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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弟弟番外(三)

别读博,会脱单 LIosa 3126 2024-05-21 23:09:15

许知雅对祭拜的抗拒,许戚并非不理解。他也讨厌回到这个地方。

南长街的店铺、中心小学的操场、低矮民房间的小巷,每一个都能唤起心底最难堪的回忆。

随着车一点一点逼近墓园,许戚的呼吸也一点点急促起来,仿佛气管被一个夹子慢慢夹紧,只剩最后一点足够气流通过的缝隙。

他抬起手,松开领口的两枚扣子。

车在墓园门口停下,许戚去附近的花店买了几枝鸾尾和菊花,没有扎起来,就这么用手握着,走到墓园里的安息堂。里面是一排排不锈钢架子,隔出几十个小空间。那些没有单独安葬、也没有入祠堂的骨灰盒,就归在此处。

许戚走到架子前,轻轻地把花放在檀木盒前。

父亲原先只是老实本分的小商贩。他们家在南长街的角落租了一间小铺面,开了一家精品女装店。母亲负责销售,父亲负责进货、搬运。母亲卖衣服很有一套,店铺位置虽然不好,但走货在南长街数一数二地快。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南长街的尽头是市场物业管理处,负责商铺的日常管理,里面几位老油条都不是省事的,时不时就来商铺揩油,领着兄弟姐妹、亲戚朋友用“折扣价”买东西。这已经成了南长街的潜规则,店主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吃哑巴亏了事。毕竟赔几十块钱事小,惹了这些地头蛇,隔三岔五来检查,一查出什么“消防问题”“卫生问题”,直接让你关张整改,那更不上算。

遇上手头紧的时候,管理处还会想出各种名目,扣押商铺的货物。

把东西拿回来很容易,给几张毛票就行。要是不想给钱,也有其他办法。

勾住那些老油条的脖子,说上几句软话,让他们摸摸手,揩揩油,哄开心了,就能省去一笔开销。

许知雅是当地有名的大美人,自她来到南长街开始,管理处几个人的眼睛,就在她身上转悠。

她家货被扣押的次数,比别家要多一倍。

刚开始,许知雅让丈夫用钱去赎。结果扣押愈演愈烈,她实在无法忍受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以这么玩笑的形式丢掉。

于是她开始亲自去管理处交涉。

货物倒是要回来了,但流言四起,而且越传越难听。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来了。某天,许知雅的丈夫刚把新货卸下来,搬到店里,管理处的就走过来,在店里转了一圈,说他们衣架摆的太密,侵占过道,影响消防,直接把店中间的两排衣服拉走了。

临走前,那人拍了拍许知雅丈夫的肩膀,贼兮兮地笑着说:“待会儿让你老婆来拿。”

然后,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把用来拆箱的刀,捅进了那个人的肚子里,连捅了十几下。然后,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拿着带血的刀,平静地踏出店铺,往街道尽头走去。如果不是几个人死命拽住他,他差点血洗管理处。

许知雅当时在工厂里看新式样,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店里的一片血迹。隔壁店主浑身发抖,颤着声音告诉她,她丈夫被带走了。

许戚的父亲被判了三十五年。他最终没有熬过漫长的刑期,死在了监狱里。许戚接到骨灰的时候,族里吵翻了天。南长街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家里出了个杀人犯。他们不太希望这个有污点的族人落在祠堂里。

于是他最终安息在墓园,跟其余三十几个安静的灵魂摆放在一起。

在他十余年刑期里,只有许戚一个人去看过他。每次探访结束的时候,他总是欲言又止。许戚知道,他是想问许知雅过得怎么样,能不能再见她一面,但许戚无法回答。

他不能细数母亲之后交往过的老男人,也不能直白地告诉父亲,许知雅不会来看他。

生前、死后,都不会来看他。

就像现在,五周年祭,也只有许戚站在这里,看着那个孤单的木盒,双手合拢,在心里默默祝祷。

他每年会告诉父亲,自己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当然,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后的版本。刚开始几年实在没有话说,近几年才终于有了一点可以慰藉的改变。

今年不一样,今年有了一个重大转折。

“爸,”他看着灵位说,“我又见到他了。”

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他不再是无力自保的孩子,不会再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不会再失去他了。

从墓园出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江羽不擅长读写,好在手机都有文字语音转换功能,所以线上也能聊。但他想听到江羽的声音,还是拨通了电话。

铃声持续了很久,对面才接起来,响起小小一声:“喂?”

许戚的内心忽然柔软起来:“是我。”

“哦……”一阵布料的摩擦声,“我在工作呢。”

许戚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场景——戴着口罩的江羽蹲在橱柜边,一只手套脱下来放在台面上,一边小心翼翼地通话,一边悄悄观察雇主有没有发现自己摸鱼。

“那我长话短说,”许戚问,“迪士尼的新电影上映了,你想去看吗?我们可以一起去。”

“好呀,”声音仍然是压低的,“但我今天下午还有工作……”

许戚笑了笑:“你想今天就见到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大概是在冥思苦想对方怎么知道的。过了很久,才响起一句:“嗯……”

许戚感觉胸膛又可以呼吸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下午四点?”

许戚看了眼时间,开车回去的话,大概三点左右到北京,还有富裕。“那我去接你,”许戚说,“你会用手机发定位吗?”

江羽很快说“会”,许戚心生敬佩:“现在这么厉害?”

“我会的东西可多了,”江羽不满地说,然后加快了语速,“哎呀房主在看我了,我挂了。”

许戚看着黑屏的手机,出神了半天,才发现倒影里的自己在笑。

他放着舒缓的音乐开回北京。

在小区楼下等江羽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吃药。许知雅的药盒设计精良,但架不住主人忘性大,许戚没有把当天的份带回老家,现在也来不及回去拿了。

他的思绪还没有继续深入下去,江羽就出现在视野里。脑中的疑虑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他直起身,迎了上去。

江羽把包放进后座,坐进副驾驶,又开始持续性地扭头盯着他看。

“怎么了?”

“你黑眼圈好严重,”江羽担忧地问,“没睡好吗?”

“最近比较忙,”许戚说,“没事,晚上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事实上,他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有时是因为加班,有时是因为压力。不过,像他这样年纪的创业者很少有睡眠充足的时候,这种生活状态很正常。

许戚选了一家私人电影院,有双人小包厢,可以不受打扰地观看电影。到了地方,许戚让江羽等了一会儿,自己去买了一桶溢价过高的爆米花。两个人走进3号包厢,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坐下,许戚把爆米花递给江羽。

江羽拿过来放在面前的台子上,说:“睡吧。”

许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睡一觉吧,”江羽说,“等电影结束了我叫你。”

许戚看着他:“跟你约会的时候怎么能睡觉呢?”

“为什么不行?”江羽认真地说,“反正我接下来要看电影,你睡着还是醒着,又没有区别。”

许戚刚想反驳,江羽就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嘘,电影开始了,睡吧。”

江羽的手长大了不少,但触感还跟当年一样柔软。许戚握着他,靠在舒适的靠背上,意志和睡意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落败了。

这是他最近难得纯粹的睡眠,一觉醒来,电影已经结束很久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看到江羽正小心地推他的肩膀。

“刚才老板来催了,”江羽说,“再不走要加钱。”然后又晃了晃手机,“哥哥打电话问我去哪了,他们在等我吃晚饭呢。”

许戚看了眼时间,遗憾地站起来:“那我们走吧。”

江羽坐在沙发上,胳膊被他的动作带的抬起来,许戚这才意识到他们还牵着手。江羽没有动弹,好像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许戚问。

江羽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在研究问题:“你刚才说今天是约会。”

许戚叹了口气。两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是啊。”许戚说。

江羽思考了一会儿,激动地站了起来:“原来约会是这样的!”

许戚想向他解释,约会不是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睡觉的旅程,下次自己绝对不会睡着了。

但江羽看起来很高兴,使劲说着新电影有多么好看,他甚至插不进话。

等到坐进车里,江羽才安静下来。他们在晚高峰的车流里缓慢前进,看夜色一点点占领城市。

车驶过三环的一个高架桥,江羽忽然坐直了身子。“我们的学校!”

许戚扭过头,看到兴城中学的铭牌在路灯的映照下熠熠闪光。更远的夜色里,教学楼耸立着。隔着栅栏,许戚隐约看到了操场、篮球架的影子,看到了人造草坪,看到远远蛰伏在黑暗中的活动室。

突如其来的死亡预兆击中了他。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驶出主路,停在校园一角的树荫下。车还没停稳,水流就从天窗里、车门缝隙里、座位下方汹涌而入。

水位迅速上涨,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水从耳朵、鼻腔猛灌进来,很快让他无法呼吸。他想从窒息的溺水中逃离,手却抖得握不住门把。

他肯定要死了。他马上就……

“许戚?”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许戚?”

忽然间,车门猛地拉开,水流从车里冲向外面。大量的空气涌进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怎么了?”一只手握紧他的胳膊,“你生病了吗?”

他缓缓转过头,看到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睛。江羽紧张地看着他,瞳孔里满是担忧。

嘴唇麻痹得张不开,他试了几次,气流才找到合适的出口:“我忘了带药。”

“你得了什么病?”江羽看上去比他还恐慌,好像怕他真的就这么死去。

许戚余光里还能看到兴城中学的栅栏。他闭上了眼睛,思考着怎么跟江羽解释心理疾病。

然后他感受到温暖的靠近。副驾驶座的人解开安全带,别扭地隔着操纵杆,抱住了他。

头发里还是有阳光的味道。

暖意慢慢涌上来,在逐渐恢复的心跳中,他睁开眼睛。远远地,兴城中学的铭牌闪闪发光。

“我会一个一个把他们找出来。”他说。

毁掉他童年的人,毁掉江羽童年的人,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漠然的学校。

“一个都不能放过。”

作者感言

LIo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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