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扫过游览脖子上的纹身。游本况采访李觉哉的时候问他知不知道游览的纹身是什么意思，一个半褪色不褪色的“L”。
游览前几天又在手臂内侧纹了一个日期，“3.28”，李觉哉也不知道那个日期是什么意思。
李觉哉坐在手持摄像机面前，说：“我们就算是朋友恋人，互相还是有对方不知道的秘密吧。人都是这样的。”
但当天晚上李觉哉还是有点好奇地问游览了。游览叼着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棒棒糖，蹲在工作室的收纳箱那边找东西。
李觉哉蹲到他身边，问说：“3月28日也不是生日，也不是纪念日。到底什么意思？”
游览含糊地说：“没什么意思。”
李觉哉想，确实是这样，即使做了八年的朋友，然后变成了亲密恋人，游览还是会有不对他开放的部份。
第二天游本况团队来布置现场继续拍摄的时候，李觉哉和哪个工作人员撞了一下，摔掉了眼镜。
他说着没事，捡起来的眼镜碎了一块镜片。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到茶水间给大家泡咖啡，然后有点艰难地把咖啡杯放到托盘上。他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盯着杯子顶端小小的漩涡。
李觉哉努力把每一杯咖啡安全递到别人手上。最后一杯咖啡送出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在出汗。
视觉弱化的世界令他好恐惧。他没来由地想起小时候和堂哥堂姐一起去山上野炊。他们递给他一根刚烤好的烤肠。李觉哉抓着烤肠蹲在树边上，还没吃一口，烤肠就掉了。
他充满恐惧又若无其事地走回了哥哥姐姐身边。他们问他烤肠好不好吃的时候，他说很好吃。
游览拍摄完拎着相机过来的时候，摸了下李觉哉太阳穴上挂下来的汗，问说：“空……空调不，够凉吗？”
李觉哉转头看他，游览的脸仿佛布满躁点。
游览看了下李觉哉，又去看放在办公桌上，已经碎掉的眼镜。
不过会，游览跑回家给李觉哉取了备用眼镜，然后对着游本况大发火，说他不想配合游本况拍这个纪录片了。
李觉哉都蛮讶异的，拉着游览说：“又没事啊。”
但游览那点执拗的脾气又上来了，说不拍就不拍，然后要把游本况整个摄制团队轰出他的工作室。
李觉哉最后只好说：“我想拍的啊，别你不拍就不拍了。”
游览转头冲李觉哉发火：“你……你不舒，服为什……什么，总不说？”
李觉哉愣了一下。
那天午后，工作室里满满当当的人僵愣在那里，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下一批客人进门的时候，李觉哉推了下游览，说：“先去准备吧。”
晚上回了家，两个人闷声不响地坐在一起吃晚餐。李觉哉稍微做了几个菜，游览的口味很好把握。那是八年来，游览对他开放的部份。
他又瞥了眼游览手臂上的纹身。
李觉哉拿着自己的饭碗，没怎么动筷子。他对于说出烤肠掉了，自己没吃到这件事还是充满了不安和恐惧。但他决定学着向游览开口。
李觉哉轻声问游览：“其实现在的眼镜也已经不够用了，碎掉刚好去配副新的。你能不能陪我去啊？”
游览低头扒着饭。李觉哉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骂道：“装听不见是吧？那我自己去。”
游览抬头嘟囔：“陪……陪你，去啊。”
李觉哉笑起来。他摸了摸游览手臂上被他拧红的地方，又问了一遍：“到底3月28日是什么日子啊？”
游览起身盛饭，说：“你……你自己，想。”
李觉哉后来真是冥思苦想，也是怎样都想不到3月28日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后来是有一天，他们靠在电梯廊桥上看着上行的数字。观光电梯会把他们带到四层的展厅。游览有作品参展。
他们一起看着外边街面上熙来攘往的人潮。那天正好是3月28日。游览盯着底下卖玩偶气球的小贩，说：“是我……我们一……一起上，第一节……节地理，课的……的日子。”
3月28日。是八年的开端和起点，所以刻在了皮肤上。
李觉哉蛮不好意思的，他根本不记得。
电梯间打开，他们一起走进了空旷的展厅。在九年后的3月2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