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去见谢长青和李薇了,沈安途有点紧张,他白天找虞可妍要了一贴据说有四位数的面膜,又从网上买了一本《与公婆相处的实用手册》,晚上回家洗完澡坐上床后,就贴着面膜专心致志看手册。
谢铎进浴室前沈安途就在看书,出来后沈安途还在看,表情严肃,精神集中,还时不时拿着彩色笔画记号,比前两天看公司文件半死不活的样子认真多了。
谢铎看着觉得很好笑,问他:“怎么不看‘岳父岳母相处手册?’”
沈安途脸上还贴着面膜,模糊不清地回答:“唔找了,没有这种书。”
谢铎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就坐到他身边,也跟着用笔记本看起了邮件,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必须睡觉的时间了,谢铎劝他别看了,沈安途说等等我还能学。又过了半小时,沈安途终于看完了整本书,两人关了灯躺下睡觉。
虽然人是躺下了,但沈安途明显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因为往常睡觉他一定会窝在谢铎怀里抱着他睡,不抱也要拉只手,今天却离谢铎远远的,两人之间隔的距离可以再多睡两个沈安途。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以为谢铎睡觉了,沈安途开始用气音小声说话,谢铎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在背《与公婆相处的实用手册》。
谢铎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安途的身体僵了一阵,但很快焦虑战胜了尴尬,他转过身对谢铎可怜巴巴地说:“谢铎,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背书?”谢铎揽着沈安途的腰,一使力就把他拉进怀里,“睡不着怎么不找我?老公帮你。”
说完,谢铎就如何缓解焦虑快速入睡和沈安途进行了深度交流,实践证明效果拔群。
沈安途一觉睡到大天亮,昨晚的深入交流除了让他有点腰疼以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醒了以后沈安途就决定起床。
谢铎强硬地用手臂框着他不给他起身:“今天是周末,我们中午才去老宅,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我想去健个身,等我洗个澡再出来,是不是时间差不多?”沈安途没好意思说他还想再复习一遍《与公婆相处的实用手册》。
但沈安途不说谢铎也把他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他闭着眼皱眉:“不去老宅了,今天我们哪也不去了,再躺一会儿。”
沈安途:“不行!你昨天不是已经给伯父伯母打过电话了?”
见谢长青和李薇这事是沈安途自己提出来的。
年后李薇又闹了几次,那段时间谢铎避开沈安途给家里通了不少电话,态度都很明确,就是坚决要和沈安途在一起。
沈安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总是让谢铎顶着家里的压力也不是办法,所以他想见一见谢铎的父母,就算不能获得他们的认可,也至少让他们知道他沈安途是真心的。
谢铎睁开眼,眉宇间含着很深的不快:“见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就算被他们接受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们能给你的,我能给更多。”
谢铎的态度让沈安途的紧张缓解了一点,他又能满嘴跑火车了:“话不能这么说,这世上还没有我沈凛拿不下的女人。你爸我可能骗不过,但你妈……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如果能成功的话,你就能把和她通电话的时间省下来跟我做/爱。”
谢铎挑眉扫了他一眼:“你自己说的。”
沈安途忽觉不妙,推开谢铎翻身起床:“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说完就跑。
快十点的时候谢铎开车载着沈安途前往谢家老宅。
一路上沈安途都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表情严肃地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战场。
谢铎不想让他有这么大压力。在谢铎看来,这根本就是没必要的事情,这是他和父母之间的矛盾,跟沈安途没有任何关系,谢铎不需要他挡在身前替他承受那些诘难,他应该远远地站在谢铎画出的安全区里待着别动,这就足以让谢铎安心。
于是趁着红灯,谢铎转头对他说:“别去了,我们现在去外面随便找个饭店吃饭,下午看场电影,晚上去公园约会,做什么不比看他们好?”
沈安途装作生气:“谢铎你不能这样!我昨晚背了那么久的书,还贴了张天价面膜呢!”
谢铎拿他没办法。
绿灯亮了,谢铎发动轿车,片刻后道:“如果他们不尊重你,哪怕只有一句话,我都会立刻带你走。”
“知道了,谢总真好。”沈安途笑着伸手去扣谢铎的袖子,被谢铎一把抓住握在掌心。
这一刻两人的心情都缓和了许多。
真到了老宅,和谢父谢母面对面的时候,沈安途到一点也不紧张了,因为对方显得比他更焦虑。
谢长青和李薇都是典型的老一派高知,教养和礼仪让他们就算很讨厌沈安途也没法过分为难他,于是不尴不尬地见了一面后,谢长青就借口有事回书房了,而李薇则一言不发地去了厨房,只有管家张叔热情地招待了沈安途,给他端上热茶。
谢铎连外套都没脱,直接问沈安途:“走吗?”
“说什么呢,不走。”沈安途好笑地拉住他坐在沙发上,他喝了一口茶水,安静地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忽然对谢铎说,“我去厨房看看。”
谢铎拉住他的手腕,脸上不赞同的表情很明显。
“没事,我去看看伯母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沈安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朝着厨房去了。
身后厨房的推拉门有响动的时候,李薇以为是谢铎进来了,她一猜就知道谢铎肯定是来劝她对沈安途的态度好点。
这不可能!
李薇咬牙愤愤地想。
然而——
“伯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李薇惊讶转头,竟然是沈安途进来了,她一时没想到该做什么反应,只能背过身去,冷漠道:“你来干什么,出去。”
沈安途一听这话就笑了,这语气跟生气的谢铎一模一样,不愧是母子俩。
“我来帮忙,坐着干等吃饭太过意不去了,我正好懂一点点烹饪,所以想着来帮您。”知道李薇不会让他打下手,所以沈安途没等她回答就主动走上前,“我来择葱吧,这样您做起来快点。”
李薇刚想让他别动,却发现他手法娴熟,动作仔细又轻快,确实是一副做惯了的样子。
李薇心里别扭极了,有气没地方发,她心想那么喜欢干活就让你干个够。于是等沈安途摘干净了葱,她又打发他切菜捣蒜,处理生肉,李薇本来想为难他,但沈安途做得很好,她竟没能挑出一点错。
沈安途还反过来提醒她:“伯母,您注意着点油锅,火不能太大了。”
李薇一怔,赶紧把火调小,她正在做干煎大虾,这是她的拿手好菜,闭着眼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在等油热起来的时候,她开始酸涩地想,如果未来谢铎能给她找个好儿媳,不知道能不能有这样的手艺……
此时油温差不多了,李薇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手把切好的虾倒进锅里,一不注意就让溅起的油沫吓了一大跳。
“哎呀!”
李薇刚惊叫出声,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身前替她挡住了油锅,迅速盖住了锅盖。
“伯母你没事吧?”沈安途目光关切地打量着李薇。
“没事……”李薇尴尬地低头,刚才她躲得很快,没有被油溅到,但她的余光却瞥见了沈安途身上浅色针织衫上的油点。
沈安途也顺着李薇的目光低头看过去:“没关系,回去到店里干洗一下就行了。”他不甚在意地用手拂了一下,李薇又看见了他纤白手背上的两个红点,那分明是热油溅上去的烫伤。
“没关系。”沈安途还是笑,眼睛和嘴角都弯弯的,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和外界传闻的、李薇预期中的沈凛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谢铎突然推门而入,他应该是听见了刚才李薇的那声惊叫。
李薇心里咯噔一声,生怕沈安途借题发挥,然而沈安途只是转了身,拿起锅盖去看虾子的情况,没让谢铎看见他油污的衣服和受伤的手。
“没事,油差点溅出来而已,你去坐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好。”
沈安途语气很自然,谢铎没看出什么,他盯着沈安途的背影看了片刻,又和李薇对视了两秒,很快出去了。
李薇更生气了,亲生儿子半点不关心自己的亲妈,还不如厨房这个“野男人”。
谢铎出去后,沈安途回头冲李薇笑了笑,没有再提刚才的事,而是说:“伯母你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不是很会煎虾。”
李薇犹豫了两秒,走上前去看锅里的情况:“这有什么不会的,变色了就行。”
干煎大虾很快出锅,李薇默默装盘,沈安途则在案板上切肉,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没有刚开始那么难堪了。
李薇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不管你怎么讨好我,我都不可能接受你的。”
沈安途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今天也是我硬让谢铎带我来的,您肯定觉得我脸皮挺厚的。”沈安途了一声,“但我跟谢铎已经在一起快小半年,是时候见一见二位了,不是要得到什么认可,就是觉得,这是我一个小辈对长辈最基本的礼貌。”
态度诚恳,姿态放得很低,沈安途的话挑不出一点毛病,但李薇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他,谢铎之前明明是愿意和女人结婚生子的,就因为沈安途,谢铎才突然变得这么不正常。
“我看你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你什么都懂,那又为什么要缠着谢铎不放?你要真爱他,就应该让他像一个正常男人一样和女人结婚生子。”
“您说得很对,爱他就应该尊重他,听从他的意愿。”沈安途不着痕迹地把话头换了个方向,他把切好的鸡胸肉放进盘子里,“我并没有强迫谢铎非跟我不可,我们就是因为喜欢彼此,想和对方共度余生,所以才会在一起。如果强行劝他娶妻生子,这才是不尊重他吧?”
李薇又被怒火冲得直上头,她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反驳沈安途,只能固执地说:“两个男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不对的!”
“是啊,大家都觉得不对,我也知道。”沈安途露出一丝苦笑,“我们白天走在一起都不敢牵手,甚至因为外界对我们的传闻,我们都不能走得太近。但怎么办呢,我们都没有办法,虽然在一起很难,但分开比在一起要痛苦一万倍。”
沈安途没有反对李薇一句话,但李薇却总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她想不出自己该怎么样回应,沈安途不是谢铎,她不能用“妈妈是为你好”这套说辞,面对冷静理智的沈安途,她又不能歇斯底里,那样太难看了。
沈安途见李薇不说话,于是又继续道:“我刚才也说了,我来见您和伯父,来厨房帮您打下手,要说一点不想让二位接受我那就太假了,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给伯母您带来困扰了,我很抱歉,您不高兴见到我,那我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如果您想骂我的话尽管骂好了。”
沈安途伸手在身上摸了一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李薇道:“我的名片在外套口袋里,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您实在心里不痛快就打电话骂我吧。谢铎是您的亲儿子,为难他不就是在为难您自己吗?您其实是气我,不是气他,所以直接来找我就行,如果还不解气,您可以连着我爸一块儿骂。”
李薇皱眉:“这是什么话,沈开平毕竟是你爸。”
沈安途笑:“这话要是让我妈听到,她能气得活过来。”
见李薇面露疑惑,沈安途解释说:“我爸从我生下来那天起就没管过我,后来他和正牌妻子生的那个儿子死了以后,又非要认我,我妈不同意,他就策划了一起车祸,我妈就这么没的,当时我刚刚初三毕业。”
李薇哑然。
沈安途嘴里说着话,手里做菜的动作也一刻没停,他完全接管了厨房,李薇倒闲了下来。
“再后来我因为得罪了他,高考也没能参加,在外国瞎混了两年,幸好遇到贵人拉了我一把,我才能有学上,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遇到谢铎。”
沈安途把自己的过去一笔带过,同时颇为技巧性地解释了虞可妍的身份。
“所以就算伯父伯母一直讨厌我也没有关系,现在我有谢铎已经足够幸福了。”
不久,午饭做好了,沈安途帮着李薇把饭菜端上桌,李薇的表情和早上一样难看,但是却在开饭前离席了片刻,从医药箱里找了烫伤膏放在谢铎手边。
谢铎拿着烫伤膏,正要问给他这个干什么,却听身边的沈安途说:“谢谢伯母。”
李薇没说话,但谢铎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有点惊讶,沈安途真把李薇搞定了?
饭桌下,他用膝盖顶了顶沈安途的腿,示意他把烫伤的地方给他看看,但沈安途会错了意,以为他要跟自己玩情/趣,于是直接把一只脚插进谢铎两腿间,用脚跟亲昵地磨蹭谢铎的小腿。
饭桌对面就坐着李薇谢长青,沈安途表面上温顺乖巧,还会给两位老人盛汤添饭,桌下却放浪得不成样子。
谢铎简直要被他气笑。
开车回家的路上,谢铎本想问沈安途跟李薇说了什么,李薇好像没有那么反感他们两人在一起了,但沈安途之前精神一直紧绷着,现在坐上车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了后来,谢铎又觉得不重要了,反复提起只会让沈安途以为自己很在意这件事,于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一周后,李薇打电话给谢铎,不是劝谢铎和沈安途分手,而是没头没尾地说:“家里进了一批V国的海虾,听说味道很好,你要不要拿一点回去?”
李薇此前从来没有往他这里送什么食材,因为谢铎在家里很少做饭。他站在阳台上,刚要拒绝,视线突然透过玻璃门,瞥见了卧室里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看文件的沈安途,他顿了一秒,改口说:“好,明天我和沈凛过来取。”
半晌后,李薇那头道:“……嗯,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
卧室里的沈安途发现了谢铎的目光,隔空给了他一个飞吻。
谢铎的嘴角泛起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