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立群汗如雨下,既再说不出不要钱的豪言壮语,又耻于自己无常反复,自打耳光。
他原本刚才对三百万面露不屑时,自己一方面自然是有些心疼,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十分爽快。被迟天漠牵着鼻子威逼恐吓了这么久,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无形中打击了迟天漠的锐气,对他自己的精神又极为提振。
就好似胜负只在他一念之间,只要他不要钱,主动权就能发生转换。他不要钱,从此就不必受迟天漠自以为是的掌控,同时还有了一种豪掷三百万的快感。
而他此时显出视金钱如粪土的底气,那效果自然时比拒绝五十万时更加倍,不啻重新树立起了一个教授的威望,而且说不定还能凭此安然回到B大……
要说许教授的人生哲学中,一向要脸多于爱财。反正他虽无富贵命,但也没捱过饥寒苦。日子不咸不淡,过得下去就行。只要“教授”还在,那人生的风光就在。
许教授全当自己做了场五百万的美梦,一朝梦醒,他的心态调试得也很快。偏偏这个迟天漠今天有点奇怪,明明是个脑筋不太好的神经病,上半场还拿他很没辙,一口气五个问题全问完一无所获,唯一想得到的解决办法也不过是加点钱再问一遍。
这也就罢了。要真照这个发展,凭他许教授的能耐怎么着都应该可以既拿到个最高价值,又能装出虚以委蛇苟且偷生的可怜相哄骗世人。可是怎么搞的?就仿佛电光火石陡然之间,这个都看着快要死了的迟天漠被某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劈了个精光透亮,一下如有神助似的开始回光返照。
从把钱一下加到五百万开始,每次出手都能奇准无比地踩中他的软肋。
给出三十万却扣了七十万,轻易就让他大乱了阵脚。光这一下,他不仅完全不再去想求救逃命离开……甚至还恨不得都不用迟天漠再问,只要给他再开个头,他自己就能主动而热忱地把什么都招了。
但当许教授难得的理智回笼,这个神经病居然又一次离奇而准确地踩上了他十几年来最大的痛点--梁袈言!
非吾即彼。许立群在梁袈言从他的学生一跃成为他的同事之后,就无数次面对过这样局面。小小的东语系里,明明两人称得上势均力敌,甚至他还更有资历,但每一次幸运之神眼里似乎就只有梁袈言。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就连现在--都是!
许立群甚至都怀疑冥冥之中就是有个无比阴险狡诈的神在盯着他,到了这种时候还在看他不爽,还要借着迟天漠的手玩弄他。
许教授怨天怨地,独独跨不过梁袈言这道坎,咽不下就把该自己得的东西再次让梁袈言占了便宜这口气。
但被迟天漠一反问,眼看他仅剩的那点教授的格调俨然就要全盘丢光,所以只能嗫嚅,说不出话来。
他不说话,迟天漠却像是被他的反反复复已弄得失去信心,只和他刚才一样,面露不屑地别开眼睛去看笔记本,嘴里说着:“我看还是用我刚才说的方法更快。而且大家都已经等得太久了。”
“不不不,”许立群着急忙慌地只好开口,“我、我愿意配合。我真的……一定配合!我保证!”
迟天漠犹是凝视了他好一阵,才再次举起手,把保镖召回来。
那张支票重新被放到了他的面前。迟天漠两指夹起那张支票,瞥向许立群:“许教授,这是最后一次。”
“是,是,我知道。”许立群一头一脸的汗,忙不迭地点头。
迟天漠眉目间只有冰冷:“你要是再偷奸耍滑跟我讨价还价,不仅没有钱,也不会再有直播--”
“我配合,我一定配合。”许立群恨恨地盯着他手里的支票,仿佛那就是梁袈言的笑脸。
迟天漠满脸阴沉,心里却很欣喜。眼瞅着许立群的心理防线终于全面垮塌,他忍不住扯起嘴角,露出个难看而得意的微笑。
“三百万,你还有问题吗?”
“没了,没了,就照你的意思。”
迟天漠满意地点了个头:“三个大题,一题一百万。”
他的嗓子越来越喑哑,声音也越来越低,到了“百万”两个字时,只有出气已经连声音也没有了。
他不得不再次停下来,医护小组又一次悄然来到他的身边。医生检查了他的喉咙,无奈地摇了摇头。
迟天漠抿紧唇,一把揪住医生的白大褂领口,虽然没力气做出凶恶的举动,但眼神已足以传达他狠戾的威胁。
医生吓得高举双手解释:“不是我不给您打,但那针不能再打了。再打会对中枢神经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后果会很严重!”
迟天漠眯起眼睛,手上又紧了紧。
医生无可奈何,举着手想辙:“不然……可、可以有个权宜的办法。”
他僵着脖子微微回头,对护士说了个药名。护士急忙从药箱里翻出来递过去。医生接过那瓶喷剂,递给迟天漠:“您尽可能地少说话,实在要说的时候,用这个喷一下喉咙,等三秒就可以了。但是,这药也是虎狼之药,仅能救急而已,治标不治本,您还是要少用。”
迟天漠松开他,拿过药看了看,张开嘴对着喉道就先试了一下。医生一看他说喷就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少用”的嘱咐简直白说,就不禁皱眉摇头,想劝又不敢再劝。
迟天漠一动不动默数了三秒,清清嗓子,果然感觉舒服了一些,咳嗽也有声了,就对医护小组挥挥手,把人撵走,才又看向许立群:
“这次我只说题目,你自己看着回答。如果有要点你没说,我就直接那份钱扣除。”他的声音比之前的还低沉,几乎就把能勉强出声的破锣嗓子。
许立群还不由自主侧着头分辨了一下才听清,但听清了又不知怎么才算是他所谓的“要点”,可又不敢再问,只好迟迟疑疑地跟着点头。
迟天漠比了个“三”:“虽然事情是我做的,但给我出谋划策的是你。对不对?”
这是问过的五个问题之一,但之前许立群只需要答“是”或“不是”,现在,当然远远不止。
“是。”他先迟疑地点了头,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没了迟天漠的小题追问,他要自己把事情都招供出来,这难度让他很后悔刚才没有珍惜还有小题的机会。
他一停下来,迟天漠就死气沉沉地看着他。然后等了三秒,许教授还在犯愁,迟天漠拿起手机,操作了几下,很快许教授的手机也响了。
许立群打开短信一看,10万到账。
只有10万。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那数目,再抬起头看向迟天漠。迟天漠冷漠地又等了他两秒,点点头:“好,第四题……”
许教授连忙又伸出手叫起来:“不!等等!我说!我说!”
迟天漠不高兴地皱起眉:“你每次都要挑战我的耐性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回忆!我在想‘要点’。”许立群双手合十,求饶地解释,“都这么久的事了,你总要让我想想。”
“你不是已经在这儿坐了这么久吗?不去好好回忆自己做过什么,净想着拿了钱怎么花了是吗?”
“我想到了,这就……”许教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躲闪着他的目光尴尬地说,“咳,呃,就是、就是那个时候,你来找我问我怎么能--”
“咚!”迟天漠那边发出了一声响。
许立群惊跳起来,连忙抬眼看他,看到他手里拿着手机,手机的一边正靠在桌面上。他阴沉着脸,眼睛里满是警告,显然对他这个开头很不满意。
许立群张口结舌,迅速低下头,转着眼珠子想了又想,才磕磕巴巴地再开始:“呃,应、应该是更早一点,我捡到了你的手机……”
“咚!”迟天漠警告的手机法槌再次敲响!
许立群怔怔地抹了把头颈里冒出的虚汗,连忙瞪着眼睛慌里慌张地继续想:“是、是梁袈言那次喝醉了……”
他停了停,迟天漠没有再发出声音,他终于咽了口口水,哆哆嗦嗦地继续往下讲:
“那时候梁袈言忽然有一次喝醉了,闹出很大的洋相。我就觉得奇怪,这人从来没出过这种纰漏,这次是遇到什么事了?于是我就特意去查了一下,结果发现一点奇怪的状况。因为他喝醉的那天参加的婚礼我也去了,是曾--”
“咚!”
“啊?”许立群抬起眼睛,看到迟天漠的眼神里又发出了警告,只好又自省,想了想猜,“不、不能说?”
迟天漠再次陷入了无法出声的境地,摇着手指只用口型说:“无关的人不准提名字。”
“哦,”许立群领会了,连连点头,“总之我想起了那是谁的婚礼,就对他的反常觉得更奇怪了。于是想方设法去问了一些人,意外地发现那场婚礼的新郎在B大读书的时候就曾经试图勾引过外系的一个男同学,所以……那人其实是个同性恋。那么一直对外宣称他们是好友,却在他的婚礼上喝醉痛哭成那样的梁袈言就一下也变得很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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