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和陆地传统的建筑风格差别很大,是用木头盖成的。
中间的客厅是完全通风的,像个长廊,两侧是木板路,大约两米宽,终于走上去,姜潮生的心跳才算慢慢平复,他表现的还算镇定,除了红润的嘴唇白了一点。
接着走到客厅里,姜潮生已经打量一圈了,饭桌椅子一类的家具都有,虽然地方小,但摆放整齐,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缘故,看不到任何脏污。
江归帆转过身,跟他指了指:“你住这个房间,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
他看向江归帆指的房间,没看到门,里面的一切都映入眼帘,显然不大,一张床就快塞满了,床上铺了一层凉席,被子叠好在枕头底下,床底堆了很多杂物,渔网、轮胎、工具箱什么都有。
“没有柜子,衣服放箱子里吧。”江归帆下巴微抬,“或者直接叠上面也行。”
床侧有个白色透明的收纳箱,里面没放东西,看起来是新的。
“地板很干净,平时在屋里不用穿鞋,不过外面太阳大,木板会烫脚,干活的时候也要穿。”
“这是厨房。”江归帆穿过厨房,推开了唯一的木门,“这是厕所。”也是唯一贴了瓷砖的地方。
“海上房间都比较小,比不上岸上,好处是干活的地方近,几步就回屋了。”
确实小,厨房在他房间的隔壁,一步就能走完,只有两个燃气灶,上面是一层挡板,放调味料之类的,下面放菜,还有一板鸡蛋。
他说什么,姜潮生都跟在后面点点头,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江归帆没说干活的事:“中午的时候,海上太阳毒,一般不干活,会睡一会儿。”
“你好好休息一下,坐一天火车了。”姜潮生的脸皮白,黑眼圈尤其明显。
说到睡觉,姜潮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好……对了,能洗澡吗。”
他两天没换衣服了,坐火车还出了一身汗,哪怕干了,也觉得身上臭臭的。
“能,不过热水还要烧,那个桶里的水就是温的,你试试水温行不行。”
江归帆说的桶,可不是什么小桶,而是高度到腰,两个人都不一定圈起来的大水桶,而这样的水桶,一共有三个,一个在客厅。
两个在客厅外的一截木板路上,一个旁边放着切菜的小圆案板和盆,还有一个小凳子,更远一点的,旁边是放了搓衣板的大盆,都晒在太阳底下。
可以说,三桶水的作用分明了。
姜潮生怕麻烦,“那么大太阳,水肯定晒热了,不用烧热水了。”
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到床上时,姜潮生整个人都舒展了,闭眼前,他看到了江归帆进了北边的房间。
那个房间他刚才也看了一眼,要大一些,毕竟他这个房间和隔壁的厨房厕所挤一起,那个是单独的,还有一个电视呢。
还有电视……海上怎么用电的,真神奇啊,怀揣着各式各样的疑问,姜潮生很快睡着了。
床边、床头都有正方形的窗户,什么材质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不是玻璃,一根绳穿个洞,可以左右推拉,海风从窗户灌进来,一阵凉意。
海上确实热,但又不是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总之,这一觉睡得是真香。
等姜潮生迷迷糊糊醒过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将近五点了,午休睡到这个时候,着实有些过分了。
他赶紧爬起来,路过客厅,往江归帆的房间看了一眼。
没人。
着急下来,他没穿鞋,脚下木板的触感意外的很好,冰冰凉凉的,磨得很平滑,像盘好的核桃一样。
走到客厅外的甲板上,姜潮生才在木排上看到江归帆的身影,他戴着一个帽子,弯着腰在拽什么。
换好鞋,姜潮生又踩到木排上,已经平稳了很多,而且越走越自然。
来到江归帆身边,他不好意思的笑,“我睡过了。”
“没有,是我没叫你。”江归帆手里拽着渔网,手套已经染黑了,用胳膊擦了下汗。
姜潮生弯下腰,想跟他一起拽,江归帆没让:“你先看着我干吧,你没戴手套,而且是最后一个了。”
他边拉边说:“海上的活,说到底都是围着鱼转,一是让鱼吃得好,二,是让鱼住得好。”
“活比较多而且碎,一般主要是上午喂鱼料,下午看网换网洗网,每天还要定时喂饲料,捞捞死鱼什么的。”
“我现在就是在换网,渔网一直在海里,时间久了,就会长海草,堵的海水不过滤,对鱼不好,而且越长越沉,就需要定期更换。”
姜潮生看得很清楚,没入水的网干干净净的,和入水的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杂质附着在网格上,不难想象时间久了会堵成什么样。
但干净网替换脏网的过程,怎么保证海里的鱼被牢牢兜住,不跑掉,还挺有技巧的。
姜潮生只看到脏网下横着一根竹竿,江归帆不停把脏网往下拉,越拉空间越小,兜着的鱼,逐渐往空间大的一侧跑,跑到干净的网兜里。
脏网拉到最后,系了一个沙袋,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江归帆说:“沙袋压在干净网上面,底下没有缝隙,鱼就跑不了,脏网全拉出来,没有重量压着,边沿就会自己弹出来,所以系绳子一定系紧,如果系的松松垮垮,边沿挨着海面了,鱼就有可能会跑。”
江归帆解开鱼厢剩下两角的绳子,“四厢鱼是一个排,我就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多活,就五个排,外加上房子两侧的两厢。”
姜潮生看网厢的结构,差不多懂了,一个排相当于一个田字格。
“换出来脏网从这里掏出来,系在边上,一般攒上两个排的洗一次。”
“洗网……”
“嗯,在那里洗,用高压水枪冲。”江归帆指了指木排最前面,用一根粗绳栓着的一个正方形的木台,大小和江归帆的房间差不多,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个大机器。
海上的活,不仅要力气,还要技巧,光一个绑绳子都不简单,绑船绳,绑网厢,穿网盖,不是一天两天能教完的。
“在把干净网的这两角绑好,这个网就差不多换好了。”江归帆动作利落,三两下系好绳子,又站了起来,扑通扔海里一个沙袋,“沙袋是最后放。”
“一厢鱼一般有六个沙袋,渔网在海里没有浮力,会乱飘,沙袋坠在海里,鱼的活动空间才会更大一点。”
姜潮生学着他的样子,拿着系在沙袋上的绳子,往海里放。
“沙袋平时也要擦,毕竟它们也一直海里,会长藤壶牡蛎,就是我们老家说的生蚝,而且这些东西的壳硬,时间久了,还会把网磨烂。”
姜潮生好像懂了什么,接到:“所以要看网,是怕网烂了,鱼跑掉是吗。”
“嗯。”
看久了,姜潮生也学着自己提问,“那怎么有的上面有网盖着,有的没有啊。”
江归帆朝姜潮生指的方向看一眼,“养的鱼不一样,像那种有网盖的,里面的鱼比较大,浪在大一点,就有可能会跳出来。”
姜潮生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每个网厢里鱼的不同,他指着刚换好的网厢问,“这是什么鱼啊。”
“鲳鱼。”江归帆回。
姜潮生细细咀嚼着陌生的两个字,蹲着看了好一会儿,这种鱼的头比较小,身子扁又宽,鱼尾的叉分得特别开,和他平日吃过的淡水鱼外形差别很大。
“现在干什么啊。”
江归帆拿着一个小蓝桶,半跪下来舀了一些海水:“脏,冲一下。”换好一个网,周围的木板上,总会多出各种海上的微生物。
小蓝桶在木排上随处可见,姜潮生不远处就看到一个,又注意到一些小细节,比如木排之间的交接处,原来钉着好几根比大拇指还粗的钉子。
也怪不得,那么长的木排,能承受住海浪的冲击,而不散架。
姜潮生学着他的样子,冲被沙袋弄脏的木板,又想起来一件事:“我看电视剧,那些大船都有锚来固定,渔排有吗?”
江归帆漫不经心的抬眼,“排头排尾都有,你后面也是。”
姜潮生回头,垂下眼睛,果然木排和房子的交接处,一根拇指和食指圈起来那么粗的白绳,直直的垂入海里。
“别数了,八个锚。”江归帆把小蓝桶往网厢里一扔。
“走,回去吧。”
姜潮生还什么都没干呢,就听说要回去,想起睡的一下午,问的很心虚:“没事情了吗。”
江归帆走在前面,边走边摘手套,“有,晚上八点喂饲料,到点我叫你。”
姜潮生已经做好辛苦劳作的准备了,结果这个下午过去得太轻松了,轻松到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跟在后面,看江归帆站到客厅外的甲板上,第一件事,就是把鞋子踢掉,双手一交叉,上衣随手扔到盆里,弯着腰,撩盆里剩的水洗手。
太阳远没有中午那般毒辣,斜阳映照在海面上,镀上一层金灿灿的余晖,也给对面人的肌肉线条上了层蜜色的光。
光影沉浮,江归帆眉骨深邃,鼻梁高挑,侧脸的轮廓如同雕刻般清晰,而后眼睛斜过来,微抬下巴,淡淡的调侃道:“你站那不动,腿又吓软了?”
房子侧边的网厢上,有一根略宽的木头,专门通到甲板上,但比对边上好歹是两根,还是细了些。
姜潮生扶着旁边的房子,静止不动,被提醒了,才幡然醒悟一般,伸出另一个胳膊保持平衡。
心脏一刹那的加速,也许是因为遭遇失衡的危机。
他尬笑两声,僵硬的转移了话题:“哥,这个蓝色铁皮是为了防雨吗。”
他一开始看到海上大家的房子,都是蓝色,还以为都那么有情调,呼应海的颜色呢,结果凑近了才发现,原来是蓝色铁皮。
谁都知道木头不防水,要是没有点措施,一下雨房子就得淹一回,这个问题非常的没有水平。
但江归帆还是嗯了一声。
他拿起瓢舀了一些干净淡水,往脸上倒,顺着脖子往下流,也不担心浇到裤子上,胡乱抹了把脸,再把瓢扔回水桶里。
姜潮生目光移到两面通风的客厅上,问了一个比较有水平的问题:“那下雨了,客厅不会飘雨吗。”
江归帆指指上面,圈起来的绿色帆布,“下雨了就把那个放下来。”
他一瓢一瓢的往小桶里倒水:“现在水还热,我先去洗个澡,你想想晚上吃什么。”
江归帆提着大半桶水去厕所,一条胳膊发力,肌肉暴起,走路依旧很稳,里面的水一下不晃。
姜潮生收回视线,看的都怀疑自己了,抬起胳膊握拳,明明他力气也不小,怎么肌肉差那么多。
江归帆洗澡的功夫,他不好贸然碰什么东西,就回屋找手机,给奶奶打了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了:“喂,潮生啊,到了吗,见到老板了吗,一路上还顺利吧。”
奶奶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来,姜潮生坐在床上笑,腿在下面来回晃,“中午就到了,肯定见到了啊,已经在海上了。”
“海上可漂亮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特别阔气,空气也特别好,蓝天白云的。”姜潮生盯着湛蓝的天,不由自主冒出来这个成语。
奶奶听了笑呵呵的。
说完开心的,他也没忘了跟奶奶说路上坐车的难受。
奶奶理所当然道:“哎,遗传!你爸就晕,你也晕,咋不是呢,以后学车、多坐几次也就好了。”
抱着手机又聊了一会有的没的,奶奶说:“你老板在吗,让我跟你老板说两句话。”
姜潮生一听这个就怕,不用想都知道奶奶要说什么,左右不过是跟老板说,我们潮生年纪还小,多担待啊什么的。
小学的家人才爱嘱咐这些,他都多大了,也实在不敢想,这话跟江归帆说是什么情形,赶紧敷衍了过去。
最后含糊了几句:“行行行,我知道了奶奶,你串门去吧,我好着呢。”
这才关掉了电话。
江归帆洗完澡出来,仍旧没穿上衣,下面换上了条灰色的短裤,把肩膀上的毛巾,搭在客厅上方系的绳子上。
转身看见姜潮生,想起刚才听到说话声,没做他想:“跟女朋友聊天?”
姜潮生赶紧摇头:“跟我奶奶。”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没有女朋友。”
江归帆给他打预防针,难得多说了一句,“在这里打工,比老家还难交女朋友。”
一直呆着海上,见到外人的机会自然少,虽然他夏天基本上每天都要上岸,也是带着任务,买各种东西,蔬菜水果、生活用品、鱼料饲料,还有就是运生活淡水。
姜潮生从房间出来,随口八卦道:“那哥,你有女朋友吗。”
江归帆从厕所里把脏衣服拿出来,极为坦然,“没有,光棍一条。”
“对了,海上用水不方便,我们的衣服要一起洗,轮着来怎么样。”
姜潮生中午换的衣服,就等着问怎么洗呢,自然答应下来:“好啊。”
“那今天你洗,我来做饭。”江归帆没跟他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