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男粉。
刚刚握手合照的女孩子身上的香水味还残留在袖口，周清有点担心下一个粉丝会介意这个，但被看到有擦拭的动作会伤到刚才的女孩子的心。所以他只能笑着试图用语言转移面前粉丝的注意力：“看到你今天过来好开心！这件黑色衬衫也好适合你，刚刚唱歌的时候就看到你了，怎么样，最近工作辛苦吗？”
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眼睛闪了闪，有些害羞地嗯了一声。
他比周清高了一些，露出来的半张脸看上去像是极品大帅哥。每次跟他见面时周清都有种“搞不清谁才是偶像”的错乱感。上次自我介绍时他说他姓许，周清想了下，国内好像没有这个姓氏的有名艺人。因为来的太多，身型又在一众妹子里面鹤立鸡群，所以其他团员也慢慢注意到了他。他们私下里讨论这人应该是最近网上流行的那种“口罩诈骗男”，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每次都要戴个口罩来，大概是因为只有上半张脸是帅的，所以想给偶像留下最好的印象。
地下男偶像的粉丝当然以女孩子为主，但偶尔也会有几个男粉，毕竟新时代下年轻人也不再惧于表露自己的性向。无论是男粉还是女粉，周清的职业操守都要求他拿出最好的态度来。
对方显然不想谈论工作，只是热切地看着周清。作为偶像习惯了这种炙热的眼神，所以就算觉得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有点过了的痴迷，周清也只是笑着接过他的特典券，微微仰起头对他眨了眨眼：“你这次是想要拍立得合照，还是要珍藏随机语音小卡呢？”
男粉：“我买了二十张特典券，今天所有的周边我都要。”
旁边的队友没忍住往这边看了一眼，周清愣了下，很快露出一脸开心的笑容：“真的吗？但今天只有二选一，我可没办法给你把其他十八个礼物都兑换出来。”
男粉有些局促，周清大大方方地朝他张开双臂：“但是我们这次可以拥抱的稍微久一点，经纪人骂我的话我就把你的二十张券都拿给他看。”
明明不是夏天，这个拥抱却依然把对方衣料下滚烫的温度传递了过来。周清手里拿着那一大把券拍了拍他的背，恳切道：“谢谢你，这次的门票出售限量，能抢到这么多券一定很辛苦吧？”
他的眼睛闪亮亮的：“能被人这样喜欢，真的感觉好幸福。”
男粉看上去被迷得晕头转向。
两人分开后，周清期待地看着对方问：“下次表演是在周三，你还会来看吗？”
男粉立刻道：“会来。”
周清眉眼弯弯：“那我周三等着你。”
最近的表演排得很紧，周三要上新舞。所以尽管白天跑了一天的活动，周清和团员晚上还是排练到了8点多。地下偶像并没有那么严格的管理要求，所以大家晚上散场后就各回各家，但今天经纪人让大家留了一下说了上次直播的效果。PPT上周清的礼物比别人高了突出的一大截，经纪人说：“所以还是要想办法抓住肯花钱的，你们看周清，榜一榜二加起来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还多了好几倍。”
大家对此心里当然都各有想法，但都没有表露出什么。周清看着上面被圈出来的那两个头像。榜一头像是一辆银色的豪车，id是“孤胆英雄”，性别显示为男。榜二头像是加了层层粉色滤镜的周清猫耳朵照片，id是“周清行走的神迹同担滚”，性别也为男。
……虽然很感谢，但看着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样子。
“队长还真是吸男粉。”一旁的团员说不出什么意味的感叹道。
“别管性别，偶像黄金期就这几年，想出头就要抓住粉丝的喜好才行。”经纪人说：“其他人可以走了，周清你留下。”
只剩下两个人后经纪人问：“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周清沉默了几秒：“我还是觉得里面可能有坑。新娱为什么会看上我们？而且一开口就是五年的合约……我还好，忙内夏天就要毕业了，他的专业前景也很好，我担心这个合同会打乱他的计划。”
经纪人不满道：“机会难得，对方提出我们不放心的话可以这周末去实地参观一下。我看你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正好这周末去看看，就当是放松了。”
周清走出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小公司贪图租金便宜，租在了新区的角落里，太晚了路灯都是昏暗的，手机莹莹的灯光照亮了周清的脸。
新的短信又来了。
“好喜欢你今天的打歌服，流汗的时候也很性感。真想一点点将你身上的汗隔着衬衫舔掉，可以最后再脱下来衣服吗？想要看到你更下流的样子。”
“今天的宝贝屁股好翘，跳舞的时候露出来了腰窝，看着好适合握着插进去，一直在想你，最后还是忍不出弄出来了，对不起QWQ ”
“白色不明粘稠液体图片.jpg”
“感觉S在你的脸上的话会更加漂亮……只是这样想着就又有反应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换手机号是不喜欢我发这些。但我还是忍不住，昨天你回家的时候好像很警惕的样子，是担心受到伤害吗？看着好心疼，别担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
周清把装了伸缩铁棍的双肩包背起来，拉链那里开了个口，方便他等会随时掏出来。
他咨询了律师，这个变态用的是境外转接的手机号，查不到来源。没有构成实际伤害之前警方也不好介入，这种骚扰已经持续了三个月之久，他从一开始的回复斥责到冷处理、换电话号，什么方法都用过了但见效甚微。
与其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中不如直接让靴子落地。周清网购了防身的铁棍，他白天还要打工，做地下偶像只是兼职。他挤出来时间研究了格斗技巧和伤情鉴定标准。这种变态一般来说都是自恋狂，手机上肯定不会删掉这些短信，所以只要打一顿后以此作为威胁，相信对方也不敢怎么样。就算到了最差的境地，只要控制好下手的力道够不到上法庭的线就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开始钓鱼执法。
那个棍子已经随身携带了几天，前几天风平浪静，今天周清故意晚上11点钟选了偏僻的巷子走，慢慢的，他开始感到那种熟悉的粘腻的窥视感缠了上来。
他不动声色，稍微加快脚步，走过拐角后快速从包里拿出棍子。太晚了巷子里没有行人，过了片刻，另一个脚步声才慢慢响起来。
周清的心怦怦跳，在那个人影在拐角处出现的一刹那，他毫不犹豫地拿棍子挥了上去。对方反应极快，迅速躲过了那一下然后握住了周清的手腕，周清正要顺着他的力道反扭他的手臂，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周清？！”
周清愣了愣，力道松下来，他抬头，昏黄的灯光下是一个像是从杂志上走出来的漂亮男人，他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所以说，你是想要抓住那个变态才故意一个人这么晚回家的。”自称许慎珣的男人皱起眉头，不赞同道，“这也太危险了。”
他们坐在路边的便利店里，松懈下来周清感觉饥肠辘辘，他咬了一口饭团，咽下去后才说：“不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也是这么晚才下班吗？”
“帮学生写推荐信所以晚了点。”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笑了笑，“我在A大教金融，就是九林校区，和你们公司离得很近。”
周清明白他为什么每次来都要戴口罩了，这样体面的职业却来追地下偶像，要是碰到学生确实不好解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刚刚差点伤到你。”
许慎珣微笑道：“没关系。”
看着那张脸，周清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今晚他穿的是方便活动的运动服，没有化妆，经过一天的疲惫后灰扑扑地坐在路边便利店里吃7块钱一个的饭团——在自己的粉丝面前。偶像是造梦的行业，现在这样简直是偶像失格。
“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周清道歉道，“不该让你看到我状态这么差的样子的。”
“没事。”许慎珣说，他的眼睛生的极好，看人时简直能让人融化在那样的温柔中似的，“你这个样子我也很喜欢。”
总是光彩照人、对所有人平等地施舍爱意的神，遥不可及又令人向往的偶像，此刻就坐在他面前，像个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包装好，所以一口就可以独吞下去的小点心。
宽松的大衣下面，有些东西越来越硬了。
为了缓解压力，许慎珣若无其事道：“所以你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也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肚子被碳水填饱，便利店灯光明亮，旁边坐着的又是熟悉的粉丝。周清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想了想：“……没有，不，硬要说的话有一件事很奇怪。”
他皱起眉头：“新娱突然想要跟我们签合约，按照对方的体量就算想要发展偶像行业应该也不会选我们才对。”
旁边坐的是才貌双全的大学老师，又保持着一副倾听的姿态。周清不知不觉中就把心里纠结已久的话说了出来：“而且他们总是打电话过来催促我们去和他们老总见一面，说是新人都要一个个经过老板的眼。我觉得对方催得太急了，很古怪。”
“新娱的老总吗？”许慎珣似有所悟，他的神情中带了一些欲言又止。
周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那一丝迟疑：“怎么了？”
许慎珣微微蹙眉：“按理来说没有确切的证据，做我们这行的是不会将猜测当做结论说出来的。但……我有一个朋友是做娱乐公司的，有听到一些业内传言。”
“新娱这家在圈子里口碑很差，有时候想签一些没有根基的新人，对方不想签的时候，他们就会用一些下作的手段去恐吓新人，让人感到不安全，进而投身到‘大公司’的怀抱中。”许慎珣的眼中带着担心：“这个风气好像就是新上任的总裁带过去的，听说他读书时就生冷不忌威逼利诱了很多没有背景的小明星，男女都有。”
周清感到一阵寒意。
“但也只是传闻，没有切实证据的。”许慎珣安慰道：“之前跟那个小魏总有过一面之缘，看起来还是一表人才的。”
“今天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家吧。”许慎珣温和地说：“别担心，我帮你再打探一下消息，也许真相没那么糟。”
于是那天离开时两人顺理成章地交换了联系方式，按理来说偶像不应该私联粉丝的，但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加上被变态骚扰的不安，如今又有新娱这座大山压顶，周清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新娱财大气粗地在市中心买下了一整座楼作为办公场地。跟周清他们公司的老破小不同，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一楼是十几米的全景落地窗，映照着里面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来来往往的人都衣着精致全妆上班，衬得他们团的几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了起来。
“等会见到魏总自然点就好。”经纪人跟他们打气，“别紧张。”
几个团员连连点头，唯有周清一言不发。
他们上去后在专门的接待室里被晾了半天。助理过来通知魏总很忙，所以今天只能见队长一个人的面了。
承载着团员们期待的目光，周清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这间办公室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大而空旷，直观性地先就给进来的人一种心理压力。这个公司的掌舵人坐在桌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
很年轻，容貌俊美，穿着也很有品味。和周清想象中沉湎于酒色的样子完全不同，看着是一副标准的青年才俊的样子。
“周清？”他问，翻了下手里的资料。
不知道为什么，周清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了几分装模作样来。
“是。”他谨慎地回答道。
魏赫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一副尽在掌握的从容：“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周清顿了两秒钟：“我认为是我们这个团体的风格和贵公司的发展路线比较契合。”
他还是把“不是你们再三打电话催我们过来的吗”咽了下去。
“确实，近些年国内也开始注重偶像赛道的新人培养。”魏赫点头说，“我的运营总监对我说很看好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一切都还挺正常的，周清想，也许那真的只是谣言吧。他刚刚有点放松下来，余光突然看到电脑后的文件夹下面好像有一张什么东西，他的视力很好，几秒后他意识到那是他在粉丝社区里看到过的自己被P的水手服照片。
周清：“……”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回去再考虑一下。”周清脸色苍白道：“新娱的条件很好，但我们之前其实也有收到过一些其他公司的邀约。”
其实根本没有。
魏赫的脸色突然变了：“你对新娱开的条件不满意？”
周清：“不，新娱的条件很优厚，只是我们的发展方向可能和新娱不太一致。”
沉默片刻后，魏赫敲了敲桌子：“我给你加一倍年薪，外加20%演出活动抽成。”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行情价。
不打算做额外（）工作的周清婉拒道：“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魏赫冷冷道：“现在要找替代方案对我们来说也是损失，新娱想签的人还没有签不到的。你不要逼我用别的手段。”
比方说把他那个小破公司买下来，他早就看它不爽了，周清这么好的条件出道两年了还在地下表演，资源给不到还拖后腿，垃圾公司。
然而他发现他说完这句话后周清的脸更白了。
他对这破公司这么有感情？魏赫迷惑地想。
过了很久，周清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答应你……我回去说服他们。但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团员们年纪都还小，做不好的。”
魏赫：“？”
他当然知道，那几个人跳舞都跳不齐总是拖累周清。只是只签周清一个人显得太刻意了，周清看着跟那几个团员又很有感情，纯粹当多花点钱养着给他开心了。
周清脚步虚浮地出去了，确认他走远后。魏赫拉开抽屉，把满柜子的小卡照片谷子重新拿了出来，美滋滋地在桌子上摆阵摆好。
看着灿烂微笑在舞台上发光发亮的周清，魏赫感到一股熊熊燃烧的热情在胸口迸发。终于，终于，两年了，努力了两年，他终于干掉一众竞争对手坐到了这个位置上！终于能把周清签到自己公司下面了！
他举起周清饭撒的舞台照，对着明媚的阳光欣赏了会，暗暗下定决心，他会给周清把路上的障碍通通铲平，作为他魏赫的偶像，周清只需要放心走花路就好了。
——他一定要让周清成为这个国家最红的爱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