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忱脸上带着快乐又似痛苦。
怀里的人已经睡了过去。
他咬咬唇,心里懊悔起来。
他把人收拾好,之后先带人离开。
梨园里。
凤仙正在整理匣子,他拿起最底下的那封信。
纸张已经泛黄,显然有些年头。
展开,手指轻抚上面的字。
“师父。”
他的嗓音有些干涩,脸上露出痛苦表情,“我…”
叩叩叩——
门被敲响,他赶紧收好信。
进来的人穿着戏服,是个跑龙套的角色,他关上门却是换了姿态。
“师弟你在犹豫什么?”来人皱着眉头,“你整天跟他出入,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动手?”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如果我有行动,会牵连整个戏班子。”凤仙道。
“你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你喜欢上他了?”师兄上前两步,紧盯着他,“你不要忘记师父是怎么死的!”
“我当然没有忘记。”凤仙捏紧双手,“那天的场景我不会忘记。”
这封信是师父最后留下的东西,当时他们戏班子还没这么多人,名气也不大。
一群人天南地北的跑,师父被请去登台唱戏,结果却是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这些徒弟找到时,人已经死了。
他们在现场发现了怀表,打听之后,知道那天的客人都有谁,又通过调查,知道了这块表的主人是余老爷子。
这时候的余老爷子已经颇有名气,是大老板,他们这种身份根本接触不了,而且对方也不会让他们接触。
凤仙是被师父养大,是说他父亲也不为过。
所以,为了给师父报仇,他隐姓埋名,混到北城,从籍籍无名成了名角。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做贼心虚还是什么,余老爷子却没听戏的爱好,不过他那个大儿子倒是喜欢往这里跑。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所以他开始对余念没有好脸色,当然也有拿乔的意思。
但是逐渐的…
余老爷子病了后,师兄就天天催他。
那天他喝了酒,混进余家,是准备杀了老头子,没想到把手的人不少,他只能暂时作罢。
换了条路,他却见到了余家那些人的精彩生活。
那些个姨太太竟然…竟然都…
凤仙被惊住了,然后又被路过的猫吓了一跳,划伤了手。
他一动弹又吓到了猫,屋子里的蜡烛被猫带倒了。
凤仙没有管,反正这处偏僻,不会伤到人。
他知道余念住什么地方,酒意上来,他便去找了。
若是清醒,他不可能做这些事情。
扑了空,外面动静非常大,他不敢乱跑,就躲了起来。
余念进来时,他有瞬间忘记了呼吸,想着如果被发现,自己要不要动手。
“我明白了。”他收起个人心思,脸上带着决绝,“师兄,还要麻烦你先把其他人带走,不要连累他们。”
“放心。”师兄点头。
余念什么时候回的家不知道,他醒来只觉得身上还有些酸涩,不过挺清爽。
他揉揉自己的头,坐起身,身体一僵。
“他…他不是…”
余念还记得自己可是对他…
[可能是记仇了,故意的。]系统道,[毕竟你们有仇,哪怕对你有点感情,但那可是血海深仇,而你竟然趁着他醉酒,所以这次他就是故意的,要了你半条命。]
“别说了。”余念只觉得羞耻。
因为这件事,余念暂时不想跟云忱见面,而男人似乎也有这个想法。
他现在肯定系统说的话,对方恨他,所以要凿死他。
老爷子身体恢复的不错,脸色都好了一些。
余念欣喜,给下人都发了红包。
秦瑄看他这样,又犹豫起来,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青年会不会很难过?
而云忱眼眸沉了沉,他盯着余念的笑,却觉得头晕目眩。
明明是站在太阳底下,他却浑身发冷。
老爷子醒来那天,晴朗的天却是下起瓢泼大雨。
披着衣裳,他剧烈咳嗽,下人立马帮忙拍背。
余念他们都前往老爷子的住处。
“我睡了多久?”老爷子问。
余念老实回答。
老爷子叹气,“念儿,这段时间家里如何了?”
二太太抢先开口,先说大太太那边的人做的事情,之后夸自己儿子。
老爷子先是被气的差点昏厥,听到余念的办事能力,他脸上带着笑意,“念儿长大了。”
他让其他人出去,交代了余念几句。
老人浑浊的眼里划过一丝不甘,他叹气,交给了余念一些事情。
“爹,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余念听过一句话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爷子听到这话,定定看了他几眼。“我这一生不算顺风顺雨,但如今这个成就,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余念沉默,心道老话不可信。
聊了两句,老爷子累了。
余念出门,阿才给他打伞。
回到住处,余念便开始琢磨计划。
“看老爷子的情况也是回光返照。”余念握了握手,“我得抓紧时间。”
只是想到云忱,余念又有些尴尬,不过任务要紧,要是拖到了老爷子去世,那他会后悔莫及。
余念第二天便去找了云忱。
然而男人冷冷淡淡,不过这也刚好符合剧情。
他特意让其他人退下,之后晚上来找云忱,带着他去见老爷子。
云忱看着他,感觉到了什么,脸上带着惊讶,“你…”
“趁我爹还在。”余念说。
云忱愣住,“我…”
余念这般为他,可是他…
他心里充满了痛苦。
吱呀——
门被推开,屋子里蜡烛的火光晃动了几下,老爷子本就没睡着,被开门声惊醒。
“谁?”
余念拉着云忱的手,一步步走到床边。
秦瑄心神不宁,雨声很大,他睡不着去找余念,而房间被子整整齐齐。
他皱皱眉头,余念这是…
秦瑄拿起伞,往外面走。
那边老爷子睁开眼睛,看着床边两个人影,他有些茫然,“念儿?”
“爹。”余念语气很认真,“我要娶云忱。”
老爷子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瞪大眼睛,“你这个不孝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喜欢云忱,我只喜欢他,我要娶他,哪怕他是你的姨娘。”余念提高声音,“我们已经发生了关系。”
“你…你…”老爷子胸膛剧烈起伏,不敢置信,“余念!你想气死我吗?”
门口的秦瑄刚抬起手,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余念要娶云忱,他们还已经…
嫉妒让秦瑄扭曲了脸。
里面的老爷子气的快要喘不过气。
余念还在继续输出。
吱呀——
秦瑄听不下去。
这一声,把余念两人都吓了一跳。
外面电闪雷鸣,秦瑄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他黑着脸进来。
“秦…秦瑄…”老爷子看到他,忍着不适开口,“把…把那个人赶出去!”
他指的自然是云忱。
余念赶紧护着人,“爹,你年纪大了,也该好好歇息歇息。”
“你…你…”
秦瑄皱皱眉头。
“快把他赶出去!都怪他都怪他!”老爷子指着云忱,忘记了是自己把人强行带回来。
余念皱眉。
云忱拍拍他的手臂,之后叹了一口气,“余先生不知道你还不记得林七娘。”
老爷子听到这话满脸茫然。
云忱冷笑,“我就知道。”
他开始说自己是谁,为什么来。
“如今你余家是绝后了。”云忱轻笑,他牵着余念,“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你…”老爷子有些喘不过气,脸红脖子粗。
秦瑄上前一步。
老爷子看到他眼睛一亮,“快把他轰出去,这个祸害!”
“义父,你还记得我父母的死吗?”秦瑄没有动,轻飘飘开口。
听到这话,老爷子僵住,“你…你…”
“如今余家的产业都在我手上。”秦瑄笑,“我随时可以让余家消失。”
“贪图不义之财终究会得到报应。”秦瑄淡淡开口,“你还不知道吧,你的三女儿四儿子是别人的。”
“什么?”老爷子惊住。
“哦,大女儿也不是你的。”
老爷子听到这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旁边的余念一惊,他知道后面两个小的,但是大姐竟然不是余家的孩子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老爷子对她不喜也就有了解释。
云忱惊了,他没有调查出这些东西。
“你…你…你要报仇冲我来,放过他们!”老爷子道。
余念听到这话,心情无比复杂。
秦瑄又笑了,“怎么?你觉得余念是你的儿子?”
“啊?”余念愣住。
在场几人都顿住。
“不…不可能!”老爷子摇头,“不,怎么可能…”
“余念是二太太跟管家的孩子。”秦瑄道。
“不…不…”老爷子发疯了一般,嘴里这么说着,就要爬起来,像是要问个明白。
他瘦的剩下皮包骨,那双浑浊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他盯着余念,像恶鬼一般。
余念不停后退,心里有些犯怵。
云忱赶紧扶着她。
秦瑄还在继续,“这就是你的报应吧,你根本没有生育的能力。”
“不…不可能…不可能!”
老爷子无法控制情绪,他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他睁着眼睛,伸着手不知道要抓什么。
嘴里不停念着这句话,直到断气。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余念还是头一次看到别人死在他面前。
而且…
他脸色惨白,“我…我不是我爹的孩子?”
余念才想到这件事,他看着秦瑄,“这是真的假的?”
“你不信,可以问问你母亲。”秦瑄扭头看他。
余念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地上的尸体,转身冲进大雨之中。
二太太院子没有人把守。
余念发现屋子里还亮着,他靠近就听到闲聊。
“怎么还醒了。”二太太的声音传来。
“醒了也活不久。”管家的声音传来,“放心吧。”
“我只是觉得他醒了,没准大太太那边会有什么动作。”二太太叹气,“咱们念儿好像对他还…”
管家沉默了一下,“只要他快快乐乐,这个秘密你一定不要告诉他。”
“可你是他爹,你…”
“他不一定想认。”管家道,“念儿没有心机什么都挂在脸上,别徒添烦恼。”
“当初要不是那个老东西强行要了我,我…我们早就…”二太太说着哭了起来。
“这些年一直待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
余念听到这些话,回忆管家确实每次都出现在二太太身份。
不过听人说管家是她介绍的,二人是同一个地方,余念也就没多想。
没想到…
他竟然也不是亲生的。
老爷子不能生育,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恐怕把让他家破人亡还要大。
秦瑄是会戳人痛处的。
他没有去问,转身跑了。
云忱早就想好,等报仇就离开,他隐瞒了余念许多事情,没有脸继续待下去,当然最大的问题是他们的身份。
但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余念不是那个老头子的孩子,他们之间并没有仇。
他一时间犹豫,决定晚点再走,他很担心余念受到打击,但是又觉得没资格去见他。
那边余念回去,虽然泡了热水澡,但还是感冒了。
第二天他整个人有气无力。
而老爷子去世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府。
他们都挺淡定,哭都没哭,余念病殃殃的,这些事情主要是二太太跟管家打理,而生意那边是秦瑄他们。
余念依旧很轻松。
吃了药,余念又昏昏沉沉睡下。
半梦半醒,他感觉有人盯着他看。
凤仙打扮成下人溜到了府里,他听闻老爷子去世后,便被师兄给说了一顿,说他优柔寡断,错过了手刃仇人的机会。
他没有说话,换了身衣服进来。
跟下人套话,得知余念染了风寒,他第一时间过来。
凤仙心里懊悔,他没发现他那个师兄悄悄跟着他。
他来了余念的屋子,师兄去了老爷子的住处。
混在人群里,看着院子来来往往,脸上露出遗憾表情。
看到床上的人快要醒了,凤仙起身离开。
他没有走,也混在人群里。
远远,他看到了师兄。
凤仙一愣,师兄过来干什么?
他下意识摸摸口袋里的那封信。
师父是要给他办生辰,所以接了那个戏,然后命丧当场。
师兄因此对他有怨,一直催他报仇,凤仙并不生气,哪怕对方的态度不怎么好。
因为这是他应该做的。
但是这么冒险的事情,师兄从前都不露面,现在人多眼杂,他要干什么?
凤仙没有跟上去。
余念就算病了,葬礼也不能不参加,他好了一些后,就强撑着去指挥下人。
他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倒是像是打击太大导致的。
他们看到二少爷这样,也不敢说话。
就是二太太也欲言又止,显然没想到那个老头子在余念心里这么重要。
秦瑄主外,不怎么回来,他怕他控制不住把棺材掀了。
同时,他在加快让余家破产。
这个余家必须倒下。
云忱看余念那个样子,却是不敢开口,毕竟气死老爷子,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他默默看着青年。
因为准备好离开,云忱把权利也交了出去,现在都到了秦瑄手中。
第五天,余念好全了,晚上需要守灵。
他心情复杂,还有点害怕,毕竟不是亲爹,谁知道会不会来索命。
余念跪坐在蒲团上。
晚上雨停了,但是他的心却静不下来,忍不住想起老爷子死之前的样子。
冷风吹过,余念打了个冷颤。
凤仙装成下人,来到灵堂,看到青年消瘦的背影,他眼里闪过各种思绪。
他上了台阶,刚要进去,就听到脚步声传来。
他轻轻走进灵堂,藏在一旁暗处。
来人是云忱,他还带了一件大衣。
凤仙悄悄看他,这是他头一次见这位,垂下头,他眼眸暗淡下来。
余念被鬼故事吓的颤抖,肩膀突然一重,他一个激灵,“谁?”
云忱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拍拍他的肩膀,“我。”
“你怎么来了?”余念拽了拽快要滑落的大衣。
“来看看你。”听到这话,云忱一僵,以为他不愿意见到自己。
“晚上天怪冷的,你有心了。”余念说。
“你…你恨我吗?”云忱握着他的胳膊,看着他,“我欺骗了你,我还趁着你喝醉…”
余念一顿,不是在灵堂…当着他那个爹的牌位面前说这个真的好吗?
“我没有怪过你。”余念说,“你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秦瑄告诉我了。”
云忱一愣,“你…你知道我的目的?知道我是故意的?你还…”
“没有关系。”余念握着他的手。
听到他们互表衷肠,凤仙咬着唇,眼眶有些湿润。
云忱没有多待,很快把他赶走了,毕竟在这里拉拉扯扯不好。
“不用我陪着你吗?”
“不用。”余念摇头。
毕竟云忱跟老头有仇,给他守灵实在是…
云忱离开,余念拉拉衣服,低着头,不敢看前方。
凤仙在想要不要走,或者去看看余念。
很快又有人过来。
秦瑄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他也带了大衣,见余念身上已经披着,挑挑眉头,“云忱来过了?”
“你来干什么?”余念依旧不待见他。
“来看看老头子。”秦瑄走到他身边,“不起来歇歇?又不是你亲爹。”
余念没反应,暗处的凤仙一愣。
“你怎么就单单对我这么恶劣?”秦瑄蹲在他身边,“明明抱有目的靠近你的是云忱,倒是我一直提醒着你,帮你。”
他的语气有些委屈,手拉着余念的手。
凉气传过来,余念推了推他,“秦瑄,放开我。”
“我是来通知你,余家马上要破产了。”他盯着那牌位,眼里带着恶意。
“什么?”余念一愣,不敢置信。
“他跟土匪勾结杀了我父母,拿了我家的钱才有如今富贵的余家,你觉得我会让它一直存在吗?”秦瑄冷笑。
余念动动唇,说不出反驳的话。
“当然,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让你,你的父母依旧过着富贵生活。”秦瑄盯着他看。
“你…你想做什么?”余念警惕。
“跟我在一起。”秦瑄说,“嫁给我。”
“你可以成为秦家的掌权人。”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余念瞪他,“你想都别想。”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秦瑄抓着他的手,不顾他的挣扎,亲了亲。
暗处的凤仙呆住了。
这余家真的乱,余老爷子作孽真多。
但是…
那个土匪出现的地方,凤仙疑惑,那不是师兄的老家吗?
听师父提过,是在那里捡到的师兄。
他揣着一肚子疑惑离开。
本想回去,但是凤仙又想到师兄的可疑之处,他朝老爷子住处去。
院子空落落。
凤仙混进去,拿着火折子开始找东西。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就随便翻。
看到一块怀表,他顿了顿。
外面传来动静,凤仙赶紧离开。
回到梨园,换下衣服,他把那块坏掉的怀表拿出来。
两个对比,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年他都没拿出来过,看到这块怀表,他就想到自己死去的师父。
此时对比,他发现一块表保养的很好,而那块被他一直放着的,却不怎么样。
老爷子当时已经很有钱,穿着也很讲究,不可能带着一块坏掉的怀表。
把东西放起来,凤仙整理脑子里的东西。
第二天,他特意去找师兄,说自己准备动手。
师兄一喜,“你想明白就好。”
“师兄你先带人离开,我再去。”凤仙说。
“不急。”师兄笑容止住,“师弟这是不放心我?”
这些年师兄除了催他这个事情,两个人平时都没聊过其他。
“师兄我昨天梦见了师父,他说他是在那个寨遇到的你。”凤仙做出思考姿态。
师兄盯着他打量。
见到师弟满脸伤心,他收回视线,“是啊,多亏的师父。”
“我杀了他们后,要怎么离开?”凤仙问。
他从来没说这个问题,就算同归于尽他也在所不惜。
师兄一顿,“你…”
“师兄为什么非让我去送死?”凤仙不解,“你很恨我?”
“我当然不是,我只是因为师父…”他叹气,“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只要你自己能够心安。”
“我要想个计划。”凤仙说,“师兄你怨我也是应该的,毕竟师父对你如父亲那样。”
说着,他打量男人表情,然后发现师兄眼里只有不耐烦和冷光。
凤仙心里一凉,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恐怕是信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