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野此刻说的话更像是不太受控制的自言自语,但也正是这种不由自主,最能暴露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他以为许如青已经睡着了,没想到身后被子里的人猛地动了一下。
许如青翻了个身,紧接着在林在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他连拖带拽从床上拉了起来。
“起来,跟我走。”
林在野死命拽着被子:“大半夜的你又发什么疯?你要拽我去哪儿?”
许如青漆黑的双眼定定地看着林在野,眼里慢慢升腾起怒意:“一次性我肯定折磨不够,躺了半天也睡不着,你这床上到底是什么味儿,又潮又腥,让你租个好点的地方你不愿意,这里能住人吗?”
最后跟林在野想的一样,许如青抱着胳膊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儿,又挑剔了半天,最后指着床说已经睡不了人了,最后连人带行李,把林在野拎去了五星级酒店套房里。
这一晚两个人一边做一边打,许如青嘴角跟肩膀都被林在野咬出了血,林在野后面也被许如青折磨出了血。
最后两个人做的力气没了,打架的力气也没了,眼皮抬不起来,话也说不出口。
勉强洗了个澡,许如青从身后抱着林在野,很快两个人一起睡死过去。
周末两天,他们在酒店里连房门也没出过,每天会有人定时把餐食送到房间里,中午保洁会进来打扫卫生,换新的床上用品跟浴室用品。
许如青不怕别人看,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一边用笔电工作,一边还不忘指挥两句。
林在野不想被人看到,两个大男人把酒店房间折腾成这样,他觉得臊脸。
只要保洁一来,林在野就躲在套房的会客厅里不出去,而且在保洁进来之前,他已经把满地的纸巾跟用过的套子收进垃圾桶里扎好了,但床上的痕迹他弄不掉。
等到保洁一走,许如青去敲会客厅门,林在野躺在里面的沙发上,正在闭眼养神,不想应声。
许如青抱着笔电自己开门进去,坐在办公桌前继续办公。
“想睡回床上睡去。”
林在野没吭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从脚底抽了个抱枕堵住耳朵,自己的呼吸声被瞬间放大。
“宋章被开了。”许如青说。
这是两个人两天以来第一次还算正常的对话,许如青一边敲键盘一边说:“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林在野捂住耳朵也没用,他还是听到了,拿开抱枕深吸一口气:“你别跟我说这个,跟我没关系,这是你们公司自己的事儿。”
他说完,想到自己这次被宋章耍,窝着的一肚子气还没处撒,如果宋章一开始说他们公司是许如青的,他一开始就不会接这个单子。
他知道,许如青除了周五会来找他,其他方面不会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林在野坐起来,眼睛半眯着,视线刮着许如青:“许总,您要不把您分公司的名字给我列个表,省得我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许如青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扭头跟他对视,知道林在野是在挖苦他,接着这个话题说:“你待在那个物流公司,一个月能拿几个钱,辞了吧。”
“这个你可管不着我,”林在野冷哼一声,又抱着抱枕躺下了,“我得工作,我得赚钱,我得还债。”
“我给你的还不够吗?”
“你给我的?”
林在野刚躺下又蹭地坐起来,肿着的眼皮用力抬了抬,努力想了想才想起来三年前他找上许如青的时候,许如青的确给过他一张卡,但他早就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而且,那张卡是他跟许如青做了一夜之后,许如青在第二天早上甩给他的。
林在野嗤了一声:“你给我的那个算是什么钱?我卖屁股的钱吗?”
林在野就是不想痛快,不想自己痛快,也不想许如青痛快,知道哪句话能刺痛许如青,专往人心里最软最脆弱的地方扎。
但他这话同时也带着反噬能力,有多少威力发射出去,就有多少威力反噬在他自己身上。
许如青彻底放下手里的电脑,眼里淬了火,火星子噼里啪啦乱跳,只要林在野再多说一句,战争又是一触即发。
最后是林在野先低了头,别开眼不再看许如青,盯着地板上的毛毯看。
这种高级酒店就是不一样,毛毯踩上去都是软的,上面印着菱形图案,像是什么图腾,他认不出来,之前许如青跟他说过一遍,但是他忘了。
过了一会儿,敲击键盘的声音重新响起,林在野又说:“你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动过,但是卡我好像丢了,你回头挂失一下吧。”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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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天放了晴,雨停之后天空是特别炫目的蓝调,又深又远,把之前所有的污垢都洗刷了一遍,只留最干净的那一部分。
林在野跟许如青又各自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周末的时间像是有魔力,带着他们进入另一个世界跟空间。
林在野重复着之前的生活,白天上班,晚上照常去医院跟林漫聊天,照常骂两句许如青,照常再啰嗦几句。
周三晚上下班前,林在野被孙军火急火燎叫去了办公室。
“怎么了军哥?”
孙军办公室里漆黑,林在野什么都看不见,胳膊随便在墙上摸了几下,想到一种可能性,小声问:“军哥,怎么不开灯啊,你得罪人了?是不是躲谁呢?”
孙军笑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吗?”
“那到底是怎么了?”
黑暗里有人没憋住,噗嗤笑了一声,林在野吓了一大跳,后背紧紧贴着门板,大声嚷了一句:“谁?”
灯突然亮了,伴随着“砰砰”两声响,两个礼花筒在林在野头顶炸开,礼花纸洒下来,盖了林在野一头一脸。
林在野也看清了站在办公室里的二十多号人,紧接着是一句句祝福的“生日快乐”。
这个阵仗还是头一回,林在野反应过来之后笑得像个傻子,他完全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你们都在啊,这么大阵仗。”
孙军往他肩膀上拍了一把:“三十了,得弄个大阵仗才行。”
“谢谢军哥,谢谢兄弟们。”林在野假装擦了擦眼泪。
林在野胸口很快被人怼了一拳:“林哥,你就少在那装了,走吧,军哥定了酒店,喝酒去,给你过生日,今天你最大。”
林在野高兴,这么多年很少有过这么纯粹的,什么都不用想的高兴,晚上没控制住,多喝了点酒。
一回到家,空荡荡的房间跟晚上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林在野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又想到许如青的话,开始翻箱倒柜,他想找找那张被他不知道放在哪里的银行卡。
他翻东西的声音很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遮住耳朵里那片巨大的,会扰人的安静。
门锁转动的声音不大,等林在野听到脚步声扭头看时,许如青已经站在客厅中间,正在脱西装外套,脱下来的西装被他甩在椅子上,最后又滑到地板上。
“今儿周三,许总忘时间了?”周末的魔法好像突然跳动了一下,跳了三个格子,延伸到了周三晚上。
许如青腿很长,尤其是在贴合双腿的西装裤的包裹下,长直的黑色线条给人最直接的冲击力。
林在野眨了下眼,扭头继续找银行卡。
许如青解开袖口扣子,迈着两条长腿走进房间,看着被翻得乱糟糟的抽屉问:“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你给我的那张卡。”
许如青盯着林在野低着头时弯曲的后颈,脑后那截脆弱的弧度能看出颈骨的轮廓,他又往前凑了凑,弯腰蹲在林在野身侧,贴着他耳后闻了闻:“喝酒了?”
许如青的嘴唇在林在野耳垂上蹭了下,温热的呼吸喷上去,林在野歪了歪头,发痒的耳朵在肩膀上蹭了蹭,没听到许如青再说别的,他也不再继续找。
林在野动了动,盘腿坐在地板上,想起晚上的热闹,摸到床头手机,把刚刚公司里的人给他准备的生日惊喜,还有在酒店包厢里拍的视频拿给许如青看。
“我今天生日。”
“给你看看,兄弟们给我过生日了。”
“是不是很热闹。”
喝醉的林在野忘了一个道理:真正的热闹,不需要拿出来炫耀。
视频是别人拍的,镜头对着今晚的主角林在野,礼花筒里五彩的纸条落下来,给林在野脸上挂了不少除了会扎人之外的很多种颜色,红的黄色蓝的,总之很精彩。
许如青漫不经心看着手机屏幕,又看着那些人在包厢里往林在野脸上抹蛋糕,一杯杯给他敬酒,一句句生日祝福,偶尔夹杂着几句黄色笑话,最后不知道是谁提醒他,说他已经三十了,该找个对象稳定下来了。
镜头又猛地晃了晃,林在野手里端着酒杯,半低着头,看唇角应该还在笑,像是在思考怎么接这个话题。
有几秒钟他在画面外,等到镜头重新对准他时,林在野慢慢抬头,看着手机,黑白分明的眼弯着:“等我把债还完了,我就去找对象……”
视频就停在这里,不是播放完了,后面还有好几分钟,林在野应该还说了什么,但许如青没看下去,他也不想再看,抽出林在野手里的手机,摁了退出键。
热闹戛然而止。
“哎哎,还没放完呢,热闹还没放完呢。”
林在野站起来要去抢手机,却被许如青拖着后腰压到身后的床上,铁床又咯吱咯吱响了两声,两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在野酒后会出现两个极端,要么像疯狗一样咬人,要么像兔子一样温顺。
很显然,今晚的他是后者,抬起一只胳膊搂住了许如青脖子,另一只手又主动解开身上睡衣扣子,闭着眼挺了挺胸口。
“许少爷,快点儿。”
林在野最近两次用这个称呼,很多年前林在野常这么叫他,后来这个称呼只出现在许如青梦里。
调侃的,戏谑的,捧在手里的,含在嘴里的,认真的,心疼的……
最后变得遥远,遥不可及。
黑夜跟深渊碰撞时,许如青头发上的汗在林在野胸口。
林在野呼吸很重,扑在许如青脸上,脖子上,胸口上,呼吸包着酒后发胀的声音:“你都不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这么吝啬。”
许如青停下所有,伸手在林在野闭着的眼睛上摸了摸,顺着他发颤的睫毛滑到眼尾,把身体里的危险通过指尖摁在林在野通红的眼尾上。
“你快乐吗?”
林在野被他问得一愣,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情事上。
“七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跟之前一样。”许如青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欲。
“一样什么?”林在野问。
“一样不知好歹。”
兔子急了,又变成疯狗咬人,林在野慢慢睁开眼,看着猩红视线后的许如青,张开利齿:“的确是不知好歹,当年你顺着河水往下漂的时候,还不如让你淹死算了,我就不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