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军的手术进行地很顺利。
手术当天林木寒请假回来,安排好了一应事宜，给林茂军请了两个护工，林兴学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又安静地在旁边陪着林茂军。
他临走时,林兴学说：“你回去好好学习,不要总请假，我和你姑姑他们有空就会过来。”
林木寒看了他一眼，说：“知道了。”
就算是厌恶，争吵,甚至撕破脸，他企图将自己从所谓的“家庭”中连根拔起,到头来还是发现根系密布于泥淖,拖泥带水永远厘不清楚。
从那时候林木寒就知道，只要他一天不独立，就一天无法脱离这些将他压得喘不上气来的东西。
他开始迫切地想要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在这个家庭里，只有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他可以成为绝对的掌控者，将林兴学和魏瑜缠绕在他身上的根系尽数撕扯干净，哪怕已经深入血肉,他也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而在他理想的家中，韩清肃是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可他和韩清肃存在着天壤之别。
韩清肃家境优渥,人生圆满,就像在太阳底下茁壮成长起来的大树,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他只是矗立在那里,就会吸引无数人蜂拥而至。而林木寒就像藏在烂泥里的枯木，只是生出一片绿芽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心血，却仍旧妄想着能与树木比肩。
他一直克制着这些蓬勃而出的痴心妄想，直到那次他生病，韩清肃从国外赶回来，将他接回了学校附近的公寓里。
这个公寓是韩清肃买下来打算送他的，但林木寒坚决不要，韩清肃也就没有再勉强，但里面的家具都是他们一起挑的。
有那么几个时刻，林木寒几乎以为他们是对刚结婚的夫妻，开心又幸福地装扮着未来的小家。
“好歹身体最重要，你这么拼把自己累垮了，我找谁哭去？”韩清肃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张嘴。”
林木寒喝了小半杯水，吃了药，恹恹地缩在沙发里。
韩清肃凑上来要亲他，被他挡住：“会传染。”
“刚才都亲了，没事儿。”韩清肃啃了他一口，把人从毯子里挖了出来自己抱着，“想睡觉还是看电影？”
“在医院睡了很久。”林木寒垂着眼睛，往他身上靠了靠，“不想看电影，你陪我聊聊天。”
“哈，陪你聊天？我说半天你就来个嗯，跟他妈说单口相声似的。”韩清肃抱着人笑，“你还总嫌我烦。”
“没有。”林木寒将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抓着他的手捏来捏去，“我想结婚。”
韩清肃明显僵了一下：“啊？”
林木寒微微蹙眉，抬起头想看他，却被韩清肃按着脑袋按了回去，然后听韩清肃道：“行啊，那也得等你毕业以后。”
林木寒愕然地抬起头：“你愿意？”
韩清肃被他这幅样子逗乐，扯着他的腮帮子笑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结婚不是早晚的事儿吗，难不成我打一辈子光棍？”
林木寒皱眉：“疼。”
韩清肃笑眯眯地松开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随便想的。”林木寒又和他挨在了一起，总觉得韩清肃答应得太痛快，却又没那个心思往深处想。
“今年这天气不太正常，这才刚入秋就下了雪，降温太快了。”韩清肃道，“你平时多穿点儿。”
“嗯。”林木寒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放。
韩清肃顺势摸了摸他的后颈，又给他捏了捏肩膀，道：“不过我看天气预报，过两天又回温，可能还会有雨，去实验室记得带伞。”
林木寒这次连嗯都懒得嗯了，身上裹着毛茸茸的毯子，将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里闭上了眼睛。
“宝贝儿，你像只大长毛兔子。”韩清肃笑着揉了揉他的背，“靠这么近是想搭窝吗？说起来，城北那家的麻辣兔头挺好吃的，等你病好了咱们一块儿去吃？我这次从国外搞了辆摩托车回来，我载你过去，然后去苍山那边泡个温泉，你要不要养个小宠物——唔。”
林木寒头都没抬，准确地捂住了他的嘴：“哥，你好吵。”
韩清肃啧了一声，含糊不清道：“你要我陪你聊天的。”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林木寒捏了捏他的嘴巴。
韩清肃笑道：“好啊，可算说实话了吧，林学长是高材生，看不起我们这种学渣。”
林木寒闭着眼睛扯了扯嘴角：“没有。”
韩清肃戳了戳他的脸颊肉：“困的话我们回床上睡？”
“不。”林木寒搂住了他的腰，含糊不清道，“回床上比较危险。”
韩清肃不可置信：“你这还病着，我又不是畜生。”
林木寒道：“难说。”
韩清肃嘿了一声：“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嚣张了啊林木寒，刚开始还对我尊敬有加呢，现在就敢抬杠了？”
林木寒亲了亲他的肩膀：“哥，你人好。”
韩清肃乐道：“听着怎么不太像好话呢？”
林木寒抱着他：“我的。”
韩清肃笑道：“你的你的，头发丝儿都是你的。”
他长了张棱角分明生人勿近的帅脸，但真正相处起来林木寒却发现这个人很温柔体贴，进退有度，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韩清肃看上去都游刃有余，再没有比他更完美的情人了。
偶尔韩清肃会陪他去实验室，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的通行证，不仅他可以进来，韩清然也能一起进来做实验。
林木寒问起来，韩清然说：“我哥给学校捐了两栋楼。”
林木寒：“？？”
“哈哈，开玩笑的。”韩清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院长是我们的一个叔叔。”
林木寒一时分不清哪个更遭人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韩清然对他们的关系应该是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点破过，这让林木寒隐隐松了口气，他既担心韩清然以为他和韩清肃是什么不正当的金钱交易的关系，又莫名期待着韩清然能问出口，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宣称自己在和韩清肃谈恋爱了。
可惜韩清然过于懂事了。
比起和韩清肃，他和韩清然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无论是对物理学的热爱还是各方面的知识储备，韩清然都远胜他哥，两个人讨论起问题来很容易忘记时间。
韩清肃经常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头来，横插在两人中间：“我说二位科学家，差不多到时间了，韩清然，你晚上不是还要回家吗？”
“哦对。”韩清然猛地想起来，匆忙收拾东西，临走前还不忘对林木寒笑道，“林学长，这个问题我们之后有时间再一起讨论。”
“好。”林木寒微微一笑。
“哥，我先走了。”韩清然还不忘和韩清肃打个招呼。
韩清肃勾住林木寒的肩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滚蛋。
林木寒转头看向他。
韩清肃一脸无辜：“饿不饿？”
“不饿。”林木寒转身去收拾资料，带着他出了实验室，“我周末要回去看爷爷。”
韩清肃瞬间不乐意了，从背后黏黏糊糊地抱住他：“爷爷那边有护工，你多陪陪我不好吗？”
“我很快就回来。”林木寒不轻不重地捣了他一下，“注意点儿。”
韩清肃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帮他背着死沉死沉的书包，苦哈哈道：“那你要早点儿回来，我自己一个人睡害怕。”
林木寒哭笑不得：“你又不是三岁。”
韩清肃叹了口气：“你不懂，我求求你嘛。”
平时温柔可靠的人撒起娇来根本让人招架不住，虽然韩清肃大部分时候表现得都很温和，但骨子里的强势显而易见，却偏偏人讨厌不起来。
“我早上去，傍晚回。”林木寒转身捧住他的脸，认真道，“晚上陪你睡觉。”
韩清肃笑着蹭了蹭他的掌心：“爱你。”
林木寒没忍住抓了抓他的头发。
好可爱。
明明长得这么冷峻帅气，为什么会这么可爱？可爱到让他想抱进怀里狠狠揉搓一顿，脱光了衣服按在身|下听他喘|息，想看他哭得眼尾发红崩溃地求饶喊自己的名字……
“小寒？诶，回神了。”韩清肃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好像要吃人。”
林木寒抿了抿唇。
虽然他很想尝试，但韩清肃是坚决不会同意的，也许可以等到他们结婚以后，或者等韩清肃喝醉——不，这样不太好，很不尊重人。
“饿了。”他扣住韩清肃的手，同人十指紧扣，“哥，我也爱你。”
韩清肃笑嘻嘻地和他挨在一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你从芜城回来，带你去游乐园。”
“游乐园？”
“不喜欢？”
“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带我去过。”
“哎哟宝贝儿，哥带你去，包场咱们玩个够。”
“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等你再长大一点着吧，瞧这小身板，养了好几个月一点肉都没长。”
“哥，我好像长高了两公分。”
“啊？十九了还能再长个儿？”
“嗯，说不定我能长到和你一样高。”
“哈哈哈做梦，我一米八七点七的大个子，你还差得远呢。”
“我努力。”
“这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你这么高正好，给我当小拐杖。”
“你才小拐杖。”
“嘿，真凶。”
“哥，我会好好学习，毕业之后好好工作挣钱养家，我不会让你跟我过苦日子的，你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们就结婚。”
“……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