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爱睡觉。”
小洛嘉屿趴在床边, 脑袋抵在胳膊上，用探究似的目光看着床上刚刚化成人形、还在揉眼睛的小男孩。
小初喻看起来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地应道：“……我本来坐在床头上的, 你把我放到枕头上, 还盖了被子, 被子太软了, 一沾……就想睡。”
他眼睛一闭, 又要倒下去，在白天洛嘉屿去上学的时候，一只小熊形态的他就缩在被子里睡了一整天。
被窝里暖融融的, 还有柔顺剂留下来的淡淡香味, 枕头柔软的触感蹭着他的脸, 原来人类小孩每天睡觉的地方这么舒服, 让他一躺就好想窝在里面一整天。
但是小洛嘉屿及时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脑袋和身子，抱着他的头，像拔萝卜一样将小初喻从床上拔到自己怀里：“不要睡啦！陪我一起玩！”
“玩什么？”
“我们一起跳舞吧！”
小初喻咻地一下缩回被窝里，用被子把整个自己包成一团白团子，团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不要, 跳舞太难了。”
每次跟洛嘉屿学那支交谊舞都会左脚踩右脚，拧巴趔趄的样子就像一只小麻花，跳舞不好玩, 他不想学跳舞了。
“那我们一起听歌吧！”
洛嘉屿说完, 白团子里慢吞吞地探出来一个小脑袋：“听歌？”
洛嘉屿“唰啦”一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从里面拿出新买的、自己珍藏的MP3，献宝似地给自己的小熊看：“看！用这个听！”
小初喻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人手里的那个小方块：“好。”
小洛嘉屿将耳机线的一头塞进初喻的耳朵里, 另一头塞进自己的耳朵里，捣鼓了一会儿手里的电子小方块, 直到一阵悠扬的歌声同时在两个人耳畔响起。
MP3里面的歌曲都是小洛嘉屿臻选出来的，虽然他不怎么识字，也体会不了歌词里传达的感情，但是能被他留下来的歌，都是他认为很好听的。
从音乐节奏响起的那一刻，小洛嘉屿就开始摇头晃脑地打拍子；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旁边的小初喻，兴致勃勃地向对方征询道：“好听吧？”
小初喻点点头，坐在床边晃着双腿，不自觉地随口哼出了两句旋律，和洛嘉屿刚才听到的歌曲片段一模一样。
小洛嘉屿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的小熊唱得比原版歌曲还好听！
“你再唱两句。”他凑过去拉拉小初喻的袖子，后者乖乖地又唱了两句。
“再唱两句。”
小初喻又唱。
“再唱两句！”
小初喻又唱。
“再唱！”
……
“已经唱完了。”初喻转过头来看他的小主人。
“真好听。”小洛嘉屿嘿嘿傻笑了两声，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以后可以多给我唱几首歌吗？”
“我不会唱歌。”初喻的脸被捧住，腮腮肉被洛嘉屿的手指挤压着，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模糊，“星球上的老师没有教过。”
“我教你，我们音乐课上的老师教过！我可以学会后回来教你，然后你唱给我听，可以吗？”
初喻的脸颊肉被捏了捏，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但摸到了按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可以的，但是唱累了要睡觉。”
“……”
“……”
两个小孩依旧没动，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大眼瞪小眼。
洛嘉屿又捏了捏面前人的脸，把小初喻的声音都捏变形了：
“轰（松）开。”
“你的脸好软呀。”
“……”小初喻的脸颊都被捏红了，他默默鼓起腮帮子，看起来像只憋气的河豚，但是还没憋多久，就被小洛嘉屿的食指给“啵”一下戳破了。
小初喻瞪了一眼他的小主人，洛嘉屿不捏了，但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他松开手，然后凑上去，吧唧亲了一下小初喻的脸颊，像任何一个小孩亲自己喜爱的玩具一样。
“我喜欢你。”
小小的小孩搜肠刮肚地试图寻找到一些可以帮助他表达这份喜欢的词句，但库存不多的脑壳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却是前几天他和爸爸妈妈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的爱情电影。
他看不懂爱情，电影里男女主弯弯绕绕的曲折心思他一概没有感知，他会记得那部电影到现在，只是因为结尾里主角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摇滚乐婚礼，他觉得男主角穿着燕尾服弹电吉他唱歌的样子真帅，以及那几张对婚礼小蛋糕甜点的特写看起来好好吃。
但是他牢牢记住了一点，那就是如果两个人很喜欢对方，想一直和对方在一起，他们是会结婚的。
他们管这个叫相爱。
“我长大后要和你结婚。”小洛嘉屿郑重道，想起自己想当那个弹电吉他的新郎，于是又很自然地说道，“我娶你。”
被亲的小熊眨了眨眼，突然发问道：“这是晚安吻吗？”
“这是……这是……”小洛嘉屿有些词穷了，他挠挠脑袋，闭上眼睛认真思索片刻，试图找到一个跟自己现在的感情比较贴合的词句。
但年幼的脑袋瓜里实在没有太多知识储备量，最终洛嘉屿只能失望地睁开眼：“反正这不是晚安吻。”
小初喻歪着脑袋看着他，把他的失望理解为想要给这个吻一个名字。
“这是你的吻。”他一本正经地帮小主人补充了后续的话语，“你是星星，所以这是星星吻。”
小洛嘉屿眨眨眼，看着他，然后眼睛越来越亮。
星星凑到自己的小熊面前，背对着月亮偷偷地咬耳朵讲了两句悄悄话。
小熊侧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抬手捧住星星的脸，对准左脸颊也吧唧亲了一口。
小洛嘉屿兴致勃勃：“这是小熊吻！”
他举一反三的能力一向很可以的。
但小熊的亲吻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小主人要乖乖早点睡，让小熊好站在床边履行他站岗守夜的职责。
小洛嘉屿盖着被子，脑袋和眼睛还朝着床边人站的方向，月光透过窗户倾洒进来，一半落在枕头上，一半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鼻尖留下一块晶莹洁白的光斑。
小洛嘉屿呓语般喃喃念道：
“小熊小熊，你说我是星星，那夜空中哪颗星星才是我呢？”
小初喻转头看向窗户外的天空，城市的夜幕安静而幽深，满天的繁星被潜藏在了厚重的幕布之后，只剩下寥寥几颗还在闪烁发光，像黑丝绒布上镶嵌的零星碎钻石。
宇宙里有数以千万亿计这样的星星，每颗星星反射出的光芒穿越了数万光年来到地球，每一秒来自过去的时光里都藏着一个宇宙。
小初喻趴在窗边，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颗闪闪发光的宇宙。
他最终在头顶的正上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高高的天幕深处悬挂着一颗安静的星星，从小小的孩子视角仰望过去，仿佛挂在屋外的梧桐树枝头，像一盏和他一起守夜的灯。
“妈妈说明天要晒一下被子，天气放晴了，太阳会出来……”小洛嘉屿闭眼喃喃念叨着，一边翻了个身，做梦一般地抓住床边人的手心，“等到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公园湖边放风筝。”
小熊只有在夜里才能从床头走下来，变成人形去观察这个世界，小熊的世界美丽而又单调，陪伴他一辈子的或许只有夜空里的星星。
但是小初喻还是答了一声：“好的。”
说完以后，他顺着床上人的动作，将脸贴在两个人交握的手掌上，像是在春天到来之前需要就着这片皮肤的温热取暖。
小熊突然想要看一看太阳。
-
日子一天天过去，晚上需要抱着小熊睡觉的小孩一点点长大，房间里的小火车积木模型玩具越来越少，书架上从一摞摞的绘本变成了课外书和练习册；
直到某一天，过去的玩具都被洛母打包收拾送给了邻居家的小孩，轮到那只毛绒绒的弗莱彻熊的时候，洛嘉屿走进来把它抱走了。
洛嘉屿坚持把小熊放在自己的床上，并且给它配备了专门的枕头和小被子，并且依旧会在每天晚上故意睡晚一点，入睡前将小熊抱在自己怀里，这样初喻醒后爬起来他第一时间就能感知到。
但是小熊睡醒的时候似乎越来越少，每过一天，他化成人形的时间点就延后一点，从一开始的午夜十二点，到十二点半，再到一点，洛嘉屿正在贪睡的年纪，经常因为熬不住夜而半途睡着，再也没能醒过来。
但他养成了睡觉前不盖被子的习惯，这样等到第二天早晨，当他看见被角好好地掖在被子里面将自己包裹的时候，就会知道某个人昨夜曾经来过自己的身边，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很开心。
有一天他醒得很早，才不过五点，天空还是一片昏沉，只有远处的地平线隐隐透露出一点曙光，他就着那束光看见一道身影正趴在窗口，对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阿喻？”他揉揉眼睛，看见自己枕头边空空荡荡，没有小熊的踪影，“你怎么没有变回来？”
在这之前，他每一个醒来的清晨都没有看见过初喻的脸，他默认自己的小守卫会在黎明到来前悄悄离开。
“我好像有机会看到太阳了。”初喻的眼神看起来很恍惚，他转过头来面向洛嘉屿，嘴角有一丝很细微的、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
根据小熊初喻对自己睡着和醒来的时间的测算，他在每天夜里醒得越来越晚的同时，在早晨再次睡着得也越来越晚，虽然这两者的时间变化不成比例，每晚醒半个小时大约能在最后多留五分钟，但慢慢地，现在好歹可以看到黎明了。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在永眠前，他或许可以看见太阳。
“我看见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洛嘉屿从被窝里爬出来，凑到初喻身边打了个呵欠，天气有些凉，但他搭上来的手依旧是温热的。
“你现在可以到早上时再找我了。”早起至少比晚睡健康。
“那一共就几分钟……再过一会儿你又要走了。”洛嘉屿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四点五十五分，滴答滴答的钟声像某种倒计时，让人感到空落落的。
初喻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从旁边的书桌上拿起一张纸，上面有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迹和图画，他双手拉开纸给洛嘉屿看：“等春天到了，我们一起去湖边放风筝吧。”
纸上用一连串的数字记录了他每天醒来和重新睡着的时间，并按照相应的规律严谨地往后推算了好几天，最终在正好两个月后，他每天睡醒的时间会变成0，也就是永远不醒。
但他让洛嘉屿看的却是在永眠前一周的数据，那一天是周末，他可以一直维持人形到早上的七点半以后，而春天的太阳和风在六点多时就会热烈地欢迎他们的到来，他们可以一起看日出，一起吃早饭，再一起放次风筝，像每一对现实生活中的好朋友一样。
洛嘉屿一口答应，但他其实有点难过。
这种难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约好放风筝的日子越近，反而越深。
放风筝的那天，他拉着初喻去吃了一直很爱吃的那家早点铺子，一桌的豆浆油条小笼包烧卖生煎茶叶蛋，两个小孩愣是吃得精光，一点多的都没有剩，把一旁蒸包子的老板看得双臂交叉一脸震惊，暗自思忖两家的家长运气还挺好，生的小孩看起来都很好养活。
吃完后两个人去公园散步消食，因为初喻手冷，洛嘉屿还买了杯热豆浆放到他手里捂着。
公园的青石板路上，他们慢悠悠地走，初喻低头捧着热腾腾的红豆浆小口小口地喝。
“好喝吗？”
初喻因为含了口豆浆在嘴里，腮帮子还是鼓鼓的，他点点头，然后咕咚一声咽下去，低头又啜了一口：“很暖和。”
喝完豆浆后，他们找了一块空地，一个人托举着风筝，另一个人开始缓慢地拉线，这天早上的风力道和速度都正好，两个人互相合作，没过多久，风筝就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地上的两双眼睛一路追随、仰视着它，看着它在最高处逐渐变得平稳，直到放风筝的人可以不再奔跑，而是慢慢地走。
两个人轮流放风筝，一个人拉线收线的时候另一个人就陪在对方身边，洛嘉屿看着空中左右摇摆的风筝有些心不在焉，他侧过头来问初喻：
“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初喻眼睛望着天上的风筝，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因为你长大了。”初喻歪过脑袋，一只手挠了挠头发，“老师说过，小熊的毕生使命就是要守护小主人的童年，等到小主人长大了，我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使命完成了，小熊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随着白昼的到来，它们会和其他玩具一起沉眠在小主人童年的梦境里。
“你要走了。”洛嘉屿低下头眨眨眼，即使个子窜高了很多，看起来依旧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你要回到你原来的那颗星球上吗？”
“嗯。”
“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初喻也眨眨眼，看起来有些迷茫，“大概，不会了吧。”
“你要回来！”洛嘉屿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随着他的动作，天空中的风筝飞得有些不稳，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他手上的力道放松又收紧，“……你能不能，为了我回来？”
初喻被他抓得手腕都红了，迷茫地看着面前人，风筝线都忘了收：“……在我们的星球上，我没有见过从地球回来后又回去的小熊。”
洛嘉屿抓着他的手不松开，表情肉眼可见地很失落。
一阵寂静的沉默之后，他重新抬起头看他：“但是我会等你的。”
“如果你回来了，我会请你吃最好吃的零食、带你去更大更漂亮的公园玩，我们可以放超级大的风筝，我还可以……我还可以唱歌给你听，虽然我跑调……”
洛嘉屿越说声音越小，但说到最后声音又逐渐变大起来，他飞奔到前方宽阔的草坪上，背对着天空张开双臂，风穿过他的外套袖口，将衣服下摆吹得向后高高扬起，迎风翩飞的模样仿佛一双翅膀，他面朝着初喻，感觉到风将他的发丝越吹越乱：“你喜欢这里吗？你喜欢地球吗？”
初喻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洛嘉屿想说“那你喜欢我吗”，但话说出口却变成了，“那你想回到这里吗？”
他听到自己的小熊说：“想。”
“那我相信你会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洛嘉屿笑得眼睛眯起来，下一秒就一个打滑趔趄，差点仰面摔个四脚朝天。
初喻飞跑过来搀扶住他，但是洛嘉屿力气比他太大多，最后演变成两个小孩一起脚底打结踉跄了好几下，仿佛跳了一段双人华尔兹，然后一前一后直直地摔进了草地里。
因为身下有个人肉软垫，初喻摔得不太痛；而作为人肉软垫的洛嘉屿皮糙肉厚不怕疼，反而笑嘻嘻地搂住初喻的脑袋，感觉躺着看天上的云也是一种新奇的风景。
初喻趴在他的身上，先是安静地任对方搂了一会儿，期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两个小孩谁都没有说话，仿佛齐齐睡着了一样。
“来地球的时候，我把怀里的星星放走了。”初喻突然开口，说得很慢很慢，洛嘉屿知道这是他要说一长段话时的征兆，所以听得很耐心很耐心。
“我上一次看见它是在窗外的梧桐树上，现在不知道它又跑去哪里了。”初喻说，“我们来到地球上时，是要靠怀里的星星指路，才能定位到自己的小主人的。”
洛嘉屿眼神动了动，犹疑不定地开口道：“所以……”
“所以……”初喻抬起眼看他，“没有了星星，我再回来找你，可能要花，更多时间。”
“你，可能要，多等我一会儿。”
“等我，找到你。”
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蓦地放松下来，洛嘉屿笑了，低头用力抱住身上人的肩膀：“我当然会等你，我会等你到我一百岁。不对，就算到了一百岁，我也会继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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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嘉屿升入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床头的那只小熊再也没有挪动过位置。
某天早晨，他发现枕边的那只弗莱彻熊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纯黑色，摸起来的质感像纽扣，而曾几何时它们还是清透的琥珀色。
从那天起，无论是晚睡还是早起，都再也没有一道人形的身影站到他的床边，给他盖被子掖被角。
不过他也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睡觉前也再不会故意不盖被子了。
就像初喻说的，他已经长大了。而人总是会长大的。
洛嘉屿升初中的那个暑假，他们全家进行了一次大搬迁，原来房间的家具设施都被弃置了，搬运工进进出出，洛母对他说有什么要带走的自己收拾，他第一个拿起来的就是放在枕头边的小熊。
“我以前还给你买了好多其他礼物，也没见你像对这个一样那么珍惜。”洛母看着自家儿子小心翼翼地将小熊放进专门定制的玩具睡袋里，甚至没有放进行李箱而是坚持抱在怀里，忍不住说道。
洛嘉屿“啧”了一声：“不一样，这个是最特殊的。”
“有什么特殊的？”
“他和我有特别的缘分。”
洛母摇摇头，对于小孩的一些执着行为不理解但是尊重，旁边正在指挥搬运工搬运自己娃娃屋的妹妹此时突然开口道：“哥哥和他的小熊订了娃娃亲，所以他才把小熊宝贝成这样，他偷偷告诉我的。”
“啊？”洛母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后者没有矢口否认，反而气急败坏：“洛嘉宁！”
洛嘉宁做了个鬼脸：“我可没瞎说。”
说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小熊还挺可爱的，我也想要。”
“不给。”洛嘉屿将自己的小熊往怀里一带，面不改色，“你已经过了玩这个的年纪了。”
洛嘉宁翻了个白眼，没有再和哥哥说话，继续搬自己的玩具去了。
洛母又摇摇头，只当是两个小孩充满童趣的胡言乱语，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在开车前往新家的路上，她坐在驾驶位上，透过后视镜看见洛嘉屿小心翼翼地拆开睡袋，将那只已经陈旧了的小熊抱到怀里，然后又将脸贴在小熊的脸上，表情看起来很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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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过了16岁生日，洛嘉屿也没有将自己的那只小熊放离过枕边。
尽管一直细心地养护着，但经过了那么多年岁月的浸染，质量再好的玩具也破旧不堪了，毛发无论怎么擦拭都显得灰扑扑的，但洛嘉屿不介意，晚上依旧抱着睡觉。
周围早就已经没有玩玩具的同龄人了，就连妹妹都不再玩洋娃娃了，班上的朋友偶然间听说他有一个小熊玩具天天抱着睡觉，第一反应都是震惊加兴奋加嘲笑：“你喜欢毛绒玩具啊？”
长大后的洛嘉屿气急败坏的时刻越来越少，面对这种问话他一般都直接大咧咧地点点头，懒洋洋地应道：“对的，我有毛绒绒依赖症。”
他不想细说，跟这些人也没什么好细说的，晚上放学回家后，他把小熊放在台灯旁边陪自己写作业，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小熊的爪子，每写完一页练习题，在翻面的间隙里抬眼看向自己的小熊，小声说：“拉拉手。”
“我今天也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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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生日的当天正逢暑假补课，当天还有小考，他只能在放学后约了一群朋友去附近的KTV玩了一晚上，同学们起哄着给他订附近店里的招牌至尊生日蛋糕，他拿着话筒为在场的所有人高调献唱一曲，献唱完后蛋糕刚好送过来，一小半被众人瓜分了，另外一大半全用来进行扔奶油大战了。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大家玩得都很疯，洛嘉屿作为寿星更是被糊了一脸一头发的奶油，一张帅脸原地染上八分欧洲血统，白得都快看不见眼睛和嘴了，他抽了两张纸擦奶油，在一片喧闹的生日祝福歌中对着被摧残得只了一小块的可怜奶油蛋糕块许愿。
“洛哥许的什么愿！”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祝洛哥早日找到对象！”人群中有人高声祝福道。
早恋的话题永远是中学时代最让大家热血沸腾的，这句话一出，很快引来了一阵玩笑和起哄，坐在其中的寿星本人面不改色。
“我不找对象。”洛嘉屿一本正经道，“我心里只有学习。”
和他关系比较好的男生们长长地集体“嘁”了一声，随即又很快起哄道：“许愿！快许愿！”
“好，我许愿。”洛嘉屿说完后双手合十闭上眼，“长大后我要当太空人。”
围观群众们一听都乐了：“然后让爷爷奶奶给你爱吃的喜之郎果冻？”
“不，就是当太空人。”洛嘉屿睁开眼睛，垂眸吹灭蜡烛，“当一个宇航员，飞到太空里去，科技允许的话再飞到银河系外面，去看看宇宙是什么样子。”
去看看宇宙中其他漂浮的行星与恒星，千百万亿的气体尘埃究竟在生命的长河里组成了多少颗星星，如果有一颗和地球一样漂亮的，他就飞过去，去看看是不是那个人的故乡。
几个好哥们很快应和道：“好！”“好志向！”“苟富贵勿相忘！”
跟他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碰了碰他的拳，真诚道：“祝你成功。”
洛嘉屿笑着跟他碰拳：“祝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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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的时候，他翻看自己的书架时，发现最后一本保留的童话书也褪色了，封面因为胶水干掉而脱落，掉页的内里拼拼凑凑，总是难以拼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那年的生日像一道分水岭，一方面过于热烈，刚好挨在高考刚结束的日子里，他和高中同学们理所当然地组了一场派对，所有人尽情地狂欢，庆祝自己即将迎来的自由岁月，庆祝他们这一代人即将集体迈入成年的门槛，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但年轻人总是想着一往无前。
但另一方面又过于冷清，一场筵席之后，大家走的走，散的散，录取通知书引领他们去往不同的城市各奔东西，从此天各一方，没有了一间教室将每个人的物理距离拉近到一起，之后的渐行渐远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
洛嘉屿收拾行李的时候翻了翻同学群的聊天记录，意外发现竟然没有一个朋友的大学是跟他一个城市的。
他一个人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登上了去往他大学所在城市的那班飞机。
在临走前，他坐在床边，对着枕头上那只已经褪色到看不出原来色泽的陈旧小熊，沉默地看了很久。
他最终没有带走那只小熊。
他将它好好地安放在原地，盖上专属的小被子，特别叮嘱了家里的保姆要定时给小熊擦拭、作保养，被子每三天一换，如果哪天眼睛突然变色了务必要八百里加急电话通知自己，然后在对方匪夷所思的眼神下潇洒转身离去。
机场里，洛嘉屿低头坐着等航班。
他刷着手机里的相册，盯着以前给小熊玩偶拍的那些照片，盯着盯着，突然后悔了。
应该带上的。
但是航班还有四十分钟就起飞，他也来不及回家去取了。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由于候机大厅里本就声音嘈杂，所以洛嘉屿没怎么在意。
一只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肩膀，他抬起头，然后眼睛蓦地睁大。
面前人从头到脚穿了一身黑，黑口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忐忑不安地望着他，飞快地眨啊眨。
“我，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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