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夏天好像特别漫长,漫长到完全进入了秋季,还因为头顶的大太阳,忽略了秋季早已到来。
海上的生活简单又稳定,人在某些时候,总是会忽略时间的行走。
姜潮生意识到,大概是从不久前,下海游泳的水温不在合适,江归帆开始缩短看电视的时间。
最显著的还是一周前,禁渔期的到来。
他这才正儿八经计算了一下来得时间,五月底,他踏上离家的火车,在学生还没放暑假的时候。
到现在的十月份,海上的太阳终于不在毒辣,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了将近五个月。
对他影响最大的,当然还是禁渔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他是一件好事,禁止捕捞野生鱼类,相当于他们早上买不到鱼料,也就不用天天早起,用大半上午去喂了,省了不少力气。
姜潮生一开始当然也挺高兴,但从他意识到他们换网的频率也开始降低,问了江归帆后知道,原来天气冷了之后,海里微生物长得慢,到了冬天,甚至可以十天半个月都不换一次网后,他开始感觉到不对了。
太过安稳的日常让他忘了这个问题,他是来打工的,没有了活,江归帆还会需要他吗?
这个想法让姜潮生如坐针毡,总觉得江归帆还留着他,是不好意思赶他走,可他真的要走吗?
姜潮生才发现,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干一份工作,第一次,他从来没想过离开,没有觉得无聊,没有觉得厌烦,甚至越来越习惯。
但现在,可能是江归帆不需要自己。
姜潮生不是能藏住事的人,纠结了两天,还是直接问出口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发现。”江归帆淡淡开口:“如果我想让你走,会在九月底就跟你说清楚。”
姜潮生像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可是这样你多吃亏啊。”
江归帆不太理解的表情,“所以你想走?”
姜潮生摇摇头,“你别给我开那个工资了,你就给我三千…不不,两千就好……我太能吃了。”
他好像忘了他是为了什么远赴南方,为了心安理得留下来,宁愿舍弃一部分过来的原因。
江归帆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答应,只是说,“别想那么多。”
闲下来也有闲下来的意思,姜潮生开始喜欢上钓鱼打发时间,当然,最重要的是,钓的鱼还可以卖钱,然后存着他们可以买菜。
也没闲太久,江归帆的二哥打算做排了。
这事本来是和姜潮生没关系的,就连江归帆也是义务帮忙,可他本来就觉得每天太闲不自在,隔上一个星期才换三天的网,还只是在下午才干活。
而且江归帆下午一走就是半天,傍晚才回来,他一个人歇着有什么意思,第二天就跟着江归帆去帮忙了。
比想象中的有意思,不止是江归帆,大哥和刘文德也会隔三差五的过来,偶尔人都撞上,就更热闹了,几个男人下午在一起干完活,傍晚二哥家又会留他们吃饭,在狭窄客厅齐聚一堂,喝喝啤酒聊聊天,也别有一番乐趣。
姜潮生原本就是抱着陪江归帆的念头,真正来了几次,融入到这个气氛中,是很别样的感觉,大哥幽默,二哥憨厚,刘哥稳重有阅历,几个嫂子偶尔也会过来玩,妯娌间的关系比他两个婶婶看起来亲近多了,都是热情好相处的人,就连几家的小孩子都挺顺眼,要知道,姜潮生之前看见小孩就头痛。
只有一点姜潮生不太高兴,那几个小孩天天叫他哥哥,他们叫江归帆小叔,叫他哥,他还叫江归帆哥,那么喊,这辈分不就乱了吗。
他还不能光明正大的纠正,让江文州听到,还要调侃他,指挥自家的娃喊他小小叔。
姜潮生敢怒不敢言。
二哥的新排,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有条不紊进行,慢慢初具规模的样子。
进入深秋之后,还有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雨水变多了,像是把要毒辣夏日憋起来的雨水通通倾泻出来。
下雨对他们到没什么大的影响,对狗比较不好,它们不能进来屋里,只能挤在屋檐下,往往被淋的毛都直滴水,可怜兮兮的。
不过雨太大,也确实能给姜潮生带来烦恼,比如这次的雨,下得都看不清周围别家的渔排,天色昏暗阴沉,好像茫茫大海只遗留下他们,困在小小的天地之中。
也导致,他的房间漏水了,沿着边缝,滴滴答答,把被褥和床单都浸湿了。
雨停不了,那个房间就睡不了人,当然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江归帆的床也不是塞不下两个人。
但其实姜潮生不太喜欢跟江归帆一起睡觉。
跟江归帆一起睡觉,会让他的心脏很不舒服。
之前天热的时候,在客厅打地铺就会经常那样,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部位,会在这个时候又蹦又跳,严重影响他的睡眠。
不过现在不是午休,第二天也不用早起,失眠一阵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吃完饭,还是照例看了一会电视,现在太阳不给力,看电视不能像之前那么嚣张了,卡着电视剧播的时候才开,两集看完就得关了。
外面的雨还很大,淅淅沥沥砸到海面上,原本姜潮生还不怎么在意,结果下雨下的电视蓝屏没信号了,就显得雨声格外嘈杂。
“不会吧。”姜潮生眉头紧皱,憋屈了那么久的女主角好不容易要出场复仇了,偏偏这个时候信号没了。
江归帆也很是不满的样子。
但无奈,那么大的雨,去修理卫星锅是不现实的,只得老老实实关上电视等之后看重播。
“关灯了。”不能看电视,灯也没什么作用了,还不如省点电。
姜潮生点点头,他早就在床上躺好了,他看电视一般喜欢窝在床上,江归帆喜欢坐凳子。
天气冷了之后,凉席就撤掉了,姜潮生自觉挪到里面,留出一个不小的身位。
姜潮生睡过几次江归帆的床,之前也算经常和江归帆在客厅睡,但确实是第一次在江归帆的床上和江归帆一起睡。
他以为没什么不同,但在关灯之后,江归帆躺下来,感受到床垫微微凹陷后,涌起一直怪异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周围没什么光亮,外面有稀疏的雨声,躺着的床很柔软,身侧的江归帆有皂角香。
一种淡淡的清香,附着在温热皮肤上的奇妙碰撞,萦绕在他鼻尖,不自觉的,哪里就莫名来了一股痒意。
止痒的办法却不是用手揉,而是需要他加倍的嗅闻,才勉强得以缓解。
“你干什么。”
姜潮生顿了一下,犹豫道:“我睡不着。”
“那你别影响我睡着。”
“哦。”
安静了一会儿。
“你说它们三个怎么样了,也没听它们叫唤,不会淋傻了吧。”
江归帆幽幽睁开眼睛,“你想出去陪它们?”
“那倒也没有。”
再次安静下来,连雨声也小了很多。
“哥你冷不冷。”
“你想干什么。”江归帆冷酷道:“我不会下去给你找被子的。”
“那能把两个被子摞一起盖吗。”
“……”
窸窸窣窣了一阵,两条夏凉被合二为一,增添了许多温暖。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黑暗寂静的夜里,一个声音,试探性的开口,“哥……”
没有人回答,江归帆睡着了。
姜潮生有些失望,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他侧过身,往江归帆的身边又靠了靠,那股皂角香更浓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又肆无忌惮的吸了一大口,还是觉得好香,忍不住又闻了闻,由衷得觉得满足,好像心脏的异常不适也可以接受了。
不止如此,即使没有贴近,一根手指长的距离,姜潮生似乎也能感受到江归帆身上的温热气息,在秋季的凉夜,香喷喷的,热乎乎的,让人晕晕乎乎的。
姜潮生竭力控制自己别在凑过去,实在太奇怪了,刚说服自己平躺下来,偏偏江归帆这时翻了个身,不仅胳膊搭在他身上,腿也贴了上来。
姜潮生一动不动,安静了一阵,心安理得抱了上去。
但没一会儿,他又不得不把江归帆移开一些。
他的心跳太大声了。
会把江归帆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