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斯言先带井渺去了超市,他们要买一些晚上做的菜。
蒋阿姨已经放假回了老家,临走前还说给井渺做了一些奶豆腐在冰箱里,让席斯言记得热给他吃。
他们推着小推车,井渺挽着他的手,跟着他买菜。
甘自森突然打来一个电话。
“喂,自森。”
“喂,斯言你在哪里?”他声音听上去严肃而急促,席斯言停下了脚步。
“我和渺渺在超市买菜,怎么了?”
“井渺在你身边的是吧?你听我的,现在多囤些菜和速食,快消品,然后买一包口罩,没有专业外科口罩就随便买包医用口罩先戴着,特别是井渺。”
他们正好在有袋装口罩的区域,席斯言马上就拿了两包丢车里:“好,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说不清楚,之前新闻被压了,我们家也是才知道。就是有个很棘手的传染病,有点像那年的非典,我们这边接到的通知是洪城已经被划为疫区了。你快带渺渺回家,最近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了,天爷,那他妈是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春运四方八达通全国!妈的!”他说着说着就开始狂躁,“我爸爸已经被紧急召回进生物所了,席叔应该也很快要回去加班,你们家那边我妈已经去通知和送东西了,你快把渺渺平常要吃的药发给我,如果疫情真的往最坏的方向爆发了,他的有些特效药会很难拿到,我给你们弄好了一会让人连着消毒口罩防护用品送到你家,你们回明月湖的别墅,还是你父母家?”
甘自森话说的极快,隔着听筒,席斯言都感觉到他的烦躁不安。
他脸一沉,心脏跳的极快:“明月湖的别墅,我马上发给你,谢谢自森。“
甘自森说:“好,你们自己注意,我们要准备去洪城了。”
席斯言一怔:“注意安全。”
那边轻笑了一下:“放心,我可是我国最优秀的白衣天使,之一!挂了啊,你照顾好渺渺。”
席斯言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无知的井渺,心里升起一股撕裂的痛感和威压极重的惧怕。
他飞速低头打字给甘自森发微信,刚发完,苏皖的电话就来了。
“喂,妈,自森和我说了,你们现在怎么样?”
苏皖还算冷静:“你爸已经回市政厅了,阿姨刚戴着口罩出去买菜了。你带渺渺回别墅,别回那个公寓也别回我们这,我们随时要听政府指令,太乱了。渺渺免疫系统差,这病现在确诊病例全是老年人和孩子。”
“很严重了吗?”席斯言心一沉。
“再过几个小时,轻则洪城封城,重则整个北省都要封,现在网络上已经很多新闻了。”
“妈,你确定你们没问题?”
“没问题,你甘姨刚让人送了一大堆东西来,说自森也在给你们弄了是吧?日用物资怎么办?”
“我们正好在超市,马上买完回家。”
“好好好,不和你说了,你们快弄完回去。”
井渺看着席斯言脸色越来越差,担忧地问:“哥哥,怎么了?”
席斯言看他一眼,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安抚性地低头吻了他一下:“渺渺,我们买快点回家。”
这个点的超市人不算多,但是大家都慢慢悠悠,席斯言心里很不安,他也来不及挑拣,十几分钟就买了一大车东西。
付了钱,席斯言镇静着拆开口罩包装,拿出来给井渺戴上,再把他的帽子也拉上,带着人快速去地下停车场。
一路上他浑身冒冷汗,脸色阴沉的吓人。井渺很少见这样子的席斯言,只能跟着他一路疾走,不敢说话。
他们堵在了下午的首都高架上。
雪下得越来越大,席斯言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里,濒临崩溃边缘。
翻过年,就快十年了。这么久了,那份痛还穿越时空对他进行凌虐,没有一个人忘记,没有一个人忽略。
因为那场车祸险些丧命的井渺,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就变成一个身体健康的人。
那些后遗症、药品,会纠缠、伴随着他一生。
席斯言看了一下手机,心彻底跌到谷底。普通民众接收到信息会有延迟,政府一线已经进入紧急状态,这预示着事情比目前暴露出来的要严重的多。
现在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每一口空气都可能浑浊,周围的车流可能就混杂着刚从洪城回首都的人,他们多在外面一秒钟都有风险。
席斯言烦躁的猛敲喇叭。
“哥哥。”
这声轻吟把席斯言从崩溃的边缘唤回来,他回头看他,胸腔还在起伏。
井渺很担心他,一眼看得到底的专注。
席斯言低骂了一句草,解了安全带欺身过去,捧着他的脸,急促、掠夺、粗暴地亲吻他,勾着他的舌头,含着他的唇,像在汲取生命能量。
错不及防,井渺条件反射的躲避了一下,后来就任由他吻。
车里的氛围逐渐变得暧昧火热,井渺喉咙发出细碎的呻吟。
席斯言亲了很久才平静下来,他抵着他的额头呼吸:“宝宝,我爱你。”
像在祷告。
求婚的时候,他说会每天说三百遍我爱你。
这是个表达,不可能真的去硬说三百遍,但席斯言每天都说,每一遍,井渺的心都会狂跳不止,感受到他的温柔和爱,
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里,井渺却感到席斯言心里的苦痛。
“哥哥,怎么了?”
席斯言摸摸他的脸,很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回去系好安全带:“我们先快点回家。”
比往常多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回到别墅。
甘自森送来的东西就放在家门口,他沉默着先把井渺抱进屋里,嘱咐他把衣服全部换了,扔去紫外线洗衣房,然后在房间里待一会,不要出来。
井渺乖乖照做。
席斯言火速把东西安置归类,打开空气过滤器,用消毒液对整个房子外围进行消杀。
他弄完的时候,井渺站在二楼的楼梯上看他,眼里有惊慌失措。
席斯言一愣,还好,他都消完毒了。
他习惯性地露出安抚的微笑:“渺渺饿了吗,哥哥做饭给你吃。”
井渺吸了一下鼻子,从楼梯上跑下来抱着他开始哼唧:“我害怕,哥哥我害怕,哥哥为什么不理我不和我说话,我害怕!”
他紧缩的心脏骤然舒缓了一些,席斯言把人抱到沙发上坐着,轻声细语地道歉:“对不起宝宝,对不起,不怕,没事的,不要害怕。”他也反应过来从超市到家,这段时间里自己的状态很可怕,“哥哥刚才是有些紧张,有些担心,吓着你了,以后不会了好不好?”
井渺嗫嚅:“哥哥以后不要不和我说话。”
小小爬上沙发拱井渺,讨好地放低耳朵,要井渺摸摸它。它的两个主人回家到现在都没有理过它,它也很委屈。
柯基发出嘤嘤嘤的哼唧。
井渺刚要伸手摸它,被席斯言一把抓住:“别摸!”
他大声阻止,吓了井渺和小小一跳。
“哥哥?”
席斯言才发觉自己好像敏感的过分,这只小可爱一整天都待着别墅没出去过,不能更安全了。他缓慢松了井渺的手。
井渺的手落在狗头上。
他低声安抚:“小小先自己去玩好不好?”
柯基又哼了两声,还是乖乖跳下了沙发,去角落玩毛绒玩具。
他捧着席斯言惊惧未退的脸亲吻:“哥哥也不要怕,渺渺陪着你。”他拉他的手从自己毛茸茸睡衣的下摆贴上自己的皮肤,“哥哥摸摸我。”
井渺一贯哄席斯言的方式,又色又纯。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也会吵架,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只是从来闹不了很久,对席斯言来说,天大的事,井渺眼睛一红基本上就宣告了结束,对井渺来说,他见不得席斯言有一点不开心。
井渺的身体像席斯言的某个多功能开关,他触碰到会发狂、会迷醉、会冷静,唯独不会再烦心。
席斯言伸进去,上下抚摸,手背是他柔软的睡衣,手心是井渺滑嫩的躯体。
“好,宝宝一定要陪着我。”无时无刻、一生一世,席斯言抱着他,逐渐理智下来。
当天晚上十点多,洪城骤然封城,首都卫健委紧接着下达了一级响应。
他们看了一部电影,席斯言陪他打了一会游戏,哄他去洗了澡上床睡觉。卧室有纵情过后留下的气息,睡熟了的、一双紧紧依偎的人影。
洪城封城的第三天,席玉城和其他几个领导临危受命暂时调任洪城。
他出现在新闻上,戴着口罩,目光坚定。
井渺怔怔地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吓得不行,指着屏幕说:“爸爸!爸爸要去洪城!那里已经有3761人生病了!”
席斯言自然早就知道了,不仅如此,苏皖公司旗下的某生物公司向洪城捐赠很多钱和物资,她要亲自带队去。
井渺手足无措地打席玉城电话,无法打通。
席斯言安抚他:“渺渺,爸爸现在很忙,我们不要分他的心。”
“我想、我想和爸爸说句话,想让他照顾好自己,那边好危险。”井渺抽噎了一下,“爸爸能保护好没生病的人,对吗?”
席斯言笑笑:“嗯。渺渺,妈妈也要去,你可以和她打电话。”
井渺愣住:“为什么妈妈也要去?”
视频电话接通,苏皖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看到井渺温柔地问:“怎么了渺渺?”
“妈妈是不是要去洪城?”
苏皖一愣,扬声就骂席斯言:“席斯言!你这么点事都瞒不住!”
席斯言在旁边无奈:“妈,渺渺是成年人了,他有权知道这些。”
“妈妈不要骂哥哥,我担心你和爸爸。”
苏皖对着席斯言白眼翻上天,对着井渺心都化了:“乖孩子,不担心啊,爸爸是去做大英雄了,妈妈是去送温暖的,甘自森哥哥知道吗?他也要去帮助别人,我们都是去做很厉害的事,和渺渺在公益小学上课一样。没事的,爸爸妈妈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乖乖和哥哥在家,爸爸妈妈有空联系你,好吗?”
井渺红着眼点头:“渺渺会乖的,爸爸妈妈要戴好口罩和手套。”他努力回想新闻里说的东西,“要勤洗手,要好好吃饭。”
他低头吸了鼻子,伸手擦眼泪:“我不能没有爸爸妈妈。”
苏皖在手机镜头前一怔。
这个孩子到他们家不知不觉已经第十年了,她是真的把他当亲生孩子看。这个爱哭的大朋友每次哭都是因为席斯言,好像还是第一次,为了父母。
苏皖眼眶一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嗯,渺渺乖,把手机给哥哥,妈妈和哥哥说几句话。”
井渺把手机递给席斯言,席斯言接过,语气沉稳了很多:“妈,你和爸注意安全,你处理完了就在固定点待着,知道你担心爸,但是出去瞎跑只会让他更担心。”
苏皖没好气:“我能不知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你照顾好我儿子就行了,人都哭了你杵旁边干什么?这事你就不能不让他知道吗?”
席斯言轻笑了一声:“妈,渺渺应该知道这些。应该知道他的父母是很了不起的人,这会对他有好的引导,他也应该知道他的父母也很爱他。”
苏皖噎住,再开口语气软了很多:“斯言啊,好好照顾自己和渺渺,等我们回来。”
“嗯,健健康康,荣誉回来。”
挂了电话,席斯言哄人:“渺渺不哭了,爸爸妈妈出去做好事,我们要给他们加油,哭不吉利。”
井渺一听顿时止住了哭声,他慌乱地抹眼泪:“我不哭。”
他听着新闻里开始捐款捐物资的各大企业,打着哭颤问席斯言:“哥哥,我们可以捐钱吗?我好像有很多钱。”
席斯言替他擦眼泪,递热水到他嘴边:“可以,晚上我们一起看看捐款通道,和妈妈一样帮助别人好不好?”
“好。”
他抬手关了电视,把井渺的头按在胸口。
席斯言本来也想瞒着。瞒井渺很简单,不让他看新闻看手机,他确实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这不对,席斯言想这种自以为为对方好的方式,也许很久以后,井渺知道了,会懊恼、会后悔。
生死、善恶,他都应该有概念。
他应该知道这些,没人有权力剥夺。
席斯言亲他:“我的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