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平安锁,却迟迟没见到林问瑛的人影,林父不禁急躁不已,更不敢贸贸然将此事告诉妻子。
林问瑾一日要被问七八次寻弟的进展,可他非但没有给个准话,反而做了个惊世骇俗的决定。他在朝中的好友是有多重功勋加身的三朝老将军之嫡孙,两人相识多载,一个从文一个从武,在朝中互相扶持。
前两年老将军病重险些撒手人寰,是林问瑾四处奔波找到至关重要的一味灵药,才挽救了老将军的性命。
林问瑾说是将军一家的恩人不为过。
他从未借此向好友要过回报,而今却请好友恳求其父亲收容念为义子。
有了这一层身份加持,容念就可以光明正大进林家的门。
好友对容念略有耳闻,难以置信,"问瑾,你疯了么,他可是……
"要我父亲收他为义子不难,可你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他们是不敢当着你的面说,可你若真娶他过门,背后不知要受多少非议!
林问瑾心意已决,好友自知劝不过,只好将这事应承下来。
事情瞒不住,林问瑾压根也没想要瞒。
他要迎娶容念一事成为京都茶余饭后的谈资,闹得沸沸扬扬。
林母被他的恣意妄为气得头风发作,躺了两日未能下榻,可总是孝顺的林问瑾这回却一意孤行。林父更是火冒三丈,知晓儿子故意把要与容念成亲的事情散播出去,动了家法。
厚重的木板重重打在林问瑾的背上,打得他唇溢鲜血,他也没有改口。
在旁人看来,此举他无异于不要自己的名声,甚至是自毁前程,但林问瑾独自承担下了所有的指摘。
容念也被林问瑾吓着了。
他跟随林问瑾来到京都,原只想着在对方身旁勤勤恳恳当一个下人,后来心甘情愿爬了林问瑾的床,虽有过痴心妄想,但从未想过能与林问瑾成亲。
他亦觉得林问瑾疯了,在惊愕之余又不免生出些不该有的喜悦。
家法并未伤到林问瑾的筋骨,但背脊大片大片的青紫。
容念给林问瑾上药,边给对方揉开瘀血,林问瑾还没喊疼,他自己先吧嗒吧嗒掉眼泪。
林问瑾用拇指揩去他脸上的泪珠,笑容苍白,"本官还没死呢,不必急着为本官哭丧。"容念一连呸呸两下,孩子气地说:"大人不要说这些晦气话,神仙听得到的。"
林问瑾笑笑并未反驳。
这世间若真有神灵,又怎会眼睁睁放任兄弟成夫妻?
好大一出戏。
既是开了场,这戏剧再荒诞,他也要唱下去。
认将军为义父那日,容念穿上了上好的绸缎,头带冠玉,若非他还处于震惊中,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真与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无甚区别。容念向来以林问瑾为首,可临到这步却打了退堂鼓。
为了认亲能顺利进行,这几日林问瑾派了两个心腹寸步不离守着容念,即使林父林母也见不到
人。
可容念不是不知林问瑾此举会带来的后果。抛开会被世人耻笑的既定事实,林问瑾最先要面对的就是父母的责怪与痛心。
"大人。"容念抓住林问瑾的袖口,讷讷道,"奴才知道你心里有奴才,要不......"
林问瑾不容置喙地将他提溜上马车,不给容念后悔的机会。
认亲仪式简单至极,将军府的大门一进一出,容念不再是春雨楼的杂役,不再是林府的奴才,而是将军的义子,往后还会是林问瑾的男妻。纵然有人看不起他,见了他的面也要与他行平礼。
当夜回去刮风下雨,容念缩在林问瑾的怀中,窗外电闪雷鸣,他一颗心也起伏不定。虽然容念高兴林问瑾执意要给他一个身份,可无论是认亲还是成亲,这些决定都太过急促与草率-﹣就好似,好似再晚一步就无法成事。如今整个京都都知晓不日林问瑾将迎容念过门,板上钉钉,除非林问瑾突然"开窍"反悔。
如果林问瑾真的反悔,容念也不会怪对方。他又往温暖的怀中钻去,嗅闻从林问瑾身上散发的淡淡熏香,抬眼撞进了林问瑾深邃如海的眼晴。
不知为何,这双眼眸从未有过的哀伤与悔意,还带着无上的决绝。
容念呼吸一滞,还未说话,外头有奴仆哐哐敲门,"大人,不好了,夫人她悬梁了……"
林问瑾刷的坐起了身,动作迅速披衣外出。容念脸色煞白,呆呆地坐在塌上。
他不必猜也知道林夫人悬梁自尽的缘由,女人爱子心切,怕林问瑾成为京都的笑料,以死相逼,要林问瑾毁了这门亲。
容念赶忙下床,看着林问瑾连伞都不打就走进了雨里,背影顿时被滂沱大雨淹没,可几步后,林问瑾又忽地转过来来,快步地走到容念面前。一个小巧的物件挂在了容念的脖子上。
容念低头一看,居然是小时候被娘亲卖掉的平安锁,他来不及惊讶,林问瑾牵住他的手,重重道:"你与我一起去见父亲母亲。"他扯着容念一起淋了雨,直奔父母的院落。
林夫人已被救下来,坐在凳子上泪流不止,林老爷正在安抚她的情绪。
林问瑾屏退所有下人,与同样浑身湿漉漉的容念进了屋,扯着容念噗通跪地。
容念心跳得极快,眼前被雨水和泪水模糊。林问瑾朝父母叩首,再抬头,掷地有声,"父亲母亲不是一直想知道问瑛的下落吗,如今儿子已带他来到你们面前。"
林父林母脸色骤然一变。
容念不明所以,被林问瑾推到二老面前,他听见林问瑾喑哑的声线,"问瑛,快叫父亲母亲。"林母如遭雷劈,闻言险些晕死在丈夫怀中。林老爷呵斥,"胡说八道...."
林问瑾颇为疯魔地低笑两声,"儿子是不是胡说,父亲一查就知。"
他如泣血般,扬声,"天意如此,要问瑛与我们再续前缘。"
林母看到了戴在容念脖子上的平安锁,颤巍巍地伸手想要去摸。
容念听得云里雾里,连滚带爬地退后两步,看看浑身湿透的林问瑾,又看看满脸震惊的林父林母,一股寒气顺着脚脖子爬满全身。
他很想逃,可一有动作就被林问瑾抓住了手腕。林问瑾双目赤红,咬着牙颤声道出残忍的真相,"你自幼挂着的平安锁是林家命工匠为我走失的弟弟所打造,这世间仅此一个。"
"容念,你便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弟,林问瑛。"
林老爷和林夫人都恨不得真昏死过去,只盼这是噩梦一场。
林问瑾又哑声道:"满京都都知晓容念与我情意相投,试问如何认亲?原谅儿子先斩后奏,让问瑛以另一种法子与我们一家团聚。"
屋外一声暴雷,轰隆﹣-
容念猛地挣脱林问瑾的桎梏,双脚往后蹬直至远离室内三人,背贴上墙面,逃无可逃。
他脑子里嗡嗡响,戴在脖子上的平安锁重得近乎把他的颈骨压垮。
容念懵懵地摇头,"奴才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奴才不是林问瑛,奴才是容念。"
他想到那夜在塌上谈及平安锁时林问瑾过激的反应,他终于迷迷糊糊得知了原由﹣﹣他爱慕的林问瑾竟然是他的哥哥,而他是林家的小儿子林问瑛。
不对,这不对,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泪流了一脸,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是林问瑛,我是容念。"
而容念在春雨楼长大,从来都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娘亲,绝没有什么身份显赫的哥哥和父母。
--------------
雷雨(古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