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萤喜欢和陆之奚在一起, 可又迷惑于自己身体奇怪的变化,对她来说,回宿舍住几天是最好的控制变量法。
但在陆之奚的劝说下, 蒋萤还是答应可以先按照他的方法,回公寓继续住着。她又明确提出,如果仍然感觉不对劲,她一定要会学校去住几天。
陆之奚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但最终答应了。
“如果你回学校住,我会很想你的。”他轻声说。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阳光像薄雾一样浮动在山林里。垂钓区的湖边灌木丛生, 空气中藏着潮湿的气息。
周围一切都像蒙上了失真的滤镜,逸散着一种迷幻的美好。
蒋萤坐在树荫下, 和陆之奚挨得极近, 她的皮肤正感受着山里的清凉,身体内却隐隐又有燥热。
这一切都令她眩晕。
陆之奚坐在她身边,娴熟地向她示范怎么抛竿。
鱼钩入湖, 水面只剩下黄绿相间的纺锤形浮漂, 没过一会儿便急速地上下浮动。
一条背脊是孔雀蓝的小鱼随着鱼线飞出水面,在空中疯狂挣扎, 随后被他牢牢攥在手里。
蒋萤目光缓缓落在陆之奚的手上。
那小鱼在求生意志下仍然在他的掌心努力挣扎, 鱼尾拍击, 水滴飞溅。
徒做无用功。
“你试试?”
陆之奚把鱼扔进桶里,将鱼竿递给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将捏成小球的饵料挂在纤细的金袖钩上,钓竿一抛,落点比刚才的位置要近。
“鱼会上钩吗?”蒋萤有些迟疑地问。
“只要有耐心, 鱼总会上钩的。”陆之奚笑着说。
他们静静坐在绿荫下,等待湖中的鱼在食欲的诱惑下咬住索命的鱼钩。
这天傍晚,露营结束了,一行人在夕阳的笼罩下从如世外桃源的僻静营地坐车回到市内。
回到公寓的第一晚,蒋萤依照陆之奚的建议继续使用了褪黑素。
她睡得很沉,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身体清爽不少,但这种清爽并没有持续多久,那种小腹酥麻和神经躁动的感觉仿佛缠在了她的骨头里。
陆之奚说她需要时间去适应,于是蒋萤又等了两天。
就在她确定除了自己睡得好了许多之外,陆之奚的建议并没有真的起效时,她坚决地收拾东西回了宿舍。
这回,陆之奚并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他还记得她的生理期要到了,让玲晶熬了补血的汤,一路将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临别时,陆之奚拉着蒋萤的手,深深地看着她,又问:“你会想我吗?”
蒋萤这回是迫不及待地往宿舍走,颇有些违心地点头:“我会很想你。”
听她这么说,陆之奚很满意地笑了,“我也觉得你会的。”
蒋萤的确有些想念陆之奚。
这段时间里,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以至于蒋萤回到宿舍后,关上灯躺在床上,忽然感受到了一些因分离而产生的不安。
但这并不是最困扰她的。
在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蒋萤惊觉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反应。
她试图解决需求,却又发现自己虽然比从前要敏感,但依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满足这件事莫名其妙地变得更困难。
蒋萤在早上十点半才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洗漱后准备去第五教学楼的地下咖啡厅自习,让自己的大脑被知识重新洗刷一遍。
七月的北京像是一座高温火炉,铺在地面上的阳光是滚烫的,蒋萤全副武装地走在林荫大道上,夏日的炎热紧裹着身体,她不由得怀念起在山里露营的日子。
走到咖啡厅门口,推开门帘,空调的凉风扑面而来,蒋萤立刻感觉浑身一轻。
她摘下帽子和防晒口罩,忽然听见有道甜甜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蒋萤?”
一抬头,蒋萤很快认出了坐在附近圆桌边的女生。
她有些意外,“思灵,原来是你。”
和在营地相比,程思灵此时的脸上有挥之不去的憔悴,看上去像是连续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
程思灵冲她笑了笑,将身边椅子上的包拿开,“今天有很多游客来参观校园,位置都坐满了,我这桌没有别人,你可以坐在这里。”
蒋萤跟她道了谢,等待咖啡的间隙便跟她闲聊起来。
“那天你们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在漂流里没有受伤吧?”
提起那天的事,程思灵的神色凝固了一瞬,“没有,我没有受伤。”
“那就好,那天你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我本来还想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当时中午吃过饭后,程思灵就匆匆回了帐篷,再之后,蒋萤就听戚闻说他们离开的事情。
“其实,我和梁辰在那天吵了一架之后就分手了。”程思灵说。
蒋萤立刻猜到她满脸憔悴的原因,忍不住道:“单身也挺好的,至少他不能再让你做这做那了。”
闻言,程思灵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这回加上了微信。
程思灵是政治学院的学生,跟蒋萤同一级,现在准备跨院系保研法学院,暑假留校复习。
蒋萤一听,试探性提议:“我也有考试要准备,你想要一起吗?”
两个人搭伙复习,效率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要高许多,偶尔说说闲话也能够放松。程思灵的朋友也都不在学校,再加上她刚刚经历失恋,正需要陪伴,很高兴地答应下来。
当生活归于规律后,时间就过得很快。
蒋萤每天跟程思灵一起自习,科研工作和复习进度迅速推进,夜里也会定时定点和陆之奚视频。
在第三天,她的生理期到了,陆之奚准时准点地让人送汤品到宿舍给她补身体,但他忙于家族事务,并没有什么时间来学校。
蒋萤在视频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陆之奚的忙碌,在第五天的时候,她在媒体上看见了关于陆之奚所在家族的报道。
“没想到他家里竟然是这个级别的富人。”
咖啡厅里,程思灵学了两个小时,进入中场休息,也开始看八卦。
她们看见的全是花边新闻,包括陆之奚爸爸的风流丑闻、对陆之奚爷爷专断独行的指控等等。
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程思灵想。
她抬眼看向蒋萤。
这几天里,程思灵和蒋萤渐渐熟悉,两人偶尔会不经意间聊起恋爱的事情,她现在基本确定蒋萤并不知道陆之奚的另一面。
程思灵不想惹是生非,也不想管其他情侣之间的事情。更何况,那天陆之奚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就知道如果自己说错了话,绝对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可她自己曾经有过失败的恋爱经历,并且明白从那样糟糕的关系里抽离出来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而对于她和蒋萤这种女孩儿而言,第一次恋爱往往很难辨别那些男孩们手中裹着蜜糖的毒药。
程思灵在犹豫。
如果她没被欺负,那当然是最好的。如果她没意识到这点,是不是该提醒她一下?
“我出去接个电话。”蒋萤看见了陆之奚的视频请求,小声对程思灵说。
程思灵看着她走出咖啡厅。
五天了,她发现蒋萤在中午和晚餐的时候都必须要跟陆之奚视频,而且都是陆之奚那边打来的,这并不是很常见。
晚饭时,程思灵终于忍不住说:“有一件事儿,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
蒋萤放下筷子,喝了口水,“什么事儿?”
她随后听程思灵说:
“那天在漂流的过程中,梁辰不是自己摔下去了,他是被陆之奚强踩着腿,跪在水里,被逼着反复呛水,头上的伤也是被按头的时候磕到了石头留下的。”
蒋萤猛地愣住了。
“那天的事情,如果陆之奚没有告诉你的话,还请你别跟他提是我说的。我也只是突然想到这件事罢了。”程思灵谨慎地道。
“当然,我不会提的。”
蒋萤说着,大脑还在缓慢消化她说的事情。
在第七天的时候,蒋萤回到了陆之奚的公寓。
她路过客厅,看见新添的鱼缸里,一尾孔雀蓝的小鱼在其中缓慢地游着。
这鱼缸的布置十分精致,山石水草错落分布,雪白的砂石上放着海螺壳和贝壳。鱼缸像一座精致的宫殿,将这条鱼囚禁在比它生长的湖泊要窄小无数倍的玻璃盒中。
陆之奚从身后抱住了她,下颌轻轻抵在她头顶,声音温柔:“喜欢吗,这是给你的惊喜。”
蒋萤看着那小鱼在浴缸里摆尾,想起了那天它被钓起时在他手中疯狂挣扎的样子。
“这个鱼缸会不会太小了?”
“是吗?那我让人换个更大的。”
“我是说相比那片湖泊。”蒋萤轻轻敲了下玻璃,小鱼受惊般地快速游开,“它能够适应这里吗?”
“它会适应的,这里食物很丰富,还不用担心成为大鱼食物,环境也很好。”陆之奚笑了,“湖泊看起来很宽广,也不一定好啊。”
这时,蒋萤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是爸爸。
“爸,你最近还好吗?”
蒋萤走到阳台,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精神还算不错,他自在四月从戒酒中心接受完治疗后,似乎就再也没有碰过酒。
可还没聊多久,她就听见蒋志文开始唉声叹气地抱怨,“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在市里租铺子太贵,回县里生意又不好,还要办这个证那个证......”
蒋萤沉默地听着,偶尔会开口提出些建议,而蒋志文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她诉苦:“太难了!现在经济又不好,唉,一团糟!”
“爸,没事儿的,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其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安慰蒋志文,试图把话题转移,于是提起自己的近况。
“对了,我前几天和朋友们去露营了,给你发了照片,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爸爸真羡慕你还能这么轻松地去旅游。但是你不能太放松了,萤萤,爸爸以后还要指望你养的。”
十分钟的通话仿佛有一个小时那么漫长。
挂掉电话后,蒋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吐出。
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属于檀香木的香气,陆之奚上个月安排人买来放在房子的各个角落里,让她能够在期末的时候凝神静心。
她转身离开了阳台
陆之奚已经坐在餐桌边,正用ipad在看财经新闻,见蒋萤来了,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吃饭吧。”
玲晶为他们摆好餐盘和刀叉,将煲好的甜品保温,随即悄声离开了公寓。
“在学校休息得好吗?”陆之奚为她舀了碗汤。
滚烫的鸡汤飘起蒸腾的热气,温馨的香气直直往蒋萤的鼻子里钻去。
她忽然低下头,感觉鼻子有点儿酸。
“怎么了?”
陆之奚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只是想抱抱你。”蒋萤的声音闷闷的。
他纵容地说:“好,那我们就抱着。”
蒋萤渐渐感觉到自己对陆之奚产生了超乎预期的依赖,哪怕他的年龄比她还要小。
她不得不承认,陆之奚无微不至地为她操办一切事情,让她的内心因前所未有的关怀而充盈。
但这种越来越深的依赖也使她本能地感到有些惶恐。
这来源于她从爸爸蒋志文那里得到的教训如果一个人感觉到自己正在和另一个人产生情感精神上的深度绑定,这种关系就有可能隐藏着危险的代价。
而那天程思灵对她说的事情,更是加剧了这种惶恐。
蒋萤没有办法把现在抱着自己的人和程思灵口中那样整治梁辰的人联系起来。
她心里有一种紧张,无关陆之奚在漂流那件事情上做的对与错,而来源于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还来源于她意识到陆之奚在一些事情上故意隐瞒她的不安。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在清水庭里发生的事情。
那一次,周安宁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陆之奚智商极高,内心阴暗!”
这个猜想在当时被她们立刻否决了。
如果是真的呢?
蒋萤脑子里头一次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这样的揣测一旦开始,一些联想便纷纷产生。
这段时间,她身体上的变化会不会跟陆之奚有关?
似乎自从他拿出了那个椭圆形的玩具,她就开始持续出现奇怪的反应。
“你在想什么?”
蒋萤猛然回神。
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正用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注视着她。此刻他们距离极近,她能看到陆之奚眼中倒映的自己。
就好像他清清楚楚地看透了她所有的思想一样。
陆之奚浅浅地笑着,又问了一遍:“萤萤,你刚才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