的边缘,曾经是个较为安静的地段。小玉心想,以前这儿可够荒凉的,找个看电影的地方都没有,沈浩也不知怎么想的……
如今几年过去,小玉站在希尔顿酒店门口,心情舒畅地看着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中间是琳琅满目的超市、电影院、服装店。小玉感慨了一番沧海桑田,跑去星巴克买了一杯溢满奶油的饮料,卡上墨镜,施施然跑到小区附近望风。
看了一眼,小玉就纠结了起来。原来这片风水宝地,已经被开发商又盖起了新楼盘,此时正值下班高峰,人潮涌动,热闹得很。
擦!这让我怎么找浩哥?我顶你个肺!小玉恨恨地想着。他取下墨镜,定睛一看,发现原来的房子像个灰姑娘一样躲在几栋高楼后面,门都找不到了。
小玉绕了半天,摸到了正门边,又不敢过去……万一,有警察怎么办?他哆嗦了一下,将墨镜又重新戴上,退回到欧式铁栏杆底下,发愁地寻思着到哪里找沈浩。
时尚大师曾经评价过:LEE若有所思的时候,气质最好了。英雄所见略同,小玉凭栏幽思的身影,被一个蹲守在小区门口守株待兔的业务员发现后,他凑上去,殷勤地问小玉:“先生,要买房吗?”
小玉不耐烦地甩开他,自己顺着马路像公转一样围着小区走了几圈。走了两个小时之后,小玉忽然福至心灵,两手一拍:对啊!我为什么不买套房子!就可以天天蹲在阳台上看了!
既然想通了,事不宜迟,小玉火速看房,在新楼盘里选了一处景观房,拍下定金。虽然风头似乎不紧,小玉也不敢回家补办证件,他偷偷跑回原籍,开了个户籍证明补办了证件。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拿下了一套二手现房。
小玉拎包入住,将行李甩进房间后,迫不及待地奔向了阳台。他从落地窗往下看,下面的风景一览无遗。小玉地打开一罐可乐,喝了两口,幸福地抱着个枕头,跳了场小伦巴。
一切就绪!就等沈浩自投罗网!
小玉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心想:所谓大隐隐于市的高人,也不过如此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浩在下面瞎转,我在上面火眼金睛。哈哈哈哈~
小玉在新筑的爱巢中窝了几天,按捺不住一颗骚动的春心,抛弃了“黄雀在后”的方针,跑到楼下东张西望。楼下除了猫狗打架之外,只有一群退休的大婶在扭腰。
小玉惆怅着,从小卖部拖了袋猫粮,天天蹲在蔷薇花枝下面,喂一只通体漆黑、四足踏雪的流浪猫。黑猫吃到爽快以后,就愿意给他摸了。小玉一边用手指头摸它的耳朵尖,一边咕咕哝哝跟它说话,抱怨沈浩。
小玉的春心在寒风中飘摇,经霜愈浓,历久弥坚。
这天,他发现冰箱里弹尽粮绝,必须出门采购。小玉套上帽子,戴上墨镜,溜去了超市,站在排排货架中挑拣。等他捡了一大堆面包零食之后,又多愁善感了起来,揣测道:万一浩哥回来怎么办?这些他都不吃……
小玉犹豫了一下,又跑回熟食区,挑了一筐啤酒和肉食,堆得像个小山似的,推到收银台。乘收银台的小姐点数的时候,小玉无聊地翻动着书报架上的报纸和杂志。
一张新闻快报配着大幅黑白照片,抢眼得让人无法忽视存在。
小玉走过去,拿起了一张轻飘飘的黄色报纸。标题下面一串大字引题“正义愤青?热血浪子?血洗豪宅,一文不取为哪般?”,那照片拍得角度极佳,即使看不到沈浩的双眼,也可以感觉到面容冷酷,拒人千里之外。
小玉的双耳中似乎响起一阵轰鸣,嗡嗡作响,好像飞机升空时的噪声,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几周,蜂鸣声尖锐地刮刺着耳膜,然后像断翅的鸟儿一样自半空中陨落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头顶。
巨大的噪声淹没周围的一切,看不见的残骸好似天女散花,在小玉的身边铺洒开来,犹如一场盛大的自杀式烟火。
“一共是289元6角!”收银台的小姐将东西分别塞进几个大塑料袋里,清脆地喊了一句。
小玉楞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300块,放在台面上,拎起袋子往外走。
“等等啊!先生!”收银员叫了起来,“还没找你钱呢!”
小玉停下脚步,挥了下手:“不用找了。”收银员眨了眨眼,哎哎的喊了两声,就看到小玉领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推开门走远了。
小玉拎着袋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逛到天黑。等他回到小区的时候,楼下已经没人影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黑猫趴在汽车下面,用一双猫眼莹莹地看着他。
小玉也发现了它,唤了声:“咪咪~~”
黑猫从车轮下面钻了出来,去蹭他的袋子,讨吃的。小玉将猫粮从袋子里取出来,放到它面前,又站起来,转身打开垃圾桶的袋子,将其他东西全部扔了进去。
黑猫被吓了一跳,对小玉“喵——”了一声。
小玉蹲下来摸它的耳朵,猫的耳朵软软的,小小的,是温热的。小玉帮它拆开包装,将吃的倒出来,一边倒一边喃喃地说:“已经不需要了,我的浩哥不会回来了……”
那天,小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他睡到半夜,又像梦游一样跑到楼下,把两个袋子从垃圾桶里拽了出来,拎回家。
毕竟东西是用钱买的。小玉可以不尊重沈浩,但他怎么能不尊重钱呢?
钱是用沈浩的命换来的。
小玉关上门,钻进被子里,重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