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念跪了半晌,听见顶头传来一声轻蔑的笑,他抬起头来,林问瑾纡尊降贵地蹲下身,用两指掐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抬高了细细端详。林问瑾凑到他耳边,音色如泉,泛着冷意,"你我已钱货两讫,莫要痴缠于本官。"
林问瑾将他的脸甩到一边,缓缓起身,低眸瞧脚边的容念,如同看一个攀龙附风的下等贱民。容念的脸色白了又白,微张着唇半天说不出解释的话。
十七载的岁月,他受尽白眼,早该习惯他人的轻视才是,可被林问瑾如此注视着,心中却泛起了绵密的酸意。
林问瑾越过他,他双手撑地站起,也许是委屈,也许是愤怒,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竟扬声对着林问瑾挺阔的背影道:"没有大人,我一样能上京!"
林问瑾脚步微顿,回身看着虚张声势的容念,低头一笑,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山高水远,嘴上却莫名应了句,"好,那本官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入京。"
容念用剩下的银钱租了一辆驴车,驱车的是一个年过三十的汉子,知晓容念是春雨楼的人,看容念的眼神很是不干净。
但容念凭着一口气,非要上那京都看看,都是天子的土地,华县与京都有何不同。
几日风餐露宿。
容念对车夫十分防备,随身携带短刀,睡觉时都不敢深眠。
他听楼里的姐姐说过,从那样的地方出来的人,再干净也少不得受人眼色,就算脱了贱籍,淫荡、下贱、骚浪等词也会伴随他们一身。哪怕容念卖身未成,在车夫的眼中也是一个花了钱就能为所欲为的货色。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荒郊野外,没有客栈与人家,只有一间破庙。容念与车夫宿在庙内。
一道闪电劈下来,在白光里,容念见到车夫朝他扑来,他虽早有防备,却抵挡不住多年敢力气活的男人。
绝望之际,庙外传来声响。
容念见到林问瑾衣衫半湿站在风雨里。
他大声呼救,"大人,救我,救我....."
车夫背对着不曾见到林问瑾,一掌捂住他求救的嘴,"哪里来的什么大人,给我弄弄,少不得你银钱。"
林问瑾还是站在那里,在容念求救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容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喉咙像被刀割一般,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林问瑾为处理一个乡村恶霸,在路上耽搁了几日,附近没有驿站,只好寻了破庙住下,居然又碰上了容念。
随行的手下见庙中场景,问道:"大人,可要相助?"
林问瑾迟迟不言,直到庙内的呼救声骤然停止。
他眼前浮现在庭院那夜,容念水涔涔的眼睛,牙根咬紧,还未思索便抽了手下的利刃直奔庙内。容念手持短刀,而车夫的腹部红通一片。他喃喃着:"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车夫还有气,林问瑾一刀了结其性命,脱下披风盖在容念身上,冷声吩咐手下处理尸体。"人是我杀的。"林问瑾蹲下来,伸手触摸抽噎的容念,容念怕他,躲了下,被他摁住后颈固定,他问,"你现在还认为本官是好官吗?"容念惊魂不定,泪水蜘蛛网似的爬满了一张脸,猛地扑进林问瑾的怀里。
他嗅到了林问瑾身上的熏香,清淡好闻,像大掌抚平他所有的畏惧。
林问瑾最终还是把容念当作随身奴仆一同上路。马车铺了厚厚的毯子,容念跪在他脚边,像一只依偎着主人的幼犬,打着瞌睡,手还握着他的衣摆,似乎怕被丢下。
林问瑾有显赫的家世,锦绣的前程,他明知不该与出身低贱的容念有任何瓜葛,太容易落人口实,却还是将人留在了身边。
说不清道不明,在见到容念的第一眼,他心里就被掀起了浅淡的涟漪。
马车颠簸了下,半梦半醒的容念吓得抱住林问瑾的腿,嘟囔着,"大人不要丢下奴才,奴才会很听话。"
林问瑾使点力将人踢走。
容念醒了,又眼巴巴地抱上来,仰着脸迷朦朦地望着林问瑾。
又使些不要脸的勾人招数。
林问瑾拿毯子盖住容念的脸,眼不见为净。
半个月,马车入京,在恢弘古朴的林宅门前停下。
林问瑾率先下马车,容念像只误入花园的蝶,这看看那看看,眼花缭乱的新奇。
方一站定,就见一个穿金戴银的清秀少年高高兴兴地迎上来,声音清脆地唤林问瑾,"表哥!"
少年名唤孟云,眼尖地见到怯怯跟在林问瑾身后的容念,太好的样貌,由不得他不注意。孟云还是笑着,"表哥,这是?"
林问瑾道:"新收的奴才。"他回头看着战战兢兢的容念,"这是表少爷。"
也是贵人﹣﹣容念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双膝下意识跪地,给孟云行了个大礼,"表少爷。"
望着匍匐在地的容念,林问瑾眉心微微拧起。一身软骨头的奴才,没半点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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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一下林哥的嘴,邦邦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