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孟云为难道,"这样不好吧。"孟夫人早在儿子口中听闻林问瑾与容念同吃同宿之事。
孟老爷宠妾成群,她晓得妾侍的厉害之处,吹一吹枕边风男人就走不动道。
眼见亲事迟迟没有个着落,林问瑾却先宠爱一个奴仆,她怎忍心孩子步她的后尘?
可孟云实在不是个狠心的人。
见此,孟夫人问他,"难道你不想与问瑾成亲吗?"
提到林问瑾,孟云再三犹豫,终是点了头,"我听母亲的。"
目光落到了被带到宴席的容念身上。
容念到这里已有半柱香,却没有见到林问瑾,他想对方大抵是在门口迎客,遂规规矩矩地找了个地方站好。
孟云的生辰宴办得极为气派,看在林家人面子上前来贺寿的皆是达官显贵,送的礼亦是贵重异常。
数不清的绫罗绸缎和宝石珠玉堆在一旁,容念简直是目不暇接。
他羡慕却不嫉妒,他过生辰虽不如孟云这般奢华,但母亲会给他做一碗长寿面,楼里的姐姐也会送他一些市井上的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也足够容念把玩许久。
礼物轻薄,但真心厚重。
容念不知不觉又有些想念在华县的日子,那里再寒酸,也是他长大的地方。
许是他杵在这儿无所事事,一个奴仆往他手中递了盏热茶,要他送到其中一桌上去。容念乖乖接过,捧着滚烫的热茶小心地避开宾客,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他压根就没看清孟云是怎么撞上来的,捧着的茶盏已经脱了手,他本能地去接,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没能接住,茶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孟云的手背被溅到了几滴热茶,惊叫了声,慌乱里,容念被推到一旁,后腰重重地撞上了形状不规则的石灯,疼得他眼前发黑,连身体都直不起来。
雍容华贵的妇人气恼道:"笨手笨脚的奴才,竟敢伤了主子!"
林夫人作为东道主也闻声而来,一见到孟云泛红的手背,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叫了郎中。容念半天才缓过疼劲﹣﹣比起孟云零星几点的烫伤,他的手背才是因接茶盏时结结实实地被泼了满手的滚水,此时火撩一般的疼,但他一个奴才,伤了主人已是大过,哪有资格喊疼?
他想跪下来讨饶,又想起林问瑾的叮嘱,双膝怎么都落不下地,只弯着腰,百般歉疚道:"表少爷,奴才不是有意的....."
周遭聚集不少宾客,孟夫人对林夫人说:"姐姐,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奴才,伤了孟云。今日是孟云的生辰,真是委屈,不如将这奴才打发了!"
旁人皆附和,容念脸色煞白,百口难辨。
林夫人心思细腻,如何不知妹妹与侄子是有意为之。
一个是只见过几面无关紧要的奴才,一个是常年陪伴在身侧有如亲儿的侄子,孰轻孰重,不必多言,可她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容念,居然难以立刻断定,几瞬才说:"他是问瑾院里的人。"
孟夫人把孟云的手被林夫人看,"姐姐,您瞧,都红了。"又压低了声,"横竖不过一个奴才,问瑾还能为了他与你我置气吗?"容念不曾见过这样的架势,腿一软,却强撑着没有跪下来,急切道:"夫人,奴才不是有心的,是表少爷他......"
"还敢推卸给主子,罪加一等!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孟夫人使了个眼色,早有准备的两个强壮的奴仆一左一右架着就要带走容念。
孟云喊了声母亲。
孟夫人不让他求情,等奴仆把容念拖到无人之地打个半身不遂,看他还如何媚主。
林夫人不大忍心,可容念伤了孟云是真,孟夫人又是她的亲姐妹,几番挣扎下,还未想好是否要开口阻拦,先见得林问瑾从远处稳健行来,她无端松口气。
林问瑾着圆领松鹤青袍,丰神俊朗,一到场所有人都不自觉禁声。
他神色平淡,眼眸扫过抓住容念的奴仆,沉声说:"大好的日子,姨母却要在林府动私刑,怕是于理不合。"
他气势凌厉,孟夫人顿时不敢说话。
容念一见到林问瑾眼泪就流了下来,身子一软,终于瘫倒在地。
私刑是动不成了。
林问瑾不容置喙道:"容念是我院里的人,他冲撞孟云,是我管教不周,让姨母见笑了。"他吩咐对身后的心腹,"把他带回院里,等我发落。"
心腹得令上前抓住瘫软的容念。
一场闹剧就这样过去。
林问瑾不咸不淡地看了眼孟云的伤势,孟云却不敢与他对视。
他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带着点失望与冷淡,"孟云,你并非心思歹毒之人,为何要这样做?"
孟云颤声,"表哥......"
林问瑾到底是看着对方长大的,不让他往下说,"只此一次。"
生辰宴如火如茶,笑声祝贺声不断。
容念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到寂静的院落,呆呆地坐了一天。
他是没读过什么书,愚钝迟笨,却未必看不出林家伙同孟家一起欺负他﹣﹣也算不上欺负,他一个下人,本就低人一等。
他只是难过于那看着慈眉善目的林夫人居然也是非不分。
不过人本就是护短的,有所偏袒并不稀奇。
他在院子里坐啊坐,想啊想,直到浓黑的身影将他笼罩起来。
容念缓缓抬头看去,披星戴月的林问瑾来到他面前,他挤出笑,"大人。'
林问瑾半蹲下来,抬手碰了碰容念的脸,凉津津的,像浸在冷水里,"怎么在这儿吹风?"容念张了张,想说话,泪水却滚滚而落,他有好多委屈,"奴才,不是故意的....."他哭得很安静,但很冤枉,如果这个时候林问瑾对他说一句重话,他的天就会塌下来。
所幸林问瑾只是冷着脸,沉默地牵住容念的手腕往屋里走。
奴仆打了水进来,容念简单擦拭一番,坐到了塌上。
林问瑾抓出他有意藏起来的手。
手背红通通一片,太久没有处理,已然起了一层细密的小水泡。
容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想把手藏到身后,林问瑾却抓得很牢固,不让他有半分挪开的可能。林问瑾拿出药膏。
容念惊讶,"大人怎么知道....."
冰凉的药膏轻柔地涂在了火辣辣的伤口上。
容念五官揪了起来,林问瑾看他一眼,"疼
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问瑾不满,"究竟是疼与不疼?"
容念丰润的唇一扁,"奴才疼。"
"疼就要说,我可没教你忍着。"林问瑾语气不善,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加重。
容念神色低迷地躺下来,林问瑾搂他时,他慢慢蜷成一团。
林问瑾察觉不对,掀了他的衣服,这才发现他后腰有一大块的淤青。
这下是真的恼了,手摸上去,不重不轻地揉了下,"到底还有何处伤着?"
容念躲开林问瑾的手,嘶嘶抽气,哽咽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林问瑾不信,把他剥了个干干净净,仔细检查过确认再无其它伤口才冷声说:"下次再有隐瞒,你再嚷疼我也只当听不见。"
容念本就因今日一事惊魂未定,林问瑾强硬的语气更是让他觉得委屈。
眼一眨,泪水又掉下来。
林问瑾静看他哭,片刻后才重新搂着他睡下。他没有提及孟家人,但容念确实是无妄之灾,林问瑾本该直接将此事翻过,毕竟容念身份在这,但他想了想还是问:"你何时过生辰?"
容念还在伤心,他其实隐隐期待林问瑾给他讨回公道。
在春雨楼时,有一回容念被客人欺负,娘亲像护崽的母鸡和客人大打出手,容念看着娘亲淤青了的眼角,只知道哭。
可现在受了欺负,没有人再为他出头了。
林问瑾等了会,没等到容念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容念说自己的生辰在夏天。
"当我欠你一个生辰礼,你有何想要的,说吧。"
就当是弥补。
容念咬了咬唇问:"那可以让小虎回来吗?"林问瑾想了会才记起小虎是那个调走的奴仆,眉心一蹙,"再想。"
容念当真努力地想,希冀地问:"那我可以随意出入院子吗?"
又得到了林问瑾的否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容念失落地垂下眼睑,闷声说:"那大人抱抱我吧。"
他不要绫罗绸缎,不要珠玉宝石,只要林问瑾的一个拥抱。
这一次林问瑾满足了他,将下颌堵在他的头顶,沉声,"这是额外的份,生辰礼先欠着,等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等了许久,低头一看,容念已经苦着脸睡去,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林问瑾凑近了去听。
容念说的是,"娘,他们欺负我……而回应容念的只有林问瑾收紧的怀抱。
-----------
----------
明后两天有点事,请个假,不用等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