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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如果今夜不下雨 三道 2875 2025-05-14 07:21:08

咖啡厅的门被缓缓地推开。

下午五点半,店内的客流量稀少,只有两张桌子迎来客人。贺峥的目光在不大的店面巡视一圈,找到了坐在窗旁的夏乐。

冰拿铁呵出的冷气融化成水在杯底汇聚成一圈冷液,彰显着饮料的持有者已经抵达有段时间,但因为心情的忐忑,无心品尝仍近满杯。

贺峥踱步过去,他见到夏乐非常拘谨地起立,肩膀轻微地往内扣,是一个紧绷的姿势。

“坐吧。”贺峥怡然自得地在他对面落座,直奔主题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夏乐两只手扒着桌面,“向北还好吗?”

坦诚地讲,虽然贺峥不喜欢林向北和夏乐来往,但两次接触下来也能发现这人其实很胆小且不经吓。他既然答应见面,也不必为难对方,因而道:“他在家,很好。”

夏乐明显不信他这句话,“那为什么他的手机会在你那里呢?”

贺峥冷淡地说:“这是我和他的事。”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夏乐眼里染上焦虑,像看着某类危险分子,“你把他藏哪儿了?”

贺峥没讲话,眼神沉着,心想夏乐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如果他真的把林向北怎么样了,居然还敢单独来见他,不怕被他灭口吗?

笨蛋交的朋友果然脑子也很光滑。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他很好。”

贺峥抬腕,低头看了一眼运转的表盘,在谈话里,这样的动作能在某种程度内让另外一个人产生压力,暗示着再不进入正题恕不奉陪。

夏乐接收到了贺峥的讯息,更加惴惴不安,但好像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端起拿铁抿了一口。

谈判是贺峥的强项,他提议道:“不如就从你怎么认识林向北开始讲起好了。”

他预计没那么快能结束谈话,点了一杯椰青美式慢慢聆听。

因为贺峥是不容拒绝的口吻,夏乐有一种在面对威严法官的紧张感,仿佛只要说了假话就会立刻被判刑关进大牢。他立马正襟危坐起来,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贺峥听过林向北讲诉跟夏乐相识直至互相扶持的全过程,然而在夏乐的视角里,俨然是另一个故事。

他原先悠然的坐姿不自觉地变得正式。

“我第一次见到向北是在舍监,他的床位是靠近里面墙的下铺。我进去的时候,他安静地坐在床上发呆,没有人敢接近他。”

“他跟别人不一样,独来独往,从不和人打交道。”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外号,大家叫他小疯狗。”

贺峥的眉心蹙起,“为什么?”

“因为他很能打。”夏乐面露崇拜,“听人家说,他刚进去那会儿刀疤伙同底下那批人围攻他,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被关了禁闭也不怕,出来后就跟刀疤对着干,有两个月吧,我不太清楚,当时我还没进去。刀疤怕了他,之后大家就叫他小疯狗,再也不敢惹他了。”

夏乐把眼睛往下垂,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贺峥尽管心急,却抑制住了催促的冲动。

“在里面,刀疤是老大,长得好看一点的年轻人都被他……”话点到为止,回忆到了惨痛的事情,夏乐煞白了脸,“所以,向北真的很厉害,是他救了我,可是我没想到反倒害了他……”

贺峥心重重地颤了一下,自然垂放在腿上的左手有预感似的不自觉地握紧了。

夏乐抬眼,万分愧疚地说:“我太害怕了,只是想有个人救救我,我没有办法地向他求救,刀疤被他掀到地上。我以为他会赢的,但是、但是,人太多了,他打不过,刀疤就把他的手给掰断了……”

贺峥的表情陡然僵化,生人灵活的五官变成尸体的死板。

他的左手微微痉挛着幻痛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缺血而几乎扭曲。

“这件事之后,监狱加重了管控,重伤的刀疤没能再为非作歹。”夏乐哽咽道,“向北住了几天的院回来,他手受了伤,监狱怕他再惹事又给他加了脚镣,做什么都不方便,终于肯让我靠近他。”

“他还是不常说话,最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候我分橘子给他,他还怕我不够吃,只肯要一半。”

夏乐对林向北的情感如潮水涌出来,潸然泪下。

贺峥的牙咬得极紧,每一颗都像被电钻挖了似的酸麻。他张了张唇,两次,“后来呢?”

夏乐拿袖子擦了擦脸,接着往下讲,“向北的左手粉碎性骨折,监狱条件不好,止痛药有限,最初的那会,他常常疼得满身大汗。我跟狱医打报告,也没有多余的药给他,他就只能靠自己硬扛着。”

有多痛啊,林向北。贺峥深吸一口气,轻微地别过脸去,盯着桌面的纹路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地转移一下注意力,别叫他只是听着就在夏乐面前失态。

“他允许我接近他后,我发现他常常拿着书看,却总是看同一本,也从来不翻页。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内容让他痴迷成那样,终于忍不住趁他不注意偷看了一眼。”夏乐凝视着贺峥的侧脸,“书里面夹着一张黑白的准考证。”

贺峥转过脸来。

“照片里的人跟你很像。”夏乐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会他的五官,下定论道,“就是你的准考证。”

贺峥灵魂被震了一下,难掩惊愕,“我的?”

夏乐极其坚定地点头,“对,就是你的。那天在荔河时我就发现了,一定是你的,因为……”

贺峥像吞进了什么尖锐的东西,每个字往外吐仿佛有割破喉管的危险,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因为什么?”

夏乐回想着,“向北好几个晚上做噩梦,我怕他半夜叫人,等他睡着后趴在他床边。他不知道自己总是边做噩梦边哭,还说梦话。我凑近了去听,他在反反复复地喊一个人的名字……”

贺峥的吐息都停止住,像没有气息的木偶,面无表情的冷硬。

夏乐情绪激动地瞪着他,大哭道:“向北喊的是贺峥,他喊的是你的名字,贺峥!”

声音之大之凄厉,引得咖啡店的店员纷纷探头,实在是很失礼的行为。

换做往常,讲究礼数的贺峥定然会制止夏乐在公共场所大喊大叫,然而他像是丧失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和思考能力,只能被动地僵劲地像坚硬的冷石头一样直直地一动不动地坐着,听夏乐的声泪俱下。

“他喊的是你的名字,一直哭着在喊,一直哭着在喊!”

“他流了好多眼泪,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得去哪里找他要的贺峥给他?”

“那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看他,为什么啊?”

“他那么需要你、那么需要你……”

不知内情的夏乐只有对贺峥深深的控诉,声音几乎削尖了,像把刀捅进贺峥的胸腔。

店员赶忙跑过来道:“先生,请您冷静一下。”

夏乐趴到桌面哭,悲苦地说:“我知道他喜欢你,所以只要能再跟他见面我就很高兴了,可是这些天你到底把他藏哪了?”

贺峥像是才找到呼吸的方法,猛地吸一口冷气,肺腑里都在结冰,调动全身的力量只使冷硬的手指得以动弹。

太阳穴像被连续锤击,一阵阵尖锐的疼。他相信了十年的林向北背叛他的事实……如果不是事实呢?如果他一直都错了呢?

贺峥猛然站了起来,眼球的背后是一道白热的闪光,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失明了,什么都看不到。

他在发白的世界里挪动了一下,像旧世纪快被淘汰的敷衍的怅惘的苟活着的老式唱片机,走动间全身关节的骨头缝摩擦着咯吱咯吱作响。

夏乐突然不畏惧贺峥了,撑着起身对着颓然走出两步的背影喊道:“对他好一点吧,向北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心怀爱慕的夏乐知道,林向北的幸福是一个名为贺峥的人。他的竞争是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但是拜托请对林向北好一点吧,再好一点吧,不要让再痛苦眼泪和冰冷侵蚀了他,不要再让他受一点点的伤。

贺峥回头看了涕泪交流的夏乐一眼,哑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话毕,加快脚步走至大门,走到已经半黑的天空下。他感到深度的头晕目眩,仿若被关进某个绚烂而不规则的万花镜里,天地旋转,红尘颠倒。

林向北,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呢?

贺峥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就仿佛他学了十几年的法律在一刹那被推翻,对成了错、错成了对,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黑白难辨,是非不分。

他陷入了一个虚妄的宇宙,每一粒从他眼前划过的星球碎石都有着万丈光芒,因为太过明亮,强烈的光源超出了人体可以承受的范围,致使盲目。

有许多看得太浅太轻的谜题等待他去揭晓。

林向北不肯说,那就由贺峥动用律师的专长,亲自去揪出一个真相:挖掘证物,寻找证人,平反冤案。

准考证!会被林向北藏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贺峥一刻都不能再等,顾不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危险驾驶,怀揣着最极端的想法、最极致的态度,只恨不能捣毁所有红绿灯和拦路车辆,好叫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终点验证想法。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老式小区楼下。

贺峥三步做两步大跨着上台阶,摁响了许久不曾拜访的门。

“来了。”

他没有了任何了礼教,连声招呼都不和林向北的父亲打,横冲直撞地闯进了那间房,站在了那个老式的红棕色衣柜前。

贺峥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呕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握住柜门,往外开——

作者有话说:

贺律:本文又名《我的哑巴新郎》

作者感言

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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