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峥!”
林向北追出去的时候,贺峥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且把他的呼唤当作耳旁风,连步伐都没停半下。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对方的手,一扭,让贺峥转过身来。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林向北有点儿喘,“等一等我取车呀。”
贺峥的脸上也挂了伤,特别是眼角,不仅青了,现在借着光一看还破了皮,再差一点就要伤到眼球了。
林向北在里头再三追问都没能从朋友嘴里撬出他们打架的原因,两人一口咬定是贺峥暴力狂发作,无缘无故动的手。林向北将信将疑,还没等他理清思绪,抬头一看,方才在站在前头的贺峥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人就在眼前,林向北再次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贺峥跟那两个人一样,无论林向北多么迫切地想知道实情,都没告知。但因为手被林向北握着,萦绕在他身上那点寒意似乎也随着林向北传递给他的体温逐渐融化了。
他抿了抿唇,这才终于开了口,是一种夹杂着细微怒火的劝告,“以后别再跟他们往来了。”
林向北等来这么一句话,丈二摸不着头脑,本能地问:“为什么?”
贺峥却不往下说了,目光不由做主地下移,扫过林向北裹在牛仔裤里长直的腿。
林向北注意到他的视线,更加的困惑,然而当务之急是处理贺峥的伤口。他怕贺峥溜了,一路紧牵着贺峥去开电瓶车,等人坐稳后道:“去你家还是?”
贺峥不想奶奶看到他的伤口,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太容易激动。他想了想,“你家方便吗?”
当然方便。
半小时后,贺峥坐在了林向北的床上。他的手摸过柔软的床单,等林向北翻箱倒柜找碘伏时,起身替林向北把团成一个大包的被子给方方正正叠好。
开门进来的林向北见到这贤惠的场景吹了声口哨。贺峥掖被角的动作一顿,重新坐好。
他的眼睛好在只是皮外伤,林向北自告奋勇给他上药,就不免看着他的眼睛。
贺峥见到林向北圆黑的眼仁里自己模糊的影子,喉结一滚垂下头颅。
“别动。”林向北用手捏住他的下颌,神情认真地嘀咕道,“碘伏都涂出去了。”
棉签摁在几个伤口处,林向北的动作不轻,贺峥疼得皱了下眉,却始终没把林向北的手扯下来。
等涂好药照镜子一看,贺峥难得的情绪外露,忍不住地吸了一口气:林向北在他的眼周涂满了黄褐色的碘伏,看起来像异形的熊猫眼。
他回过头,“你......”
林向北忍了半天笑,总算可以大笑出声,哼道:“谁让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打架。”
贺峥的表情变得略显复杂,“你真的想知道?”
林向北小鸡啄米,“当然。”
“好啊。”
贺峥站直了朝林向北走去,突然在林向北面前半蹲下,一把捋起了他的裤管。
林向北惊讶于他毫无来由的举动,居然一时愣住了,只怔怔地看着贺峥用手圈住了他的纤细的脚踝,指腹一寸寸往上摸,若不是裤脚卡在膝盖骨处,就要捏到他的大腿肉了。
他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却不是因为被同性如此亲昵的触摸而反感,反而尾椎骨有很奇怪的酥麻一路攀爬到他的脸颊。
他的脸顿时红了,想把腿收回来,刚抬起来才发现贺峥握得那么紧。他压根无法挣脱,只得气结的一脚踩在贺峥的肩膀上,用毫无杀伤力的语气问:“你干什么?”
贺峥答非所问,“他们果然说得没错。”
林向北咬唇等待下文。
贺峥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的腿真的像女人一样,又细又白,连根毛都没有......”
从优异生贺峥的嘴里听到这样冒犯的话语,林向北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然而贺峥切切实实地这么讲了,除了生气,他竟夹杂着很莫名的羞赧。
他蹬了一下脚,狠狠地将贺峥的肩膀往下踩,“你胡说,松开!”
贺峥得寸进尺地捏着他的脚踝往上抬,这个动作致使林向北整个人向后仰,不得不拿手撑住自己的身体。
“不是你想听我为什么动手吗,现在我告诉你,你却不相信了?”贺峥眯了下眼睛,“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他们怎么看待你的却放任他们那么做?”
林向北脸红得像番茄,但在羞恼里敏锐地抓住一点清明。他张了张唇,意外地眨眼,“你是为了我才跟他们打架的?”
贺峥就像是被拆穿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眼瞳有一瞬间的震动,继而撒开了五指,起身道:“我不能白拿你哥的补习费。”
听起来像是为了钱才保护的林向北。
林向北因他这个答案有一点失落,半天没吭声。隔了会才蔫蔫地道:“他们真的那么说我?”
倒不是被比作女人而生气,但有些话从特定的人嘴里说出来,显然没有善意。
贺峥感受到了林向北的难过,连头发丝都一根根往下耷拉,怪可怜的。
他正想安慰两句,林向北却先一步地振作起来,抬起脸朝他笑了一下,“那我以后就不跟他们做朋友了。”
很稚气的一句话,像幼儿园小孩子绝交般坚定的口吻。
林向北勾了下贺峥的手,“我跟你做朋友,怎么样?”
那根手指像有魔力,一路拨弄到贺峥的心里去,但他没有马上接过林向北抛出的橄榄枝,而是沉声说:“你不怕跟我走太近影响你自己?”
林向北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什么好怕的,我林向北的拳头可不是面团捏的,谁敢胡说八道,有他好看。”
他言归正传,“不过呢,跟我做朋友,要对我很好才行。如果你惹我生气了......我就会很生气。”
“很生气之后呢?”
“那我就不理你啦。”
不会有那一天。因为从林向北正式与贺峥结交之后,贺峥对他的好是三两句话讲不清的。除了好几回贺峥非要他把题做出来,他根本没有机会跟贺峥急眼。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也渐渐远离,几乎每天都很贺峥腻在一起。
钟泽锐把林向北的变化看在眼里,高兴得嘴都咧到耳根子去,私下跟陈秋萍感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话果真诚不欺我。
林向北的头发长长了,之前挑染的几缕银色发根是黑的,显得很突兀。
他琢磨着换个新发型,对着贺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想把这玩意染成红的。”
周末,贺峥几乎都在林向北家,闻言从题海里抬头道:“红的像公鸡。”
不想当公鸡的林向北噎了下,继续翻找新发色。隔了一天,再出现在贺峥面前,红橙黄绿青蓝紫全往头上堆,已经是一颗五颜六色的脑袋,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
贺峥拒绝跟他同道。
“为什么呀?”林向北对自己的新发型非常满意,“不好看吗?”
贺峥瞄了一眼他的脸,不说话,跟他拉开了距离。
林向北被打击得够呛,还被叫到办公室去喝茶。教导主任苦口婆心让他注意形象,说的无非是就算你哥给了赞助费也不能这么肆意妄为,之前没这么过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曾想助长了林向北的火焰,把自己整成一只招摇过市的花孔雀。
得不到任何支持的林向北无奈放弃超前的审美,把黑色的染发膏交到贺峥手上,心痛难耐地道:“你动手吧。”
四十分钟后,林向北坐在小凳子上让贺峥给他洗头。伴随着黑水流入下水道,林向北再抬起脸来,一头浓密的黑发乖顺地趴在头顶。乖巧得可爱。
贺峥给他吹头发,听他喋喋不休地讲话,润泽的唇一合一闭,抱怨他夭折的时尚大业。
修长的指节将落在额前半湿的发往后拨,把整张五官都暴露在眼前。
贺峥五指微微收力,望着林向北说:“这样好看。”
林向北的头皮被抓得有一点发紧,下颌不由得往上抬,嘴唇正正对着贺峥嘴唇的位置。
是一个非常适合接吻的姿势。
四颗眼珠子一对上,林向北的声音变得微哑,“有多好看?”
贺峥试探地靠近一点,鼻尖快和林向北的鼻尖抵在一起才堪堪停下,离得太近,彼此的气息在空气里不分你我的搅和着。贺峥的呼吸逐渐放缓,凝视着林向北漂亮的眼睛,慢声夸赞道:“很好看。”
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好看,每一处每一寸似乎都按着贺峥的审美在长。
谁都没先动。
贺峥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问:“要亲吗?”
林向北呼吸停住,嘴唇不自觉抵微微张开。
“接吻的感觉......”贺峥近乎诱哄了,“你想试试吗?”
前两天他们在小树林不小心撞到一对情侣在拥吻,当天林向北总心不在焉,偷偷地瞄贺峥的嘴巴。
贺峥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直到今天,此刻,他将嘴唇印在了林向北的嘴唇上,柔软的、微凉的触感。
林向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唇瓣也本能地张开,让贺峥的舌尖溜进来与他的纠缠。
床单被抓出了褶皱,有暧昧的唇舌摩挲声响起,突然的,一阵脚步声传来,陈秋萍敲响了门,“小北,贺峥,喝点绿豆汤.......”
门没锁,林向北吓得推开贺峥,像做了天大坏事的小孩气喘吁吁地正襟危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