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娱瓜的微博第三次更新了。
一片猖狂的文字犹如赫然落下的鼓锤,敲得鼓皮开始“嗡”地剧烈震颤起来。
[正餐:视频里算上g姓影星五男四女,其中红衣女是个满有名的花活姐,黑衣v领真空男是个圈里长相身材一级的抹布男,一群人半夜一同进入房间,附视频。]
然而这个视频点开的一瞬间,付然就觉得太阳穴一跳,像是被什么恶心的虫子蛰了一样。
视频的开始是一群人在电梯里的自拍录像,男女声混杂地叫着宫祈安,犹如盘丝洞里勾出来的红指甲。
然而这个场景付然再一次认了出来了。
那天录完节目他和宫祈安一起去了圣永酒店,电梯在三楼的时候停了,上来了五六个衣着暴露的男女,当时宫祈安还把他从这群人里拽到了身边。
然而视频里的内容经过了剪辑,没有最开始他们分开上电梯的画面,也没有最后被宫祈安怼走的结果,只有蜂拥着宫祈安一起走向同一间房的过程。
因为自拍角度的缘故,满屏都是白花花的胸脯或者鼓起的胸肌到处磨蹭乱晃,整个过程让人羞臊得不忍直视。
视频里依旧是只宫祈安的脸没有遮挡,其余人都做了保护处理,付然甚至在几个镜头里看见了他和姜姐。
怎么能有如此明目张胆的构陷……
付然眸色极沉地盯着那段视频,不过在最开始强烈的恶心感消退后,他轻嗤了一声,心跟着落到了实处。
宫祈安当时的确足够敏锐,因为他后来还是执意去调了次监控。
不过没有人知道圣永酒店是宫永安的,那群藏在背后的作俑者们没有权利和资源可以调到那圣永的监控,于是也就都以为宫祈安也不能。
这所谓的“正餐”视频比纸糊的老虎还脆,只要宫祈安把那天完整版的监控放出来,眼瞎都能看明白宫祈安这是被人陷害了。
连“正餐”都是假的,那“前菜”的真实性又还剩多少了?
可直到分针停停顿顿地又转了近乎一圈,付然却仍然没有等到宫祈安的澄清,反而等来了第四条微博。
[夜宵:视频1,g姓影星最新进组潜规则同剧组女演员,据悉女演员还是在大学校生;视频2,g姓星影性取向成迷,似来者不拒在地下停车场与男人搂抱拥吻。]
付然皱眉按顺序点开下面的视频,然而看了两秒就把手机扣上了桌面。
因为第一个偷拍,是宫祈安进组后和他视频时剧组女二闯了进来的那一次。
视频大约是采用已经很少用的固定隐蔽偷拍设备放在了走廊,但那个地方环境很差,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出入的招待所,放个头拍摄像头却没人注意不足为奇。
视频里宫祈安先一步进了门,而让人咋舌的是过了片刻女生也直接刷卡进了门。
是什么样的关系才可能有对方的房卡?
这如果不是付然亲眼见过,就算是凭宫祈安那张嘴也难说清楚了。
而第二个视频则是宫祈安喝多了叫代驾的那天,他扶着宫祈安把人放进副驾驶,弯腰给系安全带,还在宫祈安耳边说了几句乖乖坐好之类的话。
这镜头但凡再缩小一点都能拍到旁边还站着个代驾,但现在这个错位的角度真的像是他单手撑着车门和座位上的人正在亲昵。
付然倒是记得那天有狗仔,但没想到能被断章取义到这种地步。
宫祈安的事件从昨天开始持续到今天,几乎霸占了各大媒体所有能看见的板面。
随之而来的还有对x虐,潜规则,群p这些行为的关注热潮,因为它们中的任何一个词都代表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霸凌,用绝对的金钱和权势把普通人的自尊踩成烂泥。
四条微博甩出来,这个账号就再也没有动作了,但火舌早已被高高燎起。
x虐的背后存在无数暴行受害者,潜规则的背后是无数职场受害者,群p的背后是那些不幸因对方不检点而导致自己患病的受害者,像是火山喷发前崩裂的颤动,他们带着令人惊惧的恨意冲了有关宫祈安的所有公关。
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宫祈安的品牌代言出现了第一个解约的品牌,接着开始有第二个第三个……解约的每个品牌都有无数人争相点赞,而第一个选择解约的食品品牌在一晚上几乎全国存货告罄。
宫祈安的广告牌被加班加点连夜撤下,商场宁可空着个光秃秃的门脸也不要和宫祈安扯上任何关系。
仅仅一夜之间居然天翻地覆,迅猛又流畅得仿佛是很早之前就深埋下的暗流终于破土而出,他们化成一一副污浊的手扯住了宫祈安高高在上的裤脚。
或许看站在高处的人摔落谷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件极其能安慰人的事,于是加入进来的手越来越多。
哪怕他们根本不知真相。
可手里拥有真相的宫祈安却没有再回应过任何一次。
不解释,不澄清,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跌落。
“你真是疯了,”姜姐鼻尖都急出了细汗,她撑着桌子,“至少立案声明你得让我发!”
宫祈安仰靠在真皮转椅里,轻轻往上抛着一根桌面上随意抓来的笔,
“发,发了也会被冲,不嫌麻烦。”
“那不是因为你有证据但你不发吗?!”姜姐真的不能理解,她嗓子都喊哑了,“你不是说每一条都有确凿证据证明你什么都没做吗?!你再这样下去连路边的狗都能啐你两口了!”
“我说了,发不了。”
宫祈安接住回落的笔,鸠占鹊巢地坐在姜姐的办公椅里,明明是漩涡的最中心,但他拒绝得无比干脆,
“等案子查完水落石出,公安发布一则官方通告,我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能一样吗??!”
没人能受得了他这种毫无理由的独断,姜姐抓了把早就乱了的头发,在原地踩着万年没变的高跟鞋沉默了许久。
她忽然觉得鞋跟痛得她承受不了了,
“你从来都不听,其实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经纪人也都无所谓的吧。”
宫祈安闻言单手把滑开的笔帽重新推上,清脆的一声“咔”,他顿了下重新抬眼对着姜姐浅笑了一下,
“辛苦了。”
姜姐的鞋跟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的那一刻周围再没有了任何声音,宫祈安独自坐在煞白的灯光里出了会神,片刻后重新靠进椅背从兜里摸出了关着机的手机。
他忽然有点想听听付然的声音了。
虽然他不在意别人的不理解,也无所谓别人的离开,更不关心网上那些毫无瓜葛的人的咒骂。
但他还是……想付然了。
可手机没办法打开,电话号前几天就被泄露出去了,今天来的急都没有带备用机。
而至于那四条微博他的确有很多证据,但这些证据都只能给警方提供。
因为一旦发到网上,就会把付然彻底牵连进来,他们势必会挖出付然的过去,然后把那些让他痛苦万分的东西直接摊开给全国人民展览品评。
像是把人剥光了扔上大街,如果真发展到了那个时候,宫祈安觉得自己大约只会想去挖了所有人的眼睛再剁了他们的舌根。
他也没法跟姜姐解释,从姜姐的角度看只会觉得他居然为了别人自毁前途,实在不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该做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其实宫祈安也一直这么认为的。
可那天付然剖开自己时的那种眼神…那么能抗的一个人…他看不了第二次。
他转过椅子,这间屋子透过窗外可以看见对面楼上的电子大屏。
之前那里是他的腕表广告,日日夜夜循环播放,可现在整片大屏直接关掉了。
正如刚才进公司的一路上,他几乎是收获到了三十多年以来见过的最多厌恶。
所以有的时候站在这楼顶,站在那台上,总是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人觉得自己拥有很多,可事实上地上的人只是在簇拥着他们用想象铸造的壳。
他们爱聚光灯下的那一个宫祈安,又厌恶谣传出来的那一个宫祈安。
决定不公布证据的时候他没有分毫犹豫,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想到如果失去了“明星”这个万人瞩目的光环后,付然会不会觉得他们之间更近一步。
但…好像并不会,付然大约只会替他难受。
他望着对面熄了电子屏幕的大楼楼角,那里的玻璃倒影映着办公室的时钟。
秒针像刮骨一样缓缓割掉了十一点五十九的最后一分钟,宫祈安垂眼看着关着的手机,今天是付然的生日了。
手指在键盘的位置无用地轻轻敲了几下。
生日快乐,别不快乐。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熟,不知道付然的生日,但今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能熟了。
付然今天过生日,按照每年惯例都会在平台直播。
今天是周六,他单肩背了个包来到了以前的老房子,脚底踩过封锁案发现场的黄色胶带时发出滋啦一声。
像是那天宫祈安在门口的光影里想要拽他出来一样,但他只是回头扫了一眼,又转身跨了进去。
进屋的时候他伸手按了下旁边的开关看到灯能用了,然后径直进屋。
直播预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他最后看了一眼微博热搜,宫祈安的工作室上午发布了立案公告,并说已将证据提交给警方。
然而墙倒众人推,公告不但毫无用处反而又成为了新一轮火力的众矢之的。
宫祈安果然不打算公开证据了。
付然看着工作室的头像半晌,盯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才转开头,他撩起薄薄的眼皮很慢很慢地扫量了一圈这间陈旧的屋子。
他真的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这是一切愧疚邪恶憎恶的聚集地,它们把他切割得支离破碎,以至于连一份像样的爱都拿不出手。
他就这么沉默地坐在椅子里,没有开灯,窗外瑰丽的橘红夕阳铺散在眉眼间,连发梢都跃动着剔透的暖黄,它们紧紧簇拥着这一副沉寂的身体,却没能捂热,直到日暮将最后的一丝暖绒从那双深黑的眸子上一寸寸收回。
直播预约提醒的铃声响了,完全隐在暗影里的眼睫才轻轻动了一下。
付然起身将直播打开。
果然,今天的人数多得不正常,只轻轻扫了一眼弹幕,他就看见了无数个“宫祈安”。
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摄像机调了调角度,然后背过了身。
他背手抓着T恤下摆往上一扯,直直将整片后背都露了出来,包括那些陈年伤疤。
他从手机里确认屏幕上的画面足够清晰之后,又调整了一下相机焦距,切换成局部疤痕的清晰聚焦。
“如你们所见,宫祈安温泉照片里那个被说受到“x虐”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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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