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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番外八:如梦(二)

极度失常 人间逐浪 2952 2024-06-06 22:46:52

井渺悠悠醒转过来,在午后安静的图书馆。

他揉揉眼睛,反复确认了手机上的时间,发觉自己只打盹了十多分钟。

然后轻轻合上书,从自习室踱步到专业书籍区域。

在一排排林立的合成木料书架间,找到了材料学专业。

他从基础区开始浏览,然后拿出一本写着《材料学入门》的黄色书本。

男孩子静静地站在原地,一页一页翻看。

“喜欢这个专业?”席斯言靠着一根柱子,声音很轻,像凭空出现一样。

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井渺竟然毫无察觉。

男孩子低下头,有种被撞破心事的窘迫,他小心合上这本书,红着脸说:“觉得很有趣。”

“迎新晚会。”席斯言看着他,发出不合常理的邀请,“你要来吗?”

井渺踌躇了一会儿:“我想想。”

席斯言轻轻弯了弯嘴角:“来吧。那个时候我不认识你,可是我们现在认识了。”

男孩子像受惊的小鹿,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惊恐地看向席斯言:“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你是不是对我说过啊?”

席斯言愣了愣,然后笑着说:“是你对我说过。”

人的命运像无数条射线,你认为的崎岖其实是笔直延伸路上,与别人的碰撞。

他选定的方向往这边,就注定要交叉而行。

井渺希望,那是终点,不是起点。

——

席斯言带着他坐在一个不显眼但视线很好的位置。

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上台邀请、舞台布置、灯光颜色和依稀有印象的人群站位,时间在有条不紊地重演一切。

连侧边因为学生会失误而没清理干净的红色彩带,都仍旧在它原本的地方,摇摇晃晃。

台下尖叫迭起,席斯言配合着社团同学,轻拨吉他。

唱歌的男生在舞台中央,他就在一侧,凝视着人群里一脸呆滞然后逐渐漫上欢喜的井渺。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井渺颅内忽然闪过光芒。

他们在表演结束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大礼堂。

席斯言牵着男孩子的手臂,走在夜晚唯有微弱路灯的银杏大道上。

他停在自助饮品机前,买了一袋纯牛奶。

牛奶落在男生的手心。

井渺低着头,小声说:“谢谢哥哥。”

席斯言半弯下腰,和他视线平齐:“你刚刚在想什么?在我弹吉他的时候。”

井渺抬眼和他近距离对望,眼里是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澈。

“我想去坐一次地铁,哥哥。”

月落星沉,他还有无数的不解和疑问。

席斯言抬手揉揉他的头发,笑的温柔:“好,我们明天去坐地铁。”

——

席斯言又一次夜半惊醒。

他不敢睡觉,醒来先反复确认时间地点。

怕醒不过来,也怕彻底醒过来。

他颤抖着打电话给那个男孩子,不顾现在是深夜。

“喂?”

漫长的嘟声后,那边接起来。

微小的、柔软的、迷糊的、还在半梦半醒间的声音,席斯言握着手机,杵着自己的脸流眼泪。

“渺渺。”

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席斯言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

“喂,哥哥。”井渺声音大了一些,也空旷了一些。

席斯言飘荡的心脏缓缓归位:“你在卫生间里?”

“嗯。”男孩子乖乖回答,“怎么了,哥哥?”

席斯言长叹一口气:“对不起,我又吵到你了。”

那边用气音说了一句“没有”,然后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想我了吗?”

席斯言彻底清醒过来,在一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的时空中,他握着手机开始浑身发抖,声音恳切而急促:“你说什么?”

井渺压着声音,很小很小地重复,声音带着不确定和犹疑:“你是不是想我了?”

——

席斯言陷入迷惘,他好像回到了44岁,从医院回来的每一天,他的宝贝都会在早晨醒来问他:“哥哥,你想我了吗?”

井渺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他侧过头,努力地往他怀里蹭。

“抱一抱,哥哥,抱一抱。”

席斯言伸手把人抱过来,像在抱一具蒙了一层皮的骨架。

没什么温度,硌得慌。

“昨晚睡得好吗宝贝?”他吻他的额头,伸手抚过他的背脊,凸起的肩胛骨像他以前上课时带回来的3D地理挂图。

如同抚过一座山脉的山峰。

井渺笑着抬头,眼睛都弯成一条线:“我想你了,哥哥。”

——

他们来乘坐最近的首都五号线。

席斯言拨开一颗奶糖摊到他嘴边:“张嘴。”

井渺低下头,把那颗糖含在嘴里。

华大、华医大、还有师大都在这边,这几个站点的学生很多。

地铁停在他们面前,随着安全门的开启,井渺看到里面拥挤的人群,已经没什么空间的车厢,还神奇地涌入更多的人。

席斯言轻轻揽住他的肩膀:“走,这里人少一点。”

井渺伸手拽住他的衬衫衣摆。

“怎么了?”

男孩子皱着眉摇头,满脸不愿,看着他像在撒娇:“人太多了,我不喜欢,可不可以不上去了?”

他不是他深刻记忆里不再年轻和满是病气的脸,他鲜活漂亮的像第一年来到席家的那个小孩。

席斯言在认识井渺以前,没有想过原来人的眼睛,可以这样黑是黑,白是白,一点杂质都没有。

他以为是因为回到了七岁,才有这样清澈分明的一双眼,睁眼看世界的时候,只装下来席斯言一个人。

原来,17岁的井渺,也有这样的眼睛。

他在这双眼里,只看见自己。

“好,那我们回去。”

——

他们自然地牵着手,坐着扶梯重新回到地面。

井渺心事重重的模样,木讷地跟着他走。

“之前坐火车来首都的时候,人不多吗?”席斯言带他在附近的一个甜品店坐下,挖了一口抹茶千层放在嘴里,然后推到他面前,“这个,还不错。”

话语和动作都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奇怪,连问句都合情合理。

井渺一怔,然后看着这个蛋糕沉默了两秒,也挖了一口放在嘴里。

“我想想。”甜味混着抹茶的苦侵入味觉,奶油醇香不甜腻,他鼻子一酸,几乎就要哭出来。

他用一只手拖着自己的头,满脸愁容。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要很努力才能想起来。”他抬手揩拭了一下眼角,近乎用求助的语气说,“我很害怕,怎么办?”

我还是我,世界还是世界。

可我不认识世界,世界仿佛认识我。

井渺越想越难受,他不停伸手抹眼泪,又弱弱地说:“好像,是坐的绿皮火车,没有软座了,是坐的硬座。”

可是,我明明没有坐过火车,一次都没有。

“我不喜欢火车。”井渺抽噎着,“我不喜欢一个人出门。”

席斯言想,那条江里应该真的有龙王,大概是神仙开眼了。

他伸手用袖口擦掉井渺的眼泪,突兀地说:“我们去还愿吧,渺渺。”

我从现在开始信神了。

——

井渺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二十一年前。

可是他忘记了人,忘记了爱,忘记了事情。只留下萦绕在耳朵里的对话、养入四肢百骸的生活模式,刻在脑海里的知识,还有对世界的陌生和胆怯。

他记得自己,也记不得自己,他记得席斯言,也记不得席斯言。

却还是试探着问一句,你想我了吗?

这是席斯言曾经想看见、却再也看不见的井渺。

沉默寡言、在成熟与天真的边界游走,能独自在人群里生存的少年。

他站在材料学的书架前,捧着那本和他毫无干系的书籍,露出一张脆弱白皙的侧脸,和眼里逐渐迸发的光芒。

席斯言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用井渺陌生又熟悉的深情款款,不负责任地忽悠:“别怕,从现在开始,你忘记的时光也有我了。”

——

“我们这样是对的吗?”井渺问席斯言。

席斯言给他换床铺,看着就很矜贵的男生跪在那张一米不到的单人床上,熟练整齐地给他掖平最里面的角落。

很违和,又很理所应当。

席斯言坐在簇新的床垫和柔软的被子,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试试看,舒不舒服?”

井渺扭捏着坐下,然后伸手摸了摸,他被像云朵一样的触感唤起久违的雀跃,男孩子担忧害怕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舒服。”

席斯言摸摸他的头:“你刚刚问我什么?”

井渺愣住,开心消散:“我们这样,是对的吗?”

“为什么不对?”席斯言问。

井渺认真说:“我们还是学生,我未成年,而且都是男的。”

席斯言捏他鼻尖:“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啊?”井渺震惊,“可是我才17岁,我们早恋吗?”

席斯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嗯,早恋。十四岁的时候,就说要和我结婚。”

某些程度上,这也是实话。

井渺惊的合不拢嘴巴,他磕磕绊绊地说:“那、那你呢?你也愿意吗?和我结婚。”

“我?”席斯言看着他,笑意减淡,换上认真和井渺看不懂的惆怅,“我早就是你的了。”

“所以,做人不能始乱终弃,你忘记了没关系,我还记得。”

——

“哥哥,小小死掉了。”

井渺坐在院子里,拿着那只柯基以前最喜欢的玩具说。

席斯言蹲下来摸他脸颊:“渺渺,它寿命短暂,只能陪你这一段路,如果你喜欢,我们再买一只。”

井渺眼睛湿润,他的颧骨因为过瘦而凸出来:“那哥哥,如果我死了,你会再买一个我吗?”

席斯言失笑:“不会。”

“真的吗?”井渺闭上眼睛,“哥哥,你要是和别人在一起,我会很难过。”

席斯言站起来抱他:“不会,宝宝。”

“电视上说,做人不能始乱终弃。”

他低笑出声,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下来:“嗯,你放心。”

井渺抱着他的腰,哭的稀里哗啦:“哥哥是我的,不能、不能要别人来陪你,渺渺会努力活下来的,会努力的。”

“嗯,哥哥不会要别人来陪我,哥哥只陪着你。”

席斯言心想,小骗子。

骗他裹挟冰凉的水,骗他一场荒凉梦。

井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永远属于你,除了席斯言。

小小解释一下,双重生。

席斯言带着清楚的记忆回来,井渺模模糊糊的回来,因为他是个带着半傻不傻的设定回来的(hhh)。

渺渺:......

无论如何,我都会对你一见钟情梗。

渺渺三次一眼爱上席斯言,第一次变傻前的迎新晚会,第二次是车祸醒来的病房,第三次是新生报道。

如果看到刀不要害怕,马上就甜了!

作者感言

人间逐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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