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又阴了，灰黑的云很快积了好几层，天一下子沉了下去，没几分钟就开始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后面越下越大。
送完陶小淘，林在野跟许如青一直没想好要去哪儿，所以一直没打车，雨一大，两个人躲在旁边一家没开门的咖啡馆屋檐下，站在室外棚下面躲雨。
林在野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回去吗？还是去别的地方转转？”
现在下大雨，又没什么地方可去的。
林在野点开软件往下划拉，想看看附近有哪些下雨也能玩儿的地方，林在野虽然来省城好几年了，但他的时间被工作跟兼职塞的满满登登，还一次都没正经出去玩儿过。
他很想在这个城市落脚，还想让林漫过得好一点，他在商场里做男装导购销售，经常买女装回去，别人都以为他有女朋友。林在野好几次说是给姐姐买的别人都不信，说哪有弟弟给姐姐买衣服买那么勤的。
后来林在野就不解释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林斌死之前他们家就不算富裕，林斌死了之后，季南身体不太好，一个人养两个孩子不容易，对林在野，虽然不再跟以前一样非打即骂，但也不尽心。
家里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林漫成绩好，林在野早早就辍了学，季南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
季南说过，男孩儿早早养家挺好的，而且他姐成绩比他好，就应该他姐继续读才对。
因为这事，林漫给季南跪过，她们谁都没跟林在野说过。季南说自己实在没办法，两个孩子她供养不起。
后来林漫自己打暑假工，凑齐了林在野半学期的费用，但林在野不去，林漫哭过骂过，还动手打过林在野好几回，回回都是折了门口的柳树条狠狠地抽他。
平时林斌或者季南打林在野，林在野拔腿就跑，能躲就躲。但林漫打他，他不会跑。
他知道林漫对他好，林漫打他是因为心疼他，姐姐心里难受又有火气，所以他想让林漫把火发出来。
软柳条都抽断了两根，林在野后背都被抽破皮抽出血了，他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最后林漫抱着他哭了一下午，还是逼着他回了学校，但两周之后林在野还是从学校里跑了。
那次林漫整整一个月没联系上林在野，后来在医院里见到了被人打的浑身是血的林在野，林漫轻轻地抱了下林在野。那次她没哭，林在野哭了，那之后她不再逼林在野。
后来林在野一直留在省城工作，季南一次腰受了伤，只能在家慢慢休养，林在野一直在省城继续工作，供林漫上大学，这些年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
林在野正想着，林漫的电话打过来了，说今天有空，带着男朋友跟他一起吃饭。
林在野这些年一直忙着，他都快忘了林漫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自从上次听林漫说有男朋友了之后，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很想看看那个男的到底什么样。
他们之前约定过一次一起吃饭的时间，但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林漫又突然被学校外派出去学习两周，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天好不容易人齐了，林在野一口就答应了。
林在野答应完再抬起头，对上许如青的眼睛，眼睛有点空，他竟然把许如青忘了，但很快就做了决定，反正又不是外人，干脆带着许如青一起去好了。
林在野之前已经从林漫那里问过一些信息，对方叫肖泽俊，比林漫大几岁，认识时间不算长，肖泽俊家里是做外贸的，自己目前正在创业，条件应该不错，选的是一家十分高档的餐厅，一晚上吃顿饭要大几千。
林漫还在微信里跟林在野说太浪费了，就是见个面，没有外人，轻松一点吃顿饭，不用这么铺张。
林在野也感觉到了对方跟他们的差距，但他更多的是担心，林漫不是个物质的人，她会同意跟肖泽俊在一起，必定是看中了对方的人。他更怕林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怕她会识人不清，怕她会被人欺负。
林在野还没去过这么高档的地方，他跟许如青从出租车上下来，外面还在下雨。
门童看他们没打伞，撑着伞跑过来接他们，毕恭毕敬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又弯腰引路，把他们带到旋转门前。
进了门，林在野被里面宫殿一样的装修风格闪瞎了眼，一直四处看着，然后很小声地说一句，这里一看就很贵。
许如青没觉得这样的环境有什么特别的，从小到大出入的都是比这里高档得多的地方，甚至还在心里吐槽这里的装修风格太low，金灿灿的，像夜总会。
他全程带着发懵的林在野进了电梯，有人专门给他们摁了他们要去的楼层，还用对讲机通知那层楼的人在门口等着接待客人。
林在野连谢谢都忘了说，电梯门一关，他挺了挺腰杆儿，心里那点自尊心作祟，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土包子。
电梯正对门的是一面镜子，显得电梯的空间整整大了一倍。
林在野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神乱飘，哪怕电梯里的颜色都亮得晃人眼，眼睛没地方落脚，他就只能看许如青。
许如青也在看他。
林在野看得出来，许如青跟他不一样，那是打心里就比他从容得多，一看就是见过世面。
林在野往他身边贴了贴，跟着他走安全，不然可能会闹笑话。
“你紧张？”许如青问。
林在野轻咳一声：“我怎么会紧张。”
他又抬起手，在脸上扇了扇，这里空调很足，并不热，他就是想缓解下。
许如青抬起手，手心在林在野头顶摁了摁：“第一次见未来的姐夫，可能是会紧张，不用想那么多。”
许如青显然不怎么会安慰人，刚刚的动作跟语气显得非常刻意跟老成，结果林在野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扶着电梯栏杆笑弯了腰，眼睛也弯着，亮亮的。
他笑，镜子里的他也在笑，刚刚的焦虑一扫而空，莫名起到了许如青最开始就想要的效果。
“还不一定是不是未来姐夫，八字还没一撇呢，今天就是见见。”林在野明显放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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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泽俊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林在野虚握着许如青的手腕，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包厢号，推开半掩的门走进去。
肖泽俊正在跟服务生讨论菜品，听到有人进来，转头看向门口，站起来笑着走过来招呼他们：“是小野吧，快进快进。”
肖泽俊比他们都矮一点，一身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头发三七分，打理得很精致，身上还喷了古龙水，是非常典型的，所谓的成功人士的打扮。
“您好，是肖哥吧，”林在野大大方方打招呼，“我是林在野。”
肖泽俊笑着说：“经常听你姐提起你，早就想见见，今天终于得空了。”
他说完又看看林在野身边的许如青：“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林在野揽着许如青肩膀拍拍，“许如青。”
“你好。”肖泽俊伸出手。
许如青跟他握了握，也应了一声。
林在野没在包厢里看到林漫，又问：“我姐呢？”
“刚刚我们都到楼下了，她又接到电话，学校里又有点事，不过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刚刚跟我打电话，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肖泽俊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撑着桌面，脸上是标准的微笑，又继续说：“漫漫平时太累了，带的还都是十五六岁半大孩子，等后面直接辞职好了，反正也没多少工资，平时我们约会的时间都很少。”
林在野听了这话抿了抿唇，肖泽俊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还带着俯视跟压迫感。
林在野又想起林漫当初熬夜复习到深夜，为了面试不停地对着镜子练习，明明很累，还努力笑着跟他说，姐以后好好工作，不让你再那么累。
省城重点中学里的老师，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很体面，但在肖泽俊眼里，只是活多又累工资还少，可有可无的工作而已。
“我倒是觉得学校里的老师这份工作不错，辞职了干什么呢？在家围着老公孩子灶台转吗？女人有工作的时候，男人会嫌弃女人不顾家时间少，女人回家了，男人又会嫌弃家里的女人没有自我，没有精神世界，男人总是这样，实在是不懂满足。”
林在野没说出口的话，许如青说出来了。
许如青说完，像是才注意到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太对，又赶紧笑着说：“肖先生我这人说话直，您可千万别介意，毕竟这屋子里都是男人。”
肖泽俊没想到许如青会不留情面直接回怼他，不自觉多看了两眼，也能看出许如青身上的气质不一样，眼里情绪一闪，干巴巴笑两声，把话题绕开了。
林漫到了，一推门就说：“小野来了吗？”
“姐，”林在野也很长时间没看见林漫了，刚刚心里的不适一扫而空，冲着林漫招手，“快进来。”
林漫对着林在野宠溺一笑，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包厢里唯一一个陌生人身上。
“是如青吧？刚刚小野已经在微信里跟我说了，”林漫笑着走过去，坐在林在野跟肖泽俊中间，看着许如青，“除了小桃，他还没带过其他朋友。”
林漫跟林在野眉眼长得很像，许如青猜他们姐弟俩应该都像妈妈多一点，林漫一头黑发盘在脑后，一身利落干净的长裙，带着淡妆的五官线条更温婉柔和，非常漂亮。而且她跟林在野诈诈唬唬的性格完全相反，眼睛里一直带着笑，会让人觉得很亲切，声音也好听，很亲和，很好相处也很好靠近。
“漫姐。”
许如青直接站起来叫人，刚刚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温和了不少，很认真，语气真诚，跟刚刚怼肖泽俊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林漫是林在野的姐姐，许如青觉得自己至少得应该表现得有礼貌一些才好，就连声音听起来都很轻。
“快坐快坐，”林漫笑着招手，“别紧张啊。”
许如青又坐下了，想说自己没紧张，但他坐下的动作太急了，凳子腿跟地面摩擦，弄出了一声不小的动静，“我没紧张”四个字没说出口，连带着领着林在野进门时的从容跟高冷，一瞬间消失不见。
林在野余光瞄向许如青，掏出手机给许如青发：“你见到我姐，怎么突然紧张了？”
许如青：“她是你姐。”
林在野：“所以呢？我刚刚让你叫野哥，你怎么不叫？”
肖泽俊接过林漫手里的包，转身挂在身后的衣架上，又拿了条湿毛巾给她擦手，又问了她半天有没有淋雨，路上堵不堵车。
林在野也算看出来了，肖泽俊这样细致入微的追人方式，应该没多少人能逃过。
“小野，如青，”肖泽俊又把菜单递给他们，打断了他们偷偷摸摸在桌子底下的对话，“你们看看想吃什么。”
林在野看着菜单上的菜品跟价格，心里直吸气，招牌菜品没有少于大三位数的，还有不少四位数，就连普普通通的菜品都是高价，实在不知道点什么，最后把菜单给了许如青。
许如青一点都没客气，哪个贵点哪个。
既然都已经来到这了，想必肖泽俊也是不差钱的，那就没必要扣扣搜搜算计那些哪怕点了便宜菜也不会省多少钱的一顿饭上。
而且，肖泽俊为什么会选在这里，林在野不知道，许如青可是能看出来，肖泽俊就是想显摆一下，那就给他这个机会。
肖泽俊又开了一瓶好酒，红的，一直跟林在野还有许如青喝酒，每一杯下肚前，他都要说点儿什么才行，每一句都不重样。
林在野只觉得他很假，说的那些话又空很大，而且跟今天的饭局并不搭。
这算家庭饭局，不是生意场。
饭吃了一半，肖泽俊接了三通电话，都是工作电话。
“你如果有要紧工作就去忙，不用管我们。”林漫说，“我带着他们吃。”
肖泽俊直接把手机关机了，又举起酒杯：“哪能，再忙的事也没有今天的饭局重要。”
林在野喝了不少酒，正事儿他没忘，想着找个机会还得跟他姐好好聊一聊才行，他不喜欢肖泽俊，直觉告诉他，肖泽俊并非良人，希望他姐能再考虑考虑。
但林漫学校有事，饭局一结束就先回去了，林在野只能再找机会。
林在野拒绝了肖泽俊让人送他们回去，跟许如青打车回去。
路上他跟许如青开始分析肖泽俊，两人意见非常统一，许如青也说肖泽俊并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
“可是，表面上他好像对我姐很好，很细致。”
“当局者迷。”
林在野坏心眼儿来了，还跟许如青商量了半天，怎么才能让林漫跟肖泽俊分手。最后林在野还是听了许如青的建议，放弃了制造多余的小动作。
他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还是会尊重林漫的决定，毕竟感情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
到了小区门口，两个人下了车，林在野又问：“对了，你刚刚看到我姐，怎么那么紧张啊？”
林在野还记得这事儿，想到一种可能性，眼睛都瞪大了：“我姐那么漂亮，你不会是看上我姐了吧？不行不行，你比我姐小那么多，我可不想要个小姐夫。”
“我没看上你姐，”许如青实在没想到，林在野的想法会这么奇怪，“我看上你了行了吧？能堵住你的嘴了吗？”
“能，能堵住……”林在野知道许如青是在跟他开玩笑，“没看上我姐就行，我宁愿牺牲下我自己。”
林在野借着酒劲，特别不要脸地又凑到许如青身边：“看上哥哥了吗？来来来，先让哥哥香一个。”
已经快到出租屋了，林在野走路双腿发飘，胳膊揽着许如青肩膀，他比许如青矮，所以得踮着脚走路才能跟上。
刚下过雨凉快了一点，空气里湿湿的，夹杂着石头缝隙里刚长出来的小草嫩芽，还有青色苔藓的淡淡味道。
林在野说香一个的时候，行动也跟上了，流氓一样整个人往许如青脖子上凑，鼻尖扫过许如青耳垂。
他没想来真的，但因为走路不稳，上半身一晃，最后温热的唇瓣还是碰到了许如青的下唇，蜻蜓点水一小下，擦着过去了。
两个人同时一愣，许如青不走了，林在野瞬间站好，身体移开了一点，胳膊还揽着许如青肩膀，老老实实的。
林在野喝过酒，呼吸很热很烫，像一把很小的火星，一直亮着不会灭，火星顶簇起的热量，又在许如青脖子上不停燎着，很快穿过皮肉往下走，挑出许如青胸口最软的地方，热量精准地传递过去，烘着他。
让他猝不及防，也无处可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