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岳！打球去！”
放学铃声响，男生们呼啦啦跑出教室，喧嚣的声音随着衣角飞起，伴随夏日热烈的风。
路过的老师提高嗓门：“下学期就高三了，还不知道放学以后回家去学习！”
嘻嘻哈哈的学生都在往前跑，唯有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回过头，“张老师，我们打一会儿球就回家。”
他们离开教学楼跑到操场，有人笑，“吴岳，你也太有礼貌了吧。”
“就是，谁信咱们回家还学习啊——”
吴岳一笑，俊朗的五官在阳光下熠熠生光。他作势踹那逗乐的男生，顺手夺过篮球朝球场跑去，一群男生闹腾起来，引得路旁学生纷纷注目。
教室外的走廊上，女生雀跃的声音响起，“小萍快点呀，吴岳在球场上呢！”
纤细的身影跑过走廊上的光，长长的编发掠过，另一个羞涩内向的女孩小声说，“小倩，你不要这么大声......”
“走啦，去看他们打球！”
“等等我！”
她们笑闹着跑下楼梯，与一个男生擦肩而过。
男生皮肤白皙，穿着棉布的短袖和长裤，背一个布包，手里还抱着一本书。他微微抬起头，望向女孩们奔去的方向，侧脸温润光泽，纤长的睫毛落上光。
“传球！”
“投投投——”
吴岳跳起来接到球，迎面堵来个与他一般高大的男生，男生嘻嘻哈哈犯规阻挠他，吴岳也不恼，作势举球要投，接着躬身灵活往男生胯下传球，“接球！”
“靠！”
“吴岳你丫蔫坏！”
“我可没犯规啊。”
“堵他堵他！”
吴岳被围追堵截，他身体壮跑得快，绕着圈满球场跑，跳起来接过队友传来的球，站在三分线外随手一投，没控制住力道，球撞上篮球框架，转了个弯直接飞出去。
“哎！”
“吴岳，你砸着人了！”
球砸到路过一男生的脸，砸得人后退两步。吴岳忙跑过去，“对不起，你怎么样？”
男生捂着鼻子，鼻血从白净的指间落下，滴滴答答流进脖子。男生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骨架也小，一句话说不出来，看起来几乎快晕了。
其他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吴岳二话不说，直接背起男生，往学校的医务室跑。
“同学，你有没有事？你不会晕血吧？”
他大步跑得飞快，过一会儿才听背上男生有气无力说话，“我不晕血......”
声音清软，十分好听。
吴岳把人背到医务室，医务室的老师帮男生清洗血迹，棉花堵好鼻子，男生礼貌对老师道谢，直起身，吴岳这才看清他的脸。
真好看。吴岳不是读书的料，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看到这样一张明亮的面容，也只能在心里这样抓耳挠腮地感叹。男生的眼眶现在还有些红，淡淡地晕在他雪白的皮肤上，眸中仍有水光，盈盈如月。
男生有些不舒服地碰了碰鼻子，抬头与吴岳对上视线。吴岳一时浑身僵硬，脸发起热来，“对不起。”
男生像是被他傻乎乎的憨直模样逗笑，一双大眼睛微微弯起，“没关系。”
旁边老师说，“你说你，怎么把初冬同学给砸了。”
吴岳很懵，“啊？”一声，望着眼前的人：原来他叫初冬——名字也好听。
“不认识初冬同学？”老师说，“也是高二的呀，回回都考年级第一，我还以为全校都认识呢。不过也可能就你小子不认识，成天傻不愣登的啥都不知道......”
经老师这么一说，吴岳才想起来曾经自己班上的班主任提过这号人物，一班的尖子生，年级第一，他们这所普普通通的县中学有史以来的优秀苗子，听说准备冲首都的一流大学。如果真能考上，那可是他们学校建校以来头一个考上一流大学的人。
吴岳都走出医务室了，才反应过来，紧张问：“你头晕吗？”
初冬跟在他身后走出来，小脸还白着，闻言茫然抬起头：“不晕。”
“还能记东西不？刚才那个老师姓什么记得吗？”
初冬眨一眨眼睛，笑起来。 “记得。”
他说，“我还知道你叫吴岳。”
“你怎么知道我？”
“班上的女生经常聊起你。我们班和你们班高一的时候还打过篮球比赛。”
吴岳想起来了，“你们班大比分输了，当时我们和你们班男生还差点打起来。”
“嗯。”
初冬轻轻摸着自己绯红的鼻子，闻言忍不住笑，“你们班很厉害。”
吴岳很坦诚，“只有体育可以，要比成绩，我们班年级倒数第一。”
他对自己弄伤初冬一事很愧疚，主动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初冬没有拒绝，点头，长长的睫毛有些害羞地垂下来，“好。”
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在医务室外的台阶投下错落的光影。
***
“吴岳，我最近怎么总是看到你和一班的初冬在一块？”
“我家和他家离得近，我们有时候顺路一起回去。”
“你怎么会认识他？”
“之前打球的时候把人鼻子给砸了......得亏头没砸晕，差点耽误人念书。”
“哇——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和别人讲话的。”
吴岳和同学一块蹲在台阶下面吃从小卖部买来的面包饼干，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几个大男生躲在树荫底下给自己加餐，皆热得一背汗。
吴岳闻言奇怪：“挺文静的，很好说话啊。”
“我是不敢和他说话的。”
“怎么，觉得自己太笨了，配不上和人说话？哈哈哈。”
“滚蛋！”同学笑骂，“我是看他长得实在太漂亮，觉得奇怪，才不和他说话。”
旁边有人应和：“对啊，一个男的，长得比我电视里看到的女明星还好看，怪让人不敢看的。”
吴岳嘲道：“好好一人，被你们说得像妖怪似的。”
有人嘀咕：“可不就是像嘛。”
“我表妹就在一班，她跟我说，她们班的女生都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和男生玩......”
吴岳坐在一旁听着，几口吃完两个面包，咕噜噜喝完一盒牛奶，打个奶嗝，安静坐了一会儿，收拾好垃圾起身。
“哎，去哪啊？”
吴岳挥挥手，拎着垃圾跑了。
高二一班在一楼，吴岳跑下两层楼梯，穿过满地斑驳的阳光，热风打在他的脸上，吹过热汗。
吴岳来到一班教室门口，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其他人都回宿舍或回家里午休去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吊扇沙沙沙地转，初冬一个人坐在第一排，正低头安静写题。
自那次篮球事件后，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吴岳发现回家与初冬还顺路，便时而与他一起放学回家。他听初冬说自己午休时间不回家，就在教室小憩一下，便直接跑了过来。果然教室里只剩初冬一个人。
吴岳打个响指，埋在书堆里的脑袋就冒起来。
初冬看到他，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身朝他跑过来，“你怎么来啦。”
吴岳把兜里仅剩的一盒朱古力味牛奶拿出来，那本来是他预备着下午上课肚子饿喝的。
他把牛奶塞进初冬手里，“给你带的。”
初冬捧着牛奶，“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多吃点，看你瘦的。”
初冬就乖乖拆开吸管，插进吸管孔里喝牛奶。吴岳顺路进他教室看看，见他桌上全是书和卷子，比别人桌上的书多了一半，摊开的笔记本上写满漂亮的笔记。
吴岳发自内心佩服：“休息的时候都在学习，难怪成绩那么好。”
初冬喝着牛奶，闻言说：“只是因为没有别的事做而已。”
吴岳问：“你不午睡吗？”
初冬诚实回答：“以前在宿舍睡过午觉，但是室友打鼾，我只好来教室学习。”
吴岳笑起来，随后想了想，说，“要不你来我宿舍午休吧。我室友全都不午睡，中午都要么加餐，要么打游戏机，宿舍里没人。”
“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吴岳大大方方的，“你睡我的床就好了。”
初冬就跟着吴岳去了他的宿舍。
“这是我的床。”
吴岳带人进了门，指一下铺。床铺干干净净，几乎还是开学时刚铺上的样子，吴岳顺手牵开被子抖抖，说，“我们一寝室的都基本不住宿舍，毕竟家离得也不远，就是有时候过来放书放衣服什么的。你看，还挺干净吧。”
初冬站在他的床边四处看看，点头“嗯”一声。
吴岳说，“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在这儿午睡吧。”
初冬软声说，“哥，我怎么会嫌弃你。”
初冬入学早，又跳了级，比吴岳小两岁，加上吴岳个头高大许多，初冬就顺其自然叫他哥，吴岳也顺其自然接受。他笑着说，“行，钥匙给你，以后你直接进来睡就行。”
初冬接过钥匙，雪白的耳尖冒出一点红，“哥，你陪我一起过来行吗。”
“怎么了？”
“我怕碰到你室友。”初冬低着头，有些害羞，“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
吴岳想起朋友们对初冬的评语，试着问：“你怕生吗？”
初冬说：“有一点。”
“那你当初怎么不怕我？”
初冬抬起头，水润的眼睛望着他，温温软软地，“我也不知道呀。”
吴岳一时不知怎么，竟又感到面热。 他这才开始认真觉得初冬是真的非常漂亮。他知道自己有一和女生说话就混身不自在的毛病，班花小倩有时候找他说话，他一结巴旁边的人就笑，班花也笑，弄得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现在，他和初冬说话，竟然也会感到不自在。可初冬明明是个男孩子。
***
后来吴岳中午放学去食堂吃饭，屁股后面就多了个小尾巴。初冬跟着他一起吃午饭，次数一多，吴岳身边的朋友也习惯了。
初冬很安静，与他说话他就笑着回应，只是有些羞涩，大家才知道他并不是不爱搭理人，只是单纯的文静内向。
他们在一块吃午饭的时候，初冬就一个人坐在吴岳旁边乖乖吃饭，不参与他们的热闹。一开始大家还不大适应，但吴岳表现自然，把初冬当自家弟弟照顾，久而久之旁人也就把初冬当作吴岳认来的弟弟，而不是那个年级第一、漂亮得高高在上的小神仙。
初冬一个人不敢去吴岳的宿舍，吴岳就让他中午放学过来和自己一块吃饭，之后带他回宿舍。怕他一个人睡不着，吴岳还特地陪在旁边等人睡觉。
初冬睡前要趴在他的床上看一会儿课外书，然后才铺开薄被睡觉。
“哥，你要不要也休息会儿。”
初冬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望着吴岳。吴岳坐在床边看室友藏在床底的武侠连环画，闻言随手揉揉他的脑袋，“你赶紧睡。”
初冬蹭着他的手掌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吴岳见他睡沉，悄悄起身到门口，把吊扇档位调慢，轻手轻脚溜出门，跑下楼和朋友打球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