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透不是很同意宋初衡的自荐,他有些别扭地想把宋初衡推开,语气僵硬的,一字一顿的拒绝说“不可以”。宋初衡手环着他的腰,脸埋进他脖颈间,轻轻蹭了蹭,嗓音低磁:“为什么不可以?”
沈透顿觉颈侧皮肤发烫,宋初衡把他抱得很紧,胸膛相互挤压着,严丝合缝,让他有种不能呼吸的错觉,过了一会儿,他很是懊恼地,责怪一般地冷声说:“宋初衡,你为什么不听话。我让你走,你为什么要回来。”
气氛一时静默,宋初衡气息不同于以往的沉重,温热的扑洒着,放肆又克制的用嘴唇贴着他柔软的脖颈,半晌沙哑地朝他说:“透透,对不起。”
又来了,用伪装的,温顺的,没有獠牙的皮囊道歉,表面看起来悔过极了,其实心里诚恳度极低,为了捕猎心仪的猎物,什么都能做,都能说。
沈透每次听他道歉,都得走程序似的先心软一下,再是逼着自己去警惕,去抗拒,猜测这个人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宋初衡把他变得很矛盾,他需要花很大的精力去应对宋初衡,于是他给自己戴上了一张面具,将事情变得复杂化。
沈透知道这不对,这不是他喜欢的境况,这并不自由,他知道,是他自己没有彻底放下过去,才没有那么洒脱,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只有那堵墙被他亲手推翻了,打破了,在他逐渐适应光芒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放下。
可他不敢伸出手,他只想退缩,他不愿意自己揭开伤疤,慷慨坦然的去一点一点的磨损掉疤痕,那样对他来说有些太残忍了,他宁愿捂着伤疤过一辈子。
他很胆小,藏起来,不见光,是他能用的最好的,最有效的治愈方式。
宋初衡的靠近,让他受惊。
他同宋初衡博弈,向来输得落花流水。
宋初衡顽劣得很,总是铺着天罗地网,出其不意,叫他无路可逃,有时还会悔下落定的棋子。他想赢,就必须得把棋谱摸透了,狠狠将宋初衡一军,再扇他一巴掌,叫他不敢再犯。
就像训狗一样,他必须反客为主,占据主导地位。
可那也意味着,他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一条狗没了主人,会成为流浪狗,流浪狗吃不到东西,有三个结局,一是凄凉的饿死,二是发疯咬人,被活活打死,三是被好心人捡走,拥有一个家。
但这个家,不是摇摇尾巴就能得到的。
“宋初衡,”沈透的眼睛,刚好齐平到宋初衡的肩膀,他微仰着下巴,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在薄薄的空气中碰撞着,像在互相拉扯纠缠,“你这段时间,表现得像一个疯子,你不该那样做。”
宋初衡的身躯因他的话而定住。
沈透声音温凉如水,情绪很淡地陈述:“我讨厌任何疯狂的东西。”
这句话轻飘飘,却又无端沉重,宋初衡几不可闻的一颤,他从里边听出了深深的厌恶,这厌恶沉沉压在了他心头上,叫他感到窒闷。
确实,重逢以来,他在沈透面前表现得很差劲,原形毕露,满嘴獠牙,一碰就疯。
他承认自己做事极端,即便他能保证后面不会发生任何伤害到自己利益的事,也掩盖不了里边的疯劲,不难怪沈透会讨厌他。
这些年他很少看医生,他觉得没人能治好他的病,沈透离开后,他备受打击,像没了主心骨一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用恨意来支撑自己羸弱的身躯,他把情绪全部隐藏起来,他拒绝任何治疗,极力压抑自己。
沈透的出现,就像一个发泄口,叫他旧病复发,形成应激反应,他在极度的兴奋下,总是想做点什么来博得沈透的关注。
这是他自小就形成的人格缺陷,偏执障碍,过度的敏感,暴躁,这种病症会随着年龄的增长相对减轻,此刻恰恰处于顶峰状态,所以逼得他行动先脑子一步,快刀斩乱麻般把成蕴涵给料理了,沈透会感到害怕,其实并不奇怪。
可报复成蕴涵这件事,他只有恨意,毫无愧疚。
“我没有做错。”他秉持着自己的逻辑,回答沈透:“沈透,你不能对所有人善良,却唯独对我狠心。”
沈透闭上眼,他不想为此苛责宋初衡,也没有圣母到要为了成蕴涵这件事去跟宋初衡争论个对错,他只是对这种方式感到不满,想要敬而远之。
“好,我知道你害怕,你讨厌这样,”宋初衡抚摸他的脊背,像是在给他顺毛,低声服软,叹息般说:“我是疯了,所以我才来找你,透透,你管管我吧,你管管我,我就不发疯。”
谆谆善诱,自己咬着绳子,摇着尾巴叫他牵。
沈透不想牵,冷冷说:“我不是医生。”
宋初衡跟被逗弄了下巴似的,亲昵的去吻他的耳垂,沉声说:“怎么不是?你就是我的医生,你是我的药,我的宝贝,透透,今晚我想留下来。”
沈透就睁开眼睛,手往他结实的腰侧肌肉上用力推。宋初衡闷哼一声,呼吸更沉了些,顺着力道放开了他。周围黑漆漆的,沈透微微瞪了他几秒,转身去打开了灯,灯光刹那间铺满了卧室,织起一种温馨却又怪异的氛围。
一回身,沈透终于看见了宋初衡的脸,本想请他出去,却是蓦地哑然。
总是捯饬得英姿焕发,风度翩翩的宋初衡脸上竟挂了彩,那一贯冷峻的眉头微蹩着,嘴角两圈青紫,唇色微白,西装也脏得如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狼狈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瞧着无端落魄。
沈透皱眉:“你……”
宋初衡破着唇角,幽幽盯着他说:“透透,我受伤了。”
“……”那桀骜又灼热的目光,令沈透想起当年,宋初衡见义勇为搭救沈柔后,在医院对他说“沈透,我骨折了”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很是邪门。
接着,宋初衡用虎口与食指连接的指关节擦过刺痛的唇角,眉目冷酷,语气不屑,还含着些恨意,说:“别担心,成蕴涵找人揍我,被我打跑了。”
沈透皱眉,据他所知,成蕴涵记仇得很,果然,报复这就来了。
成蕴涵在国外见不到宋嘉言,又找不到证据告宋初衡,还惹了一身腥,自然就开始想整宋初衡,趁着宋业德也还在国外,雇了一帮不要命的打手,从江昙追到云城来,想暗地里想把宋初衡揍得不死也残。
在这个关头,宋嘉言醒了,宋初衡又自断后路离开宋家,相当于没有了靠山,想怎么斗,都是成蕴涵与宋初衡自己的事情,成蕴涵料准宋初衡不会去寻求宋业德的庇护,宋业德在国外得知宋初衡竟擅自离职之后,也是气得不行,所有事情全都乱了,没亲自发落他算是不错的了。
那些下三滥的打手个个身强体壮,宋初衡花了些时间才解决掉,落了些皮肉伤,他不想回家要宋航与陈淑云担心,于是就开着车来到沈透小区楼下。他心里想沈透想得紧,又莫名有些顾忌,于是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见灯关了,才悄然上楼,想要看上一眼,即使只是远远的闻到沈透的一点信息素味,这一身伤也挨得值了。
哪想见了人,却更舍不得走了,唯一的念头就是铆足了劲,想把人哄好,哄开心,哄回家。
沈透已数不清宋初衡挂过多少次彩了,以往从没心疼过,这一次也没有,但是他心肠软,觉得凡事都得留三分余地,给宋初衡的脸色也就没有那么冷硬了,但心里还怨着,就不轻不重的刮了他一眼,“谁担心你。”
宋初衡就笑了,嘴角微扬,笑得还挺英俊,说:“有药吗?给我涂点,挺疼的。”
沈透无言,去客厅拿药箱。
宋初衡走进了卧室,沈透再回来时,看到宋初衡已经脱了衣服,赤裸着上半身。
alpha挺拔的身躯很晃眼,肩宽腰窄,肩臂肌肉的力量感十足,完美结实的胸膛紧致无比,一块块腹肌锻炼得漂亮且分明,人鱼线被黑色皮带所禁锢,即使带着青紫,也依旧性感而强壮。
宋初衡大剌剌的坐到了他的床上,巡视自己领地似的左右打量着他的卧室。
一水米黄色的家具,白色的床垫和床单,床头墙上装饰着壁画,床的右手边是一排衣柜,左手边是飘窗,床尾那一面墙安置了书柜和书桌,整个房间瞧着干净整洁,约莫二十多平米,装饰简单,偏北欧设计。
清冷,简洁,与沈透相得益彰。
小猫怕生,躲到了窗帘底下,警惕的看着宋初衡。
地上躺着alpha昂贵的西装与白色衬衫,沈透越过它们,把药箱扔到宋初衡身上。宋初衡打开,自己往身前挨揍的地方消毒,喷药,末了,手又一抬,把喷雾剂递给沈透,说:“后面够不到。”
沈透觑了他一眼,接过来,坐到床边给他上药。
后背几处伤都破了皮,红肿着,掺了点血,特别是肩胛骨两处,又青又紫,仿佛里边的骨头都被打碎了一般。拿着棉签的手指紧了紧,沈透用碘伏消毒,再清理去血迹,敛眉喷上了药。
药物刺激了神经中枢,宋初衡后背肌肉牵动,似是疼痛,却没吭声。沈透眼一抬,瞥到他后颈,玻璃戳伤的伤口已经结痂,呈现出一道丑陋的疤痕,而它急切的出现,像是为了抵自己后颈上那条疤痕的债。
烙印一样,仿佛无法剔除,印上去,债就还清了。
沈透盯着那条疤,看着宋初衡的背影,出了神,过了半分钟,他又低头继续清理伤口,将每一处都喷上了药。做完这一切,他把东西收拾好,扣上了药箱的盖子。宋初衡扭回身来,拉住他的手腕,俊脸朝他倾去,说:“嘴也疼。”
沈透重新打开药箱,拿出喷雾,往他嘴角和脸颊嗞了两声,都不消毒了,直接上手。
宋初衡看着他柔软的眉眼,察觉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心念斗转,沉声问:“怎么了?”
沈透不想承认对着这些伤,心中气恨消了大半,只说:“我困了。”
宋初衡深邃的眼瞳覆上一层温柔,说:“那睡觉吧。”
沈透拎着药箱起身,下逐客令:“嗯,你该走了。”
宋初衡却赖着,问他:“给你的信看了吗?”
沈透眼帘低垂,半遮住了眼睛,不说话。
“我第一次写信,算是情书,你收了,就算原谅我了。”宋初衡将哄劝的话说得炉火纯青,他拿捏着沈透一定会心软,换上温柔的皮囊,什么软话都能说得出口,“透透,你原谅我一点点,少讨厌我一点点,给我加点分,行不行?”
沈透更沉默了,视线落在地板上,他穿着一套宽松的浅灰与米色拼接的短袖睡衣,露着半截手臂与一双修长的腿,身高到了一米八就不再往上窜了,光滑的皮肤看着很白,很柔嫩,仿佛一掐就会泛红,因为没贴腺体贴的关系,身上还有茉莉花香味,这副模样看得宋初衡心猿意马。
沈透抗拒他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宋初衡告诫自己要保持耐心,起身走到沈透面前,低声说:“沈透,如果这都不行,如果你要成蕴涵死,那我就真的要去坐牢了,你知道我的性格。”
沈透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气了,抬起眼睛,唇角绷直,僵硬地说:“你要我原谅你,又拿这个威胁我,怎么,到头来成都我的错了,是我逼着你去杀死她?是我逼着你去摘除她的腺体的?”
宋初衡眉一敛,每次谈话时,他们总是一言不合就各自钻牛角尖,沈透也永远对他竖着一身刺,他微叹,起身去拉沈透的手。沈透不要他碰,挣开了。宋初衡便略微强硬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按到床上坐着,又单膝蹲下来,以一种臣服的姿势,仰头看他。
沈透尖俏的下巴一扭,侧过脸避开了宋初衡的视线。同时,又气自己矫情,在宋初衡面前闹别扭。
宋初衡摸上他的手腕,发现他的手在打颤,于是低头一遍遍亲吻他的手腕,又替他连带着腕表一起包裹进宽厚的掌心里,用体温捂热。沈透如同被触了逆鳞一般,挣扎,却无果,瞪圆眼睛,又怯又怕,像是要气哭,和上次在车里一样,只没有那么应激,过了一会儿,才停止挣动。
“乖,”宋初衡一手攥着他的手腕,一手抬起,去擦他微红的眼角,“上次你说的话,我都有在好好反省,你不需要我的道歉,所以我做给你看,我可以让成蕴涵一辈子不好过,但嘉言醒了,我不可以杀她,我得留着她一条命,透透,你明白吗?”
提到宋嘉言,沈透一怔,眼尾因他的手指触碰微眯,红着眼睛强调说:“我没有要你去杀人,是你在自作多情,我没有要你那样做。”
“好,我知道,刚才是我说错话了。”宋初衡明白,日后沈透肯定会因为成蕴涵与宋嘉言产生隔阂,便也不勉强他,只将自己的处境和态度表明,又和他说:“透透,你可以恨我,可以不原谅我,但你不能再离开我,我已经从宋家离开了,以后没钱没势,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带着宋航来投奔你了。”
沈透不信他这些鬼话,这混蛋看着厉害得很,既有本事化解踉跄入狱的危机,总不至于从宋家离开,就真的身无分文一穷二白了,脸转回来,沈透说:“孩子我要。”
宋初衡眼眸微闪,问他:“那我呢?”
沈透不说话,过了一分钟,才开口:“我可以原谅你,但我不想要你。”
“不行,”宋初衡眼神变得阴鸷,右手攥紧他的手腕,身子前倾靠近,用左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到他的腹部,闷声压抑道:“你必须要我。”
沈透的眼里,藏了些悲恸,旋即冷声说:“宋初衡,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给你机会,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体面一点不好吗?”
这些话,犹如逆鳞被狠狠拔掉一般,深深刺激到了宋初衡。
“去你妈的体面!”宋初衡低吼,抬起头,发狠的瞪着他,声音毫不收敛的,甚至有些控制不住的歇斯底里,狰狞怒道:“你要丢了我,你知不知道你丢了我!你不要我!十年前是,现在也是!你从头到尾都不敢承认你喜欢我,沈透,你是个懦夫,你只会逃!你他妈有本事弄死我,要不然老子追你一辈子!”
宋初衡像一个流氓一样大小声,表现得很坏。
他总是有这种本事,将局面变得糟糕,把话说得没有退路。尽管他是在表达心意,恶劣也总不可或缺,明明说的是委屈,却变成了指责。
沈透被吼得一惊,身体随着他的话而轻颤,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能,或者已经被宋初衡气哭了,他狠狠咬着唇,挣开右手的桎梏,扬手愤怒的,用尽全身力气扇了宋初衡一巴掌。
他恼羞成怒,声音拔高,又发着抖:“王八蛋,你给我滚!”
宋初衡被扇得脸一偏,赤裸的胸膛起伏,两膝触地直跪在他面前,身躯直挺,巍然不动,继续恨声说:“沈透,我爱你,我不想要什么狗屁体面,我恨不得把你吃掉,让你只属于我,你只能是我的。”
沈透眼眶发红,忽不敢看他。
“沈透,我痛。”宋初衡抬起印着红指印的脸,用爬着猩红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沈透,我痛,你不要离开我。”
这痛不是指身上的伤,沈透知道。
他眼眸剧颤,瞳孔收缩,又悲伤的散开。氤氲的雾气在眼眶里打转,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踹到宋初衡的胸膛上,咬牙切齿,颤抖道:“滚出去,我要睡觉。”
宋初衡只赤红着眼睛偏执的看他,死犟着不起来,似乎想要跪到天荒地老。
那眼神发狠,又掺杂了许多浓烈的情绪在里边,沈透被看得无端发寒,仿佛已经感受到宋初衡正在噬咬他的肉,吮吸他的血,他瞪了宋初衡几秒,片刻后翻身躺到床上,背对着他,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半个钟后,灯被关掉,宋初衡上床,从背后抱住沈透,脸贴着他的脊背,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于是心痛难当,用一种想要抑制,却仍忍不住微哽的嗓音痛苦地说:“宝宝,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我知道我很坏,我是混蛋,我对不起你。我就是一时恼了,嘴巴犯贱,你别生气,好不好?”
宋初衡说完,却得不到回应,就将脸埋在沈透背上,释放信息素安抚他,片刻后,高大身躯也逐渐颤抖,在安静的黑夜里拥着他,沉默的,宣泄着汹涌的悲伤。
“透透……别哭……”
“透透……透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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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
宋初衡你怎么有点变成哭包攻的趋势!别再惹老婆哭了啊喂!再这样下去流十斤眼泪追不回来啊喂!(叉腰怒骂(σ;*Д*)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