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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番外三:纸牌游戏

暗癖 绊倒铁盒 3938 2024-08-04 23:53:23

“红心。”方应理将纸牌摆在桌板上,“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任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脊背,往方应理的方向靠了靠,压低声音说。

他们并肩坐在一辆北上的列车里,对面是一对头抵着头睡着了的夫妻,据二人说,这是他们生完小孩后第一次旅行,两个人都如同从家中逃亡出来一样,从早到晚地补觉。车灯昏暗,轮毂的声音单调而沉闷,窗外是浓郁的夜色,覆盖着广袤无声的植被。

“进火车站前,陈薪跟你说了什么?”

任喻转过头看他,一开始有些失笑,等对上对方的视线,才发现他问得挺认真,好像这个问题真的困扰他。

上午到火车站是陈薪开车送的,临进站的时候,方应理已经走到前面去了,陈薪又把任喻喊住。方应理回望任喻将肘撑在驾驶位的车窗那里,探着头和车内的陈薪说了几句话,然后手往口袋里塞了塞,转身朝自己走过来。

在那个当下其实没太放在心上,后来赶上排队、安检、检票,车站人挤人,每个人都是一身汗,等坐进火车里的时候,已经忘得差不多。

但现在没事做,又突然还是想问。

“不是说没什么好奇心吗,方律师?”任喻趴在小桌板上,脸颊贴在手背上,侧首看着他笑,头发黑黑的,一点昏黄的光蓄在眼底,变成洋洋得意的狡黠的明亮。

面对别人他当然可以控制好奇心,但不包括任喻,对男朋友应该保有求知欲。

“5——”

“这也要倒计时啊。”任喻哀叹一声,用肩膀贴近方应理示好。可倒计时仍在继续。

“4——”

方应理看到任喻终于动了,他将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手在桌子下面动着,好像在剥塑料纸,窸窸窣窣的。

“3——”

“2——”

手指突然从桌子下面的阴影里飞出来,捏着什么塞进了方应理的嘴里。

嘴唇与手指一触即分,指尖更热一点,先是被烫了一下,然后才感觉到舌苔上的滋味,椰子的甜味扩散开来。

“椰子糖?”

“陈薪的喜糖。”任喻说,“走之前他给我塞了一盒,他上周不是回老家结婚,我们还随了礼吗。便宜了这小子,真让他娶到闵小玥这么好的姑娘。”

进站前,陈薪絮絮叨叨的,说差点忘记给他喜糖,又说婚礼的时候闵小玥怎样怎样漂亮,婚宴怎样怎样热闹,这些又好像不重要,他又说,结婚以后是不一样,感觉下了班就想回家,看着闵小玥披头散发,套一件珊瑚绒睡衣,光着脚盘着腿在沙发上吃薯片看电视,也觉得赏心悦目。

后来任喻实在赶不及,半截打断了才得以准点进站。

原来如此。那点儿悬浮的东西就这样轻巧巧落地,方应理露出恍然的表情,任喻随之倾身从他手里的扑克牌中抽出一张,这回是黑桃,轮到方应理回答。

“我想想问什么啊。”任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如果,我是说如果,要结婚的话,你喜欢在什么时候?”

这还是任喻第一次提及结婚这件事。国内的话会有点麻烦,但去国外办个简单仪式再拿个证倒也不算难事,方应理挺微妙地盯着他,给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又退一步:“或者回答什么季节也行。”

“怎么突然问这个?”方应理觉得他试探的样子挺可爱,想笑又拼命忍住了。

任喻就又凑过来一点:“我听陈薪说……”

“嗯。”

方应理低下头迁就,捕捉到对方眼底闪过一抹恰如其分的认真——

“北欧有一家极地旅舍,夫妻拿结婚证住宿价格打五折。”

“……”

四目相对,任喻准确接收到方应理欲言又止、咬牙切齿的眼神,噗嗤一声笑出来。下一刻腰部被捏了一把,任喻短促地惊叫一声,向过道闪躲时差点撞到一个人。

这人约莫是个大学生,穿一件带校徽的白色T恤,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一般长期戴眼镜的人眼睛多半没什么神采,但透过镜片也依然能看出这人的一对内双,还挺好看的。他手里端着一个一次性纸杯,应该是刚接完水路过,脖颈上挂着一台单反,摇晃的水差点越过杯沿洒到相机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任喻连忙道歉。

“啊没事——”明明是被撞的那个,这人却看上去比任喻还拘谨,眼神在两个男人身上流连了一秒,耳廓跟着就红了,不知道的简直要以为理亏的是他。

这样一来任喻更不好意思了,他半躬着背站起身:“还好吧?”

大学生检查了一下相机,动作细致,神情紧张,感觉挺宝贝的。检查完毕,他和缓地同任喻对上视线,局促地笑了一下:“好着呢。你们坐,你们坐。”

说完更奇怪了,像是邀请别人到自己家来做客。

哪儿来的好学生啊,挺有意思的。任喻忍着笑说:“我给你留个电话,你要是发现相机进水了就找我。”

听到要加联系方式,大学生更窘了,连连摆手:“不用,谢谢谢谢。”他紧张地推了两回眼镜,低着头跑掉了。

等人走远,任喻才又坐下来,车厢里重新变得安静,水箱好像在上水,不时发出低鸣。

“夏天。”

“什么?”

“你刚刚问什么季节结婚比较好,我说夏天。”方应理说。

夏天适合出去旅游,不用带太多衣服,哪怕往北走也有数量超乎想象的绿色植物,一路上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拍照片的大学生,把混世魔王留在家里外出寻欢的疲惫夫妻,夏天有空调,有清补凉,有缅甸街头榴莲味的冰淇淋。

又或者说现在,现在就是夏天。

夏天可以遇见任喻。一生一次,一次一生。这就是夏天。

任喻看着他笑:“其实你要是说旅舍费用你都请了,不结婚也行的。”

“我不请。”方应理说,嘴里的椰子糖完全融化了,和任喻身上的气味逐渐趋同,“我也没钱,工作都辞了,现在靠给你做保镖、当厨子为生。我怎么请。”

要结婚可以,要钱没有。任喻觉得说这话的方应理,任性得有些好玩。

但这事有点大,再往下当玩笑谈就不合适了,至少不应该在这样的夜晚去谈,任喻没往下聊,继而又去抽牌,这回是梅花。他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错:“方厨师,你的坦白局。”

好像两人在一起之后就没什么秘密,他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跟他一起坐在这辆列车上,还有什么,还有大学时候看过他的行为艺术,他的微信头像是他当初站过的礁石,买Theta的时候其实不是给任喻打的八折,是他找朋友要的给熟客的六折。这些好像都讲过了。

但现在还必须说一件任喻不知道的。

方应理凑近任喻。

“你干嘛?”

“回答你的问题。”

“要挨这么近吗?”任喻怕再次被挠,他真的很怕痒。

“也可以不这么近,但我怕我大声说出来,你会不好意思。”

“……”算了,任喻想,方应理这个人,没脸没皮,是常常会让他不好意思的,“就这么近,你说吧。”

已经很近了,耳廓能感到方应理的呼吸,声音压得低,也是酥酥麻麻的。

“之前在八莫,你问我假如能回去的话,想在哪做、怎么做,什么愿望你都满足我。”方应理说,“我当时回答,在床上。”

“现在我后悔了。”

任喻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危险。他刚刚不应该同意他凑这么近的。

总不会说在这吧。

虽然光线足够昏暗,但动作起来肯定会被发现的,用手好一些,衣服可以盖住。但。

任喻下意识抬眼去看对面的夫妻,车窗外细碎的灯火砸在那个男人的眼皮上,他呻吟一声朝反方向歪了歪脑袋,感觉快要醒了。

任喻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和方应理对视,他的眸底又深又亮,高深莫测。他感到方应理的手扶上他的腰,这次不是挠痒,是带着挑逗意味的,顺着衣摆滚烫地伸进来,不轻不重地按着。

“嗯?”任喻把脸埋在手臂里,发出细小的哼声以作回应。他觉得自己在出汗,哪里都黏湿湿的。

“我觉得只是在床上不够,太平淡了,最好是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眼睛被遮住了。可能是领带或者眼罩,然后黑暗里,你感觉有人在摸你,但你看不见……”

语气是冷静的叙述,但这段耳语画面感太强了,尤其是在这样昏黄的暧昧之下,任喻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你喜欢……这种?”

“喜欢啊。”任喻感到方应理的手突然撤出去,并且稍稍拉开距离,“而且你的读者好像都很想看。”

脑子里倏然空白一秒,但血液却瞬间涌入把脸颊烧得发烫,任喻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自从不做线人以后,任喻多干了一份写稿子的副业,自己开了一个blog,把之前经历的一些案子半虚构式地记录下来,积累了不少读者。尤其是廖修明这个案子,他在创作时,按照方应理的形象虚构了一个叫郝聿明的角色,跟自己并肩作战。

本意是按照双男主携手破案写的,但可能是他热恋期实在很上头,不受控制地将这两个角色写得火花四溅,导致读者大呼嗑到了,并且在评论区幻想出很多儿童不宜的情节,其中就包括这幕强制戏码。

这个事儿他瞒着方应理的,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任喻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场社死,他确信,这是方应理对他刚刚说结婚就能打五折的报复。赤裸的报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已经有5万粉丝了,只要具备基本的检索能力,也不是很难发现吧,何况你有时候刷读者评论,嘴角快咧到太阳穴……”

“……”

“我觉得读者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方应理笑了笑,“作为一个称职的博主,要给读者看他们想看的东西。”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问题是,读者想看的,不一定是blog的审核想看的。

“方应理,你能不能下次装作自己不知道。”任喻扶额,“这样真的很丢人。”

“丢人的点在于?”

“像是上学的时候,老师对着全班念我的作文。”任喻解释,“不,比这还丢人,应该是对着全班念我的微信签名。”

比如一些矫情的人生感悟,引而不发的隐晦爱意。

人在社会生活里,惯于伪装成一个足够成熟的大人,隐藏情绪,隐藏*属于“我”的那部分东西,小孩的部分、感性的部分、脆弱的部分,只外露可以融入社会人群里共性的那部分,而签名就是那个“我”。

这个小说也是那个“我”。

“可我很喜欢你的blog。”方应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只是我不喜欢结尾。”

小说的最后,郝聿明回到律师事务所,而“我”继续踏上新的旅途,他们像短暂相交又分岔的线条,在各自的世界继续点那一盏灯。

“不这样写不行。”任喻有点儿抱歉,“读者里有很多未成年人,我总不能写,他们住在一起,晚上睡觉,白天遛狗,不务正业。而且这算是虚构作品,你别多想。”

方应理捺着嘴角,露出理解但仍持保留意见的神情。

这张梅花带来的一波三折,任喻已经不堪承受,他将这张牌撂到桌面上,坐在对面昏睡的男人又发出一声快醒时的呢喃。

“最后一局吧,快点。”任喻催促道,试图迅速转移话题。

这次抽到方片。像是某种玄学,每次都要以他的坦白作为结束,不过这次任喻已经想好要说什么。

时间接近凌晨,火车上的廊灯渐次熄灭,留下愈发微醺的暗色。

方应理又感觉任喻好像在口袋里掏什么东西,这人怎么哆啦A梦似的。

“进站前,陈薪还给了我一样东西。”任喻悄声说。他一只手比了一个1,横过来,从另一只手虚握的拳中穿进去,再缓缓往外抽。

这幅场景使方应理想起,他们在小区里第一次带自我介绍的正式见面,任喻也是这样,然后他变出了一朵月季。

这次是什么。

很快食指的指尖退出虎口,展示在他眼前的是一小截干枯的玫瑰。

“这是陈薪的新郎胸花。”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聒噪漏水的水龙头,厕所门与门框的有频率的撞击,轮毂的轰鸣,轨道的变换,植物的拔节,星辰的转移,浪潮的涨退,这世间所有的嘈杂好像都朝后退去,方应理只听得到眼前这个人。

“捧花留不下来,闵小玥就帮忙留了这一枝,陈薪讲,这个给我们,是要我们也百年好合的。”

“方应理。”任喻趁着四下无人注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随即又重新趴回到小桌板上,半藏着脸有点不好意思,“我刚刚讲北欧旅舍打折的事是假的……”

昏睡了整晚的男人终于醒转过来,先看到对面的方应理在收拾桌上散落的扑克牌,他友好地微笑一下算作打招呼,然后低头在包里掏一袋苏打饼干,他尽量保持肩膀不动,以防惊醒靠在他身上的妻子,最后他终于成功取出一片,塞进嘴里。

世界的喧嚣又回来了,咔嚓。

后来的后来,有读者发现,任喻的blog上增加了一行签名:

拯救世界之余,我们住在一起,晚上睡觉,白天遛狗,不务正业。

一般来说,签名是作者本人真实的动态,和故事情节不同。他们最后,把虚构的留给虚构,真实的留给真实——

“方应理,我刚刚说的那些,图便宜是假的,想结婚的心是真的。”

作者感言

绊倒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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