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芜城后,林兴学和庄玲还有几个姑姑都在医院，林兴学正要去给林茂军办理出院手续。
“不行。”林木寒正好把他拦在了病房门口。
“你不好好上学回来干什么？有你什么事！”林兴学心情也不算多好，一把将他推开。
“小寒,回来了啊。”庄玲干笑着拽了拽林兴学。
“小寒,是放假了吗？”有姑姑过来。
另一个姑姑红着眼眶将他拽到了外面,低声劝道：“你爷爷的病就这样了，咱们的条件不好，出不起这么高的手术费，在医院里住着一天这么多钱搭进去,谁也承担不起，我们知道你是好心,但爷爷也是想出院,我们就多陪陪他……”
“手术必须要做。”林木寒面无表情道，“手术费我来出。”
“你出？你哪来的钱出？！”林兴学吼了一嗓子，“滚回去上学,少在这里添乱！”
他总是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发挥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尤其是对着考上了A大后的林木寒，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格外有面子。
“你不用管。”林木寒推开他，直接进了病房。
林茂军躺在病床上,听见动静睁开了眼，老头瘦得厉害,被病痛折磨得脸色苍白,看见他却还是笑了笑：“放假了？”
“嗯。”林木寒坐在了病床边,抓住了他枯瘦的手掌,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脏重重落了地,“爷爷,会好起来的。”
林茂军知道自己的病不太好，摇了摇头：“听你爸的话，咱们出院，这个病咱们治不起，你以后还得上学。”
林木寒抿紧了唇。
“这么好的学校，我听你姑他们说等你毕业出来就能当科学家，还能造火箭，多厉害。”林茂军攥了攥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我把折子给你爸了，里面有十六万块钱，到时候让你爸给你添一部分，毕业让你爸给你买上房子，以后我不在了，你那个后妈……就得靠你自己，找个好对象，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林木寒摇头：“爷爷，我有钱给你做手术。”
林茂军不赞同：“不行，不做。”
“不是他们的钱，我自己的奖学金，我跟老师出国比赛，获奖了。”林木寒面不改色地扯谎，“三十万，足够咱们做手术了。”
林茂军愣了一下，笑道：“还是上了学好啊。”
林木寒紧紧攥着他的手：“爷爷，你听我的。”
林茂军说：“这钱你好好存着，别告诉你爸……”
“你要是不做手术，我就不去上学了。”林木寒盯着他。
林茂军浑浊的眼睛有些悲伤又有些欣慰地看着他，脾气向来暴躁的人被病痛折磨得温和了许多，他紧紧地攥住了林木寒的手。
那力道并不大，就像他很小的时候，林茂军从一片狼藉的家里找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他，攥住了他的小手，将他从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和谩骂里带走的力道。
如果可以活命，谁又会想死？
“爷爷，我爸和姑姑他们我来说，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住院。”林木寒说。
林茂军看着他，慢慢红了眼眶：“好孩子。”
他闭上了眼睛，低声喃喃：“我养了个好孩子。”
林木寒压下了心底酸涩，松开了他的手起身：“爷爷，你先好好休息。”
他出了病房，再次和林兴学说了要做手术的事情。
“你一个小孩子有你说话的份？”林兴学道，“你先说你哪来的钱。”
“出国比赛的奖学金。”林木寒说。
“什么比赛？”林兴学还是不信。
林木寒随口扯了串英文，林兴学几人听得愣了愣，旁边的姑姑开始夸他有出息，林兴学却像觉得自己丢了面子，脸色漆黑：“你一个小孩拿着这么多钱干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林木寒神色平静道：“刚发下来。”
“既然这样，那正好……”庄玲说到一半，被林兴学瞪了一眼，顿时就收了声。
“你以为我和你姑姑她们不想给爷爷做手术？除了手术费的钱，这种大手术有多大风险你知不知道？你爷爷七十多岁了，万一动了手术，能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还是两说，而且现在已经是……”林兴学咬了咬牙，“而且动完手术之后呢？谁来照顾？我们都得上班养家，谁都不容易——”
“我来。”林木寒道，“手术费我出，护工我请，后续所有事情都不用你们管。”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他是我们爸，我们能不管？”有个姑姑气道。
“孩子也是着急，小寒啊，你听我说……”
“你在这里逞什么能？这事你说了不算。”
“是你爷爷他自己不想治，万一真没从手术台上下来，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小寒，这件事情不是钱的问题……”
“…………”
嘈杂的声音侵蚀着大脑，重病的林茂军和暴怒的林兴学，还有幼时父母吵架的嘈杂声，继母的冷眼和阴阳怪气，对他敌视却又有所图的林旭明，对他寄予厚望抛出橄榄枝请他进实验组的老师，他极其感兴趣想要研究的课题，昨天的□□，还有他在酒店的床上和韩清肃抵死纠缠，打进他卡里的巨额数字……桩桩件件撕扯在一起，彻底压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够了！”他吼道。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林木寒从小到大都是个安静甚至有些木讷的性子，外人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懂事乖巧，学习好，从来没见他大声说话过，更别说发脾气，连林兴学都愣了一下。
林木寒盯着面前这些人，语气冰冷：“爷爷说要做手术。”
周围嘈杂的声音终于消失。
明明只是说了几句话，林木寒却感到筋疲力尽。
他回到了酒店，韩清肃刚洗完澡，赤|裸着上半身从浴室出来，看见他的脸色疑惑道：“宝贝儿，怎么了？”
林木寒看了他一眼，将书包扔到了地上，伸出胳膊紧紧地地抱住了他。
韩清肃虽然不解，但还是将人抱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没事啊，我在这儿呢。”
“累。”林木寒闷声道。
韩清肃笑了笑，使劲搓了搓他的后背：“那我给你点力量？”
林木寒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韩清肃应该是看出来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很体贴地一句话都没有问，抱着他站了许久，温柔地摸着他的背和后颈，亲了亲他的耳朵。
林木寒并不习惯倾诉，韩清肃什么都没问，反而让他觉得轻松了一些。
“吃晚饭了吗？”韩清肃问他。
林木寒抬起头来：“吃过了。”
韩清肃拉着他坐在了床边，笑道：“我还没有吃过。”
林木寒道：“那我们出去——”
他话没说完，就被韩清肃拽了过去，坐在了韩清肃的腿上，韩清肃的手毫无阻隔地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暗示意味十足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这个姿势让林木寒有些别扭和尴尬，他想要起身，却被韩清肃按住了腰。
昨天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林木寒虽然没有那么紧张，但还是有些不自在，他定了定心神，低头亲了亲韩清肃的嘴角。
韩清肃往后一躺，笑道：“自己会吗？”
林木寒的目光落在他劲瘦的腰身上，喉结微动，跪坐在他上方，俯身低头，含住了他的喉结，生疏又笨拙地舔了舔。
韩清肃呼吸一窒，暗骂了一声：“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视频。”林木寒又吻上了他的胸膛。
虽然很笨拙，也没什么技巧，但韩清肃却十分受用，他轻而易举地就被林木寒撩拨起了欲|望，但渐渐地感觉不太对劲。
“不是，等等宝贝儿，你手往哪儿摸呢？”韩清肃扣住了他的手腕。
林木寒耳朵有些泛红：“我想试试。”
韩清肃干笑道：“这又什么好试的，你又不会。”
“昨天晚上我学会了。”林木寒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韩哥，我会慢一点。”
韩清肃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哎哟我的天，你们学霸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只做上面的。”
林木寒微微皱眉：“为什么？”
韩清肃谈过这么多，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颇有些震惊：“这还不明显吗？”
林木寒摸了摸他的腰：“韩哥，你也很漂亮。”
韩清肃差点被他摸出鸡皮疙瘩，翻身就把人压在了身下：“等下次吧，宝贝儿，你还有得学呢。”
林木寒被他压在身下，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看起来像把他生吞活剥。
够劲。
韩清肃笑了一声，开始勤勤恳恳地教学生。
…………
韩清肃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林木寒：“不睡一会儿？”
林木寒没说话，凑上来搂住了他的腰。
韩清肃顺势就将人抱进了怀里：“感觉好点儿了吗？”
林木寒被他抱着很安心，低声道：“你不用给我那么多钱，我——”
“我知道，等你救完急，剩下的给我转回来就成，当我借你的，不要利息。”韩清肃笑道，“咱们这种高材生，毕业一年就能赚回来，说不定将来还得靠你养我。”
林木寒将他抱得紧了点：“好。”
韩清肃捏了捏他的脖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我呢，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林木寒说：“要靠自己。”
“男朋友也可以。”韩清肃笑道，“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大喊一声韩清肃。”
林木寒说：“来救我？”
“给自己壮壮胆。”韩清肃接道。
林木寒闷声笑了起来。
韩清肃搂着他一块儿笑，给他讲些乱七八糟的废话，让他紧绷着的神经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惶恐不安的情绪逐渐消散。
那是林木寒跌跌撞撞活了十九年，第一次试着依靠什么人，他知道这样做不对，内心存有迟疑，可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尝过这样的甜头，他无法控制自己，沉溺进韩清肃给他编织的美梦里，甘之如饴。
他心甘情愿将身心都全部交付，笨拙又小心地学着喜欢韩清肃。
韩清肃是他的伴侣，是他的老师，也是他贫瘠惨淡的人生里唯一一个毫无保留向他倾泻爱意的年长者，让他第一次充满了底气和希望去面对这个世界。
“哥。”他会在心里这样喊韩清肃，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依赖和爱慕，然后小心翼翼地拥有，克制谨慎地占据。
他想，这样美好的一个人，竟然是自己的。
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