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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梅尔克韵事 04

酒与枪 梦也梦也 4967 2024-06-12 00:27:32

“我们如何定义‘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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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样,王子会在他今年过二十岁生日之后加冕,但是他现在打定主意要在成为国王之前先订婚——我怀疑这只是因为他想在乘车到圣若瑟洗者大教堂的途中让他男朋友坐在他身边。”

加布里埃尔在电话里说着,声音听上去轻柔又慵懒。

“结果现在弗罗拉完全乱成一锅粥,为了即将到来的一系列王室活动,安全局的人在打压当地黑帮,所有政府雇员都在没日没夜地加班,而我怀疑赫莱尔可能想趁这个机会赚一笔——说真的,如果我是你,我今年都不会从奥地利回来了。”

她的声音里有深深的怨念,而阿尔巴利诺推断,这可能跟她这次没能成行的旅行有关。

“听上去挺热闹的,”阿尔巴利诺斟酌着说,毕竟黑帮们的遭遇跟他完全没什么关系,“我还是会按原定日期回去的。说真的,我还没在现场看过加冕仪式呢。”

“我不建议到时候你们在现场挤来挤去,与其跟几万人一起挤在从王宫去教堂的路上,还不如呆在家里看直播。”加布里埃尔啧了一声,“话说回来,你们的旅行怎么样?”

“闲着没事在镇子上逛逛,或者去划船,”阿尔巴利诺回答道,“只不过比原计划中少了很多、很多做爱,赫斯塔尔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这个城堡本身的奇怪传说上去了——你知道梅尔克本地传说这个城堡闹鬼吗?”

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声音难免听上去有些怨念。

加布里埃尔笑眯眯地回答:“知道呀,不过这不是更有趣了吗?”

阿尔巴利诺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加布里埃尔会给出怎么个答案,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人挑了这么个城堡度假可能就是为了吓唬她女朋友——或许在摩根斯特恩女士眼中,两个人一起研究几个世纪之前的城堡闹鬼之谜真的是蜜里调油的好方式。

来到霍克斯顿之后,他和这位传说级别的邪恶黑帮大佬算是比较熟了,他只能说,加布里埃尔这人有的时候趣味恶劣到令他都觉得叹为观止的程度。幸亏这种人不在维斯特兰,如果她在的话,哈代三十岁之前就得犯心脏病。

“不过我们现在在骑马。”阿尔巴利诺告诉加布里埃尔。

说“正在骑马”并不太准确,现在他和赫斯塔尔正站在城堡的马厩之前——买下城堡的商人既然想让他的有钱客户们体验贵族生活,当然会在城堡里建一个马厩了——负责照顾马匹的仆从正在热情地跟赫斯塔尔介绍马厩里那四匹马的名字和性格,顺便邀请赫斯塔尔摸摸它们,而阿尔巴利诺则站在远一点、马味儿不那么冲的地方接加布里埃尔的电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往赫斯塔尔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匹花色像小奶牛一样的马正把头拱进赫斯塔尔的怀里,亲热地蹭来蹭去,而赫斯塔尔那副冷静面皮下的不知所措都快溢出来了:说来奇怪,尽管赫斯塔尔这人确实很不好相处,但是小孩和小动物还都挺喜欢他的。

“骑马,那很好啊。我之前租这座城堡的时候,中介人告诉我那里的马脾气都很温和。”加布里埃尔在电话里饶有兴趣地说,“说起这个,我还专门准备了一个特制的马鞍,上面固定着一个塑胶假——”

“无论你接下来打算说什么,都请你别再说了。”阿尔巴利诺哭笑不得地打断道。

加布里埃尔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而阿尔巴利诺觉得这人真是玩得比他花多了。

等阿尔巴利诺打完电话,赫斯塔尔已经在抓着一把草料喂刚刚那匹马慢慢地吃了,阿尔巴利诺在他身边站定,也伸手想摸摸那匹马——马冲着他嫌弃地打了个响鼻,往边上扭了扭头。

赫斯塔尔有点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如果是在阿尔巴利诺刚认识赫斯塔尔的时候,他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人冷冰冰地假面下看出一丝半点的笑意的,但是现在,他很清楚地知道赫斯塔尔的心情很好,他的眼睛在微笑。赫斯塔尔问:“摩根斯特恩说了什么?”

“她确实知道城堡的历史,我怀疑她本来是打算跟她男朋友在这玩什么探案情趣游戏的……但是显然,更多的她也不清楚了。”阿尔巴利诺耸耸肩膀,从她那里得知城堡往事的真相显然不可能了。他轻飘飘地掠过这个话题,然后探身摸了正在努力躲避他的手的那匹马好几把,“想骑马吗?”

“我可不是那种从小就会去学马术的小孩。”赫斯塔尔扫了阿尔巴利诺一眼。

这话说的真正正中红心:老巴克斯医生很注重对孩子的教育,这种注重的后果就是他曾经带孩子去学了马术、高尔夫等等一系列的“有钱人爱好”,估计赫斯塔尔当初还在阿尔巴利诺位于郊区的那栋房子里见过他小时候穿马术服参加比赛的照片呢。

那多难以想象啊,夏娜·巴克斯那种人会在某个杀完人之后下班的周末和丈夫一起去看儿子参加马术比赛,而参加比赛的这个小孩长大以后成为了礼拜日园丁。很多人很难想象杀人狂的童年,他们认为所有杀人狂的童年时代都伴随着暴力、性侵害、纵火和虐待小动物之类的,这种共性可以用来定义大多数人,但是阿尔巴利诺并不在此列。

“我可以教你。”阿尔巴利诺说,然后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学的话。”

最后他们当然还是去骑马了,毕竟摩根斯特恩租了这座城堡那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们没有任何必须去做的事情。

不过,事情进行得并不是特别的顺利。

“这就没了?”赫斯塔尔怀疑地看着阿尔巴利诺。

——阿尔巴利诺只给赫斯塔尔介绍了一下第一次骑马的要点,比如说踩马镫的正确姿势、缰绳的握法、上马的时候最好站在什么位置以免惊吓到马、绝对不要站在马匹的侧后方以免被蹄子袭击,等等等等。

“你还指望有什么?一本骑马说明书?”阿尔巴利诺哭笑不得地反问道,赫斯塔尔很显然现在浑身上下透露出“在进行这件事之前我要把它彻彻底底弄清楚”的气息,这让他感觉挺有趣的,“你不是要去参加赛马比赛,也不是要练习盛装舞步——总之现在你只需要骑上它,然后我牵着它的笼头,咱们先从散散步开始。”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放轻松点,它很温顺,不会突然跑起来的。”

阿尔巴利诺确实认为,第一次骑马的话只坐在马背上散散步就好了,他之前也确实见过不少第一次骑马就想让马跑起来,结果被颠得腰酸背痛或者被磨破大腿的笨蛋……反正只有度假这短短一段时间,这种项目也最多是体验体验。

更况且,赫斯塔尔现在的水平实在是不足以让他放心地让对方自己握着缰绳去跑,第二点是,虽然赫斯塔尔没说,但是阿尔巴利诺从对方腰部紧绷的姿态就知道对方实际上是有点腰疼:当你年过四十岁,又被一个比你小快十岁的年轻人抱着用一种难度极高的姿势搞来搞去之后,偶尔就会发生这种事。

阿尔巴利诺总觉得赫斯塔尔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按照阿尔巴利诺之前所说的那样,伸手握紧了马鞍最前方的铁环(这个零件很显然就是为了握不稳缰绳的初学者准备的,马厩的大部分马鞍上都不包含这个部分),一只脚踩在马镫上,然后一用力跨上了马背。

那匹奶牛花纹的小母马一动不动,只是又对阿尔巴利诺喷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怎么,它好像一直对阿尔巴利诺有点意见。

赫斯塔尔用手捏着缰绳,依然微微地皱着眉头,就好像他没法一下把一件事情搞清楚让他有些苦恼一样。阿尔巴利诺有的时候会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比如说他刚刚去西班牙但是发现自己对西班牙语基本上一窍不通的时候,或者他来到霍克斯顿之后发现自己虽然能用德语应付日常交流、但是在法律术语上还差不少的那个时刻。

阿尔巴利诺记得他皱着眉头对着词典恶补德语法律术语的时刻——那还说得通,毕竟他后来也确实干了一份相关的工作。但是他之前对西班牙语的焦虑其实着实没什么必要,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在西班牙久留,阿尔巴利诺的西班牙语水平很好,足以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实际上就算是赫斯塔尔根本不会说西班牙语都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赫斯塔尔显然并不那么想,就好像此刻坐在一匹马的马背上的赫斯塔尔显然也不会那么想一样。在他皱起眉头的时刻,就好像想要把他身边的一切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要不然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就会忽然冒出来要了他的命一样。

阿尔巴利诺一向知道他的强迫症倾向——体现在对方一丝不苟的服装、办公桌上被整整齐齐和桌面呈一道平行线的文件,还有他过去在维斯特兰的那间公寓上面。在那之前,阿尔巴利诺从没见过那么缺乏生活气息的公寓,就好像房子的主人打算立刻开始逃亡一样。

赫斯塔尔有的时候确实会给阿尔巴利诺那种感觉:他一直在逃亡,从未安定下来。船上的水手们确实会在食莲人的故乡流连忘返,但是需知,食莲人的故乡也并不是他自己的故乡。

或许在某个短暂的时刻——就好像他们躺在多瑙河中的那支小船里的时刻一样——他会感受到温暖,感觉到安全,但是等到这短暂而珍贵的时刻过去,这感觉又如流水一般消逝了。他灵魂中的某种不安定感依然折磨着他的内心,那种东西促使着他去武装自己,促使着他带上铁面具:这是唯一解决问题的途径。

阿尔巴利诺伸出一只手去抓着马辔头,牵着这匹显然不怎么开心被他牵的马,沿着一条小径慢慢地走着。在起初,原野中还能看出被城堡里的仆人们精心打理过的痕迹,看向古堡的方向还能看见一点树篱迷宫和被修建成鸟儿样式的灌木的边角,但是这些很快也都渐次消失在坡度缓和的山丘的尽头。

沿着这条小径可以从那座城堡一直走到河畔,阿尔巴利诺已经能看见多瑙河在他们目力可见的地面尽头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就好像一地被打碎的玻璃。

他们能看见原野中散落着一些古代的遗迹:可能是这座城堡还辉煌的时期花园的一部分,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很难看出那些倒塌的建筑物、那些风化的雕塑之前曾是什么样子。被打理整齐的草坪逐渐被疯长的野草替代,他们已经走到了连城堡里的园丁也鞭长莫及的地方。

草丛深处有什么东西塌陷了,像是一个长条形的大坑,他们从旁边路过的时候,还能隐约看见里面砖砌的痕迹。那或许是从城堡里延伸出来的密道:古代的领主们总喜欢在自己的城堡下面修那种东西,它或许通向某个远离城堡的、隐秘的出口,但是现在已经全然从穹顶坍塌了,早就看不出之前通向哪里。

“城堡里肯定还有别的密道,”阿尔巴利诺看着地上的那个大坑,顺口感叹道,“感觉这像是摩根斯特恩给她男朋友安排的冒险活动之一。”

但是赫斯塔尔并没有搭他的茬,或者说,他的眉头也没有怎么松开,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道高数难题一样。阿尔巴利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了。

“赫斯塔尔,”他说,“你确实很清楚这只是一匹马,对吧?”

赫斯塔尔投给他一个大概意味着“你到底在说什么蠢话”的目光。

阿尔巴利诺耸了耸肩膀:“我的意思是,它只是一匹马,不会忽然爆炸,也不会忽然跳起来逮捕我们——换句话说,就算是当你在一匹马上且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骑马的时候,也还有我牵着它呢。”

他停顿了一下,稍微叹了口气:在这种时候,阿尔巴利诺竟然真的能显得挺善解人意的,就好像是某种动物精妙绝伦的伪装色一样。

然后他说:“你是安全的。”

这样,连赫斯塔尔也有点想要叹气了——因为显而易见,他们不再是在谈论“一匹马”了。

赫斯塔尔语气平淡地回答:“我们如何定义‘安全’呢?仅仅是因为此刻的你抓着马的辔头吗?我们都知道,你是不可以一直牵着它的。”

“抱歉,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指‘我有一天会离开’还是指‘我有一天会死’?”

“感情上,我当然希望这两件事都不要发生。”赫斯塔尔终于把那口气叹出来了,这听上去像是他少有的坦诚时刻。

“这句话听上去后面好像应该还有个‘但是’,”阿尔巴利诺指出,“让我猜猜吧,但是‘理智上’,你必须时时刻刻为我松开这匹马做准备,虽然现在看上去我依旧不会松开它,马儿自己也不会忽然发疯地奔跑起来,但是你心中必须有那么一个非常悲观主义的部分时时刻刻为此做准备——因为之前的四十年你就是这样生存下来的,而你坚信这是让你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

赫斯塔尔又叹了一口气,他沉沉地说:“阿尔巴利诺。”

他叫阿尔巴利诺的名字的时候总有点暗示这段对话到此为止的意思,但阿尔巴利诺不那么打算。他当然知道赫斯塔尔较为悲观的那一面存在——因此他给了对方那种左轮手枪,就好像有的人不签婚前协议就不会结婚一样,他们总是在结婚之前就开始设想有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离婚场景了。

阿尔巴利诺想了想,然后让马匹停了下来。

赫斯塔尔还没问对方打算干什么,阿尔巴利诺就绕到马的侧后方,矫健地跳上了马背,动作足以让最出色的骑手也自惭形秽。那匹小母马本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遭驮着两个成年男性的罪,但是它真的很温顺,所以现在只是不爽地低低嘶鸣了一声。

赫斯塔尔本来在马背上好好的,这样一来就真的很挤了,更不要说阿尔巴利诺还半环住他的腰,双手试图越过他去抓缰绳。赫斯塔尔皱了皱眉头,说:“阿尔巴利诺——”

阿尔巴利诺从他身后直接握住了他拉着缰绳的手指。

他们沉默了一下,就好像阿尔巴利诺那双手上的温度暂时把赫斯塔尔想要说的话吞掉了一眼。片刻之后,阿尔巴利诺才开口道:“我不会承诺任何我做不到的事情。”

“这意味着你几乎不可能承诺任何事情。”赫斯塔尔指出。

“关于那把枪的诺言,我至少可以履行——对此我已经下定了决心。”阿尔巴利诺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呼出的温暖的气息慢慢地扑在他的脖子上面,“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可以承诺的,但是我依然希望你对你本身有一些信心。还记得那个童话吗?人世间的东西会逝去和被遗忘,但至美的东西会照着后世。”

在这地方说这话是合适的,他们依然还可以看见那些被雨水侵蚀到看不出原貌的雕塑,那些已经倒掉的建筑物和地道。这地方也曾经有过自己的一段辉煌,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很难追溯它最开始的模样。

片刻之后,赫斯塔尔轻轻地哼笑了一声,但是阿尔巴利诺依然能听出来,他声音中紧绷的某个部分松弛了。他说:“你现在只能靠童话里的东西安慰我了?”

阿尔巴利诺知道自己不必要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只是用脚跟轻轻地踢了踢马儿的腹部,催动它继续走起来,这样他们可以向着河流泛起辉光的那个方向走去。他的手依然拢着赫斯塔尔握着缰绳的手指,而他自己则靠得离对方更近了一些,这样,他的嘴唇可以碰上赫斯塔尔后颈上裸露出来的那一小片皮肤。

“我的素琪。”当阿尔巴利诺的嘴唇碰到那片温暖的皮肤的时候,他虔诚地悄声说道。

作者感言

梦也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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