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寒第一次见韩清肃,以为是电视里的哪个大明星来送自家弟弟上学。
这人生了副顶尖的皮相，却配了个盛满了垃圾的脑子，开口的一瞬间,就让外貌带给他的滤镜碎了满地。
开口尽显轻浮浪荡,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碎嘴子,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在彰显着他的浅薄和愚蠢。
林木寒不喜欢蠢货，在他的设想里，自己未来的对象起码要聪明独立，干练果决,他们会一起奋斗出美好的未来。
但韩清肃的追求十分猛烈。
他答应当韩清然的家教之后，韩清肃就想方设法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小寒,这边。”韩清肃在人群中冲他招手。
林木寒看了他一眼,和旁边的舍友打了个招呼，背着书包朝他走了过去，韩清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很顺手地要帮他拿书包。
林木寒不着痕迹地躲开：“不用，我自己来。”
韩清肃顺势就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靠得太近，天气又热，林木寒有些不舒服，想躲开,却被韩清肃勾回了怀里：“怎么，不让搭？”
“抱歉,不习惯和别人靠得太近。”林木寒说完,躲开了他的胳膊。
韩清肃快走两步追上他,给他开车门：“上车。”
林木寒皱眉：“我和清然说好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补习。”
韩清肃面不改色道：“改地点了。”
“我给他打个电话。”林木寒拿出手机,就要给韩清然打电话,却被韩清肃一把按住。
林木寒神色冰冷地看向他。
韩清肃笑道：“林木寒,我想追你，你看不出来吗？”
“不好意思，不喜欢男的。”林木寒淡淡道。
“人生那么多可能，为什么不多尝试一下？”韩清肃胳膊搭在车门上，将他困在了狭窄的一方空间内。
“因为不想浪费时间。”林木寒面无表情，“韩哥，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韩家在A市很出名，林木寒上网查过，对韩清肃那些风流往事也有所耳闻，这人就是个滥情的花花公子，他无权无势只是个穷学生，并不想直接和对方发生冲突，毕竟这些公子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只是动手还好说，要是他用些阴招……
韩清肃抬手让开了路，笑眯眯道：“好吧，那你去给然然补习，我不耽误你时间了。”
林木寒愣了一下。
韩清肃笑道：“舍不得我？”
林木寒脸色一黑，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韩清肃不尴不尬地揉了揉鼻子，对着车窗欣赏自己的帅脸：“嘶。”
竟然真看不上他，简直就是林木寒人生的一大损失。
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林木寒没这个意思，他也追了两个星期，不如算了。
就是怪可惜的。
林木寒找到了韩清然。
韩清然看到他松了一口气：“我哥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林木寒摇了摇头。
“那就好。”韩清然顿了顿，又道：“林学长，你不用理他，我哥他就这样，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追人也是，你不答应他就不会缠着你了，不过他其实人不坏的，不会仗势欺人，你不用太担心。”
林木寒回想了一下这几天，韩清肃虽然总来学校找他，但也没真把他怎么样，态度还很客气，于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继而专心给韩清然上课。
两份家教的钱和奖学金并不能支撑爷爷高昂的医药费，很快林木寒又在校外找了份侍应生的工作，结果去到面试地点才发现这是家gay吧，当即就要走。
但是老板对他非常满意，提议给他多开一半的工资。
因为是深夜班，不会耽误白天上课，也不会耽误晚上的家教，外加上工资的确不少，能解他的燃眉之急，林木寒再三衡量过后，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起初还算顺利，共事的同事年纪都差不多，大部分都是正常人，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夸张，而且归根结底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偶尔遇到一些不好的客人，经理和年纪大些的同事也会过来解围——
直到这天晚上，他碰见了韩清肃。
这个包厢原本是另一个同事负责的，但对方肚子不舒服，他就帮忙顶班，结果端着酒推门进去，就和坐在正中央的韩清肃来了个四目相对。
韩清肃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乍然碰见，他脸上的诧异和震惊显而易见。
明明没什么关系，但林木寒脆弱敏感的自尊心作祟，让他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睛，端着酒走到了桌子前，仓促地放下：“请慢用。”
包厢里放着歌，十几个人混在一处，韩清肃旁边还坐着个漂亮的小男生，那个小男生一个劲地摸他的大腿，本来韩清肃只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但看到林木寒的瞬间立马就把对方的手拍开了。
小男生委屈又不解地看着他，摸了摸自己被拍红的手背。
林木寒根本没注意，拿起盘子转身就要走。
“林——”韩清肃张了张嘴，周围的人见他出声全都朝他看了过来。
“韩少，怎么了？”旁边有人殷勤的问，“是不是小杨不合适？宝贝儿，来哥这里，让咱们上官大明星来。”
一个长相清冷的男人抬眼看了过来。
林木寒已经出了门，韩清肃紧接着站起身来：“去趟洗手间。”
周围的人眼神示意，旁边的小男生心领神会，不好意思地一起站起来，韩清肃赶忙推开：“拉肚子，不好意思。”
那小男生被噎了一下，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坐下吧，韩少不爱玩这些。”旁边有人揶揄，“咱们大少爷都是正儿八经要谈恋爱的。”
一群人哄笑成一团，大约是在揶揄韩清肃装模作样假纯情。
韩清肃也不以为意，笑着骂了两声，匆匆推门追了出来。
林木寒按照规定站在包厢的不远处，见他朝着自己走过来，抿了抿唇。
是来打架的？还是要过来故意羞辱他？明明拒绝了男人的追求，却还要来gay吧打工，会不会以为是自己在骗他？又或者觉得他是装清高……如果真要嘲讽他，那他忍着就是，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只要能挣到钱，绝对不能和对方起冲突，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林木寒攥紧了手里的托盘，掌心沁出了点细密的汗。
谁知韩清肃在他面前站定，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林木寒，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林木寒愕然抬头。
韩清肃清了清嗓子：“那什么，要是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帮忙，你不用做任何事情。”
林木寒定定地看着他，语气生硬：“不需要。”
“哦。”韩清肃摸了摸鼻子，“那你多注意休息，不要熬到太晚。”
“嗯。”林木寒垂下了眼睛，咬了咬牙根。
这种突如其来又莫名奇妙的关心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甚至觉得还不如让韩清肃嘲讽自己一番，从心底涌上来的无助和自卑又让他脸上的表情冷上了几分。
韩清肃却毫不在意，神情专注地望着他：“吃晚饭了吗？”
林木寒顿了一下：“吃过了。”
韩清肃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你在这里上班的话会不会耽误上课？”
“不会。”林木寒稍微放松了一些。
“那就好。”韩清肃道，“我听然然说你教他教得特别好，他总夸你。”
林木寒沉默地看着他：“你不回去吗？”
“嗐，朋友组的局，非要我来，不来就是不给人面子，那些人也是他们找来的，我平时不太和他们玩，和那个小男生也不认识，今天晚上第一次见面。”韩清肃笑吟吟道。
林木寒微微蹙眉，他并不在意这些。
但架不住韩清肃嘴碎非要解释，还要没话找话：“你在这里还习惯吗？明天早上几点的课？”
“韩哥，你该回去了。”林木寒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韩清肃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你是不是嫌我烦？”
林木寒抿了抿唇：“没有。”
韩清肃眼睛一亮，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好我愁着没法甩开他们这些人，等会儿我接你下班。”
林木寒皱眉道：“不——”
“就当帮我个忙。”韩清肃眼巴巴地看着他，“求求你了。”
平心而论，韩清肃这张帅脸杀伤力实在过大，就算林木寒是直的，对着他也很难一再拒绝。
韩清肃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包厢。
凌晨三点，林木寒背着书包站在酒吧的后门，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说不定只是大少爷随口一说而已，估计是觉得他可怜，也就他当了真。
“哟，帅哥，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贪婪地盯着林木寒的脸，伸手就要往他腰上摸。
林木寒不止一次碰到这些醉汉，握紧了拳头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又出来了三个人，这几个人看着像是喝了不少。
“小朋友，高中毕业没有？自己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打工很危险的，我们注意你好久了。”有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笑道，“缺钱的话和叔叔说。”
另一个人挡住了他的退路，笑眯眯道：“只要今天晚上你陪好我们几个，要多少钱都给你。”
有人作势要摸他的脸，还有人想揽他的腰，林木寒仓促地躲开，手背暴起了青筋，他不能在工作的地方打架，否则给老板招惹上麻烦，他就只能被辞退——
眼看这些人越来越过分，就在林木寒忍无可忍的时候，一只胳膊忽然从后面勾住了他的脖子，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林木寒往后趔趄了半步，后背就贴上了个坚实的胸膛。
“哥几个干嘛呢？”韩清肃勾着林木寒的脖子，另一只胳膊就揽在了林木寒的腰上，顺势拍开了那几只油腻的爪子，从背后将人揽在了自己怀里。
林木寒浑身僵硬了一瞬，然后就听见韩清肃贴着自己的耳朵道：“抱歉，迟到了几分钟，那些人非要灌我酒。”
他挨得极近，林木寒闻到了股淡淡的酒气，却很浅淡，不像面前这些人一样臭气熏天。
“找我男朋友有事儿？”韩清肃懒洋洋地搂着林木寒，笑意不达眼底，“我一块去。”
他周身气势迫人，几个人没敢再上前，有个人认出了他：“韩、韩清肃？”
韩清肃微笑道：“哟，认出来了？”
对方脸色一变，酒醒了大半，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是真不知道他是大少的人，他一直在这里当服务生，我们看他长得有几分姿色这才——”
“滚就行了，别他妈废话成吗？”韩清肃冷下了声音。
几个人忙不迭地滚了，还有个不长眼的不死心，凑上来贴近了林木寒：“要不我们——”
“滚！”韩清肃把林木寒往怀里一扯，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那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被去而复返的人回来拖走了。
韩清肃直起了身子，松开了林木寒，给他整了整领子，规规矩矩地放下了手：“没事儿吧？”
林木寒摇了摇头：“谢谢你。”
“跟我不用客气。”韩清肃道，“我车在前边儿。”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林木寒说。
“我帮你打车？”韩清肃问。
林木寒垂下眼睛：“我走回去。”
“这儿离你学校可不近，你走路得四十多分钟吧？”韩清肃说。
林木寒道：“这次谢谢你，我先走了。”
“哎，林木寒。”韩清肃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
林木寒回头看向他，眼底的青黑和脸上的窘迫显而易见。
韩清肃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学校，你起码能多睡会儿，明天才能有精力考试。”
林木寒愣住：“你怎么知道的？”
韩清肃打开手机给他看自己的屏保：“你的课表，你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去家教我都知道。”
林木寒皱起了眉：“你——”
“好了好了，走吧，我又不会吃了你。”韩清肃扶住他的肩膀带他往前走，“不过你来这儿打工我真不知道，这些地方太乱了，这事儿怪我。”
林木寒被他推着往前走，疑惑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韩清肃顺势揽住他的肩膀，笑道：“当我关心你不行？”
林木寒闭上嘴不吭声了。
韩清肃把人塞到了车子里，自己顺理成章地挤了进去，对司机道：“开车吧，去A大南门。”
南门离林木寒的宿舍楼最近。
林木寒坐在一旁，转头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后背挺直僵硬。
韩清肃递给了他一个饭盒：“趁热吃，我让后厨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林木寒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放心吧，没下东西，我这点道德水准还是有的。”韩清肃无奈地笑了笑，低头给他拆筷子，嘟囔道，“我长得就这么不让人放心吗？”
最后林木寒还是吃了——他并没有吃晚饭，用来充饥的面包还装在书包里，通常他会在回学校的路上吃掉当晚饭和夜宵，勉强能吃个半饱。
韩清肃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吃，偶尔递给他水：“打工可以，但还是要注意休息，知道吗？”
林木寒生硬道：“嗯。”
韩清肃于是不再多说，见他吃完便将饭盒收好：“休息一下吧，还有段路。”
林木寒沉默了下来，但心中还保持着警惕，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坚持住吃了韩清肃给的饭，如果对方在饭菜里真的下了什么东西，他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反抗……他极力保持着清醒，但眼皮还是越来越沉，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韩清肃看着林木寒一点一点的脑袋，眼看就要撞到车窗玻璃上，他就往人旁边挨了挨，小心地捧住林木寒的脸，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林木寒的呼吸均匀浅淡，韩清肃没敢乱动，对司机低声道：“开慢点儿。”
司机会意，放慢了速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木寒猛地睁开了眼睛，心底涌上了一股未知的恐惧，紧接着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肩膀：“是不是做噩梦了？”
林木寒抬起头，就看见了睡眼惺忪的韩清肃，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在车里，衣服也十分完整。
“小寒？”韩清肃摸了摸他的额头。
林木寒有些不自在地躲开。
韩清肃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收了回去，直起身子主动拉远了距离，解释道：“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现在差不多七点半，你去食堂吃个早饭再去考试刚刚好。”
林木寒看着车窗外大亮的天色和远处的校门，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怕离得太近让你的同学们误会。”韩清肃拍了拍他的后背，“宝贝儿，醒一醒了。”
林木寒攥紧了书包带子，开了车门往前走去。
韩清肃坐在车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刚要开口回家，外面的窗户忽然被人敲了敲。
他降下车窗，就看见了林木寒那张清俊冷漠的脸，笑道：“怎么了？”
林木寒站在车窗前，那双漆黑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韩清肃，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韩清肃正色道：“当然了。”
林木寒抿紧了唇，刚睡醒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既然这样，我愿意和你……试一试。”
韩清肃眼睛微亮：“真的？”
林木寒心绪复杂，心底涌上了股难言的酸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但你要答应借给我一笔钱，三十万，我会还给你的。”
“好啊。”韩清肃嘴角噙上了抹笑意，“三百万都行。”
林木寒下颌紧绷：“只要三十万，我会尽快还给你。”
韩清肃打开了车门下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知道啦，不要想太多，今天之内随时可以反悔，钱我照借。”
林木寒诧异地看着他。
韩清肃揉了揉他的头发：“快去考试吧，加油。”
林木寒点了点头，背着书包大步往前，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却在转头看见韩清肃依然在树下看着自己时，突然红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