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刺绣卷帘挡住窗外的光线, 大理石壁炉上的浮雕花纹隐没在阴影中。
“很疼。”陆之奚轻声说。
一滴泪水打在了蒋萤的手背,冰冰凉凉的。
她的指尖微微蜷起,试图从他的手中抽离, 奈何陆之奚虽然哭得很可怜,但力气确实半点儿都没松懈。
她怕他又说一些诱人的歪理出来,不再吭声。
这时,沉重的敲门声响起, 外头响起蒙绍恼怒的声音:“开门!”
蒋萤蹭地站起来。
她来英国的时候就将蒙绍设置为了紧急联系人,刚才看见陆之奚的那一刻,恐惧下的最后一点理智让她按动了口袋里的手机按键。
蒙绍果然来了。
她正想往门口走,却被陆之奚用力拽到了身后。
陆之奚一听见蒙绍的声音, 立刻收起了刚才那副委屈的模样,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门口, “你刚才给他拨了电话吧?我早就想见见他了。”
她眼睁睁看着陆之奚一脸沉冷地走过去。
门一开, 蒙绍人还没进来,长臂一伸便要攥住陆之奚的衣领。
“你给我出来!”
他想到陆之奚干出闯进蒋萤房间这种事就气得拳头痒。
陆之奚倒是很冷静,手臂一档, 反手将他往后推。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闹出的动静不小, 不过走廊空荡荡的没有别人,蒋萤脸色发白地看着他们。
蒙绍是单眼皮大眼睛, 眉目锐利, 轻嗤一声, 每根头发丝都写着挑衅。
“你这美国佬是不认中国字儿还是怎么地啊?不是跟你说分手了吗?那消息还是我写的呢,你爹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
说着,他的视线越过陆之奚肩头看向蒋萤,冲她使了个眼色。
陆之奚也笑了,“我爹被我送进监狱了, 你赶着当我爹,也想去监狱里逛逛吗?”
他余光注意到蒋萤脸色紧张地站在门口,眉头一皱。
下一秒,蒋萤竟然拔腿就往外跑!
陆之奚正想上去追,却被蒙绍抓住了,这会儿蒋萤不在,男孩子好勇斗狠的劲儿便也不藏了,直接上拳头。
他要去追蒋萤,不想跟蒙绍多纠缠,冷声喊了声“过来给我按住他”,另一侧走廊的尽头便跑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白人保镖。
蒙绍的脸立刻就黑了,下一拳还没挥出去就被两个保镖联手死死压在墙面上。
他再反应快也斗不过两个训练有素的大汉,这会儿只好眼睁睁看着陆之奚追着蒋萤的方向跑去。
电梯数字不断爬升,蒋萤的心脏跳得厉害。
她怕陆之奚察觉自己要跑的意图,只把证件和零钱揣进兜里,衣服都留在了酒店。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她不想再跟陆之奚纠缠,他现在就算找上门来,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绑走,她得先把他甩掉,然后跟蒙绍汇合。
眼看电梯就要达到楼层,蒋萤猛然听见不远处响起脚步声。
转头一看,是脸色不虞的陆之奚。
她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脚步声在身后渐渐逼近,随后是陆之奚气恼的声音:“回来!”
陆之奚是真的生气了,他的语气很沉,步子也很重,再加上个高腿长,一步顶她两步,眼见就要被他抓住。
等电梯是肯定来不及,蒋萤路过酒店应急楼梯通道的入口时一把推开沉重的门,往下冲去。
狭窄的楼梯间,应急灯光随声而亮。
脚步声叠着脚步声,蒋萤跑得腿软,突然的高强度运动让她感到肺部呼吸困难。
只要出了电梯间,她可以顺着大路往蒙绍的公寓方向跑去,路上那么多人,总可以想办法甩掉陆之奚。
正这么想着,一道黑影沉沉地从她身侧压了过来,蒋萤猛地尖叫出声。
陆之奚恰巧从上层楼梯冲下来,弯腰伸臂,隔着两侧扶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气极大,指骨发白,生生将她扯到了自己身边。
“跑什么?”他问。
蒋萤终于吓得哭了出来,请求他:“之奚,我真的好害怕,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她真的吓坏了,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声音发颤,身体也在发抖,被他抱在怀里动也不敢动。
陆之奚见不得她哭,原本因为生气变得有些沉冷的语气又变得柔和下来,温柔地给她擦眼泪。
“别怕,我又不会伤害你。”
“你现在就是在伤害我,我已经跟你提了分手了。”
“你叫停这段关系没有用,我不同意。”
陆之奚笑了笑,“说起这个,我还没有跟你计较你让蒙绍给我发消息的事情。你用这种方式骗我、耍我,我该怎么从你身上讨回来?”
蒋萤的后背紧紧抵着墙面,盛着泪水的双眸戒备地看着他。
这目光让陆之奚胸口沉闷。
他不过是吓一吓她,她就真信了,好像她全然不记得他以前是怎么面面俱到地照顾她的了。
陆之奚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
“萤萤,我确实可以强迫你做很多事情,但我不想这样,我希望你享受整个过程,也在最大程度上尊重了你的自由。那些让你暂时无法接受的事情,比如让你上瘾,我也向你解释了这么做的原因,你骂我打我,我都愿意接受。我什么时候伤过你了?”
他低下头,与她鼻尖相对,长睫上还带着刚才哭过后留下的潮湿水意。
“还是说,只有我真的用什么来威胁你,才能让你乖乖地留在我身边?”
轻巧温和的语调让蒋萤后背泛起一片凉意。
她轻声说:“你现在就是在威胁我。”
“我没有。”陆之奚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不会想见我真正摆出威胁人的态度的。”
他想起刚才她逃跑的样子有如躲避蛇蝎,心里又有些生气,低下头重重咬住了她的唇瓣。
这是个惩罚性质的吻,陆之奚亲得很用力,扣住她的后颈,没给她躲开的机会。
他太久没有接触蒋萤,身体先一步有了反应。
“疼.......”
这种情形下根本做不了什么,他也不希望看见她难受呕吐的样子。
陆之奚冷静了一下,温声对她说:“跟我走吧,别乱跑了。”
他牢牢牵着她的手,让她没法再逃开。
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应急灯明明暗暗,蒋萤脸色绷紧地被他牵着往下走。
进入光线明亮的大堂,人声喧闹,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异常,她就这么被陆之奚带上了一辆停在酒店门口的黑色轿车。
“这间酒店虽然很有名,但设施还是老了,来喝下午茶不错,过夜还是在家里舒服。”
陆之奚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又问:“饿了吧?”
陆之奚是一个可怕的聪明人。
他对人心的洞察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度,能够看穿她的内心,软硬兼施,适当地让她畏惧,又迅速地安抚她的情绪。
蒋萤被他带去了一处位于海德公园附近的高层公寓,棕灰色调的现代主义风格,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
落在酒店里的行李箱也被人送过来了,她坐在沙发边缘,离陆之奚远远的,
“我明天要回牛津,在学校还有事。”
陆之奚指挥着人把她的行李箱放进房间,看向她说:“你在牛津已经没有要事了,这些我都已经查清楚。接下来你只需要回国参加答辩,我会安排你的行程。”
在行程这件事上,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会听她的意见,而是好声好气地通知她接下来的安排,没有给她任何提出意见的余地。
蒋萤沉默着看向窗外,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手机震动,她忽然收到了蒙绍的电话。
“让他接。”蒙绍在电话那头言简意赅地说。
陆之奚径直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过手机,“怎么?”
“你以为你在这里无法无天了?离她远点儿,不然我现在马上给使馆打电话,你的名字这么响亮,小心以后连内地都没法入境。”
陆之奚笑了,“可以,你去找,那你以后最好老老实实待在内地别出来。”
沉默而紧张的气息在电话两头弥漫,蒋萤从陆之奚手里拿回手机,点了音量外放,问他:“是不是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其他的事情都听我的。”
陆之奚点头:“当然。”
得到肯定的回答,蒋萤取消了外放,举起手机贴在耳畔,对蒙绍说:“我不想闹那么大,这件事就让我跟他私下解决吧,以后每天晚上我都给你打电话报平安。”
挂掉电话的时候,她看见陆之奚的脸色很不好。
他有些委屈地说:“我又不是绑架你。”
“你就是在绑架我。”
“哪有匪徒恨不得被人质绑架的?”
陆之奚又开始说歪理了,蒋萤不理他。
她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拿陆之奚怎么办。
如果陆之奚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大可以报警、找使馆帮忙。
但他不仅身份很不简单,而且熟悉规则,一举一动都游走在合乎规范但却充满压迫性的边缘。
她该怎么办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蒋萤被陆之奚拉着在伦敦又重复去了一遍她和蒙绍去过的所有地方。
伦敦眼如胶囊一般的观景舱升到最高处,泰晤士河在阳光下如同一条镀金的深蓝色缎带,横穿伦敦市中心。
舱内有不少人,有名热情的女士主动提出给他们拍照。
陆之奚一口答应,把手机递给她,把蒋萤拉近自己。
“你的女朋友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这名女士有一口浓浓的伦敦腔,开玩笑般打趣陆之奚。
“是你惹她生气了吗?”
“是的,我正在想尽办法让她高兴。”
走出观景舱,两人缓步走到了威斯敏斯特桥上。
人群稍显拥挤,移动小食摊的铁质烤盘上摆满了焦香的香肠和洋葱,泰晤士河静静在桥下流淌。
陆之奚拉着蒋萤走到桥侧的绿色灯柱前。
灰绿色的灯柱上挂着许多道锁,有的已经生锈了,有的还是崭新的。
蒋萤和蒙绍前几天经过这里的时候,恰巧肚子饿得慌,走得匆匆忙忙,没有注意到这一处,这会儿虽然兴致不高,但难免还是有些好奇地打量。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锁?”
陆之奚却没回答,而是像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也掏出了一把金灿灿、沉甸甸的锁。
“来,你拿着。”他说。
蒋萤迟疑地拿着锁,而陆之奚站在她身后,双手握住她的手,引导她把锁挂在了灯柱上。
锁扣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爱情锁。”陆之奚这时才说,“在塞纳河桥边也有,这里的人相信把刻有情侣名字的锁挂在桥上,两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蒋萤怔怔地看着这把锁上。
她这才从上面繁复精致的花纹中辨认出,锁面正中写着的他们两个的名字,中文和英文都有,花体字的英文更大,显得中文名更像芝麻大点儿的小符文,刚才她才没有注意到。
“我请专门的工匠将锁身做成双层的,里面那一层刻着我们两个的生日和身份ID,保密性很好,只有神灵能看见,免得祂施法的时候找错人了。”
很严谨。
蒋萤这一天都没有什么表情,但此刻没忍住失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的?”
“宁可信其有。”陆之奚浅浅地笑了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巧的钥匙,“这是这把锁唯一的钥匙。”
说完,他的手一扬,那把钥匙被扔进了泰晤士河里。
蒋萤凝视着钥匙落下的方向,忽然问:“为什么是我?”
陆之奚微微侧过头看向她,微微一笑:“萤萤,是你先跟我表白的,是你选择了我。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的话,我觉得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如果归根溯源,的确是她先招惹陆之奚的。
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内心就产生了一种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陆之奚不说话时,人是清清冷冷的,笑起来的时候却很是温柔动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让她心跳加速。
可现在,她知道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子就算不是假的,也不是他的真实性格。
蒋萤陷入了沉默。
他们慢慢地走下桥,大本钟近在眼前,尖顶建筑散发着古老的气息,模糊了时间的尺度。
她听陆之奚忽然说起他父母的爱情故事。
“我妈妈认为她这一生最浪漫的记忆就是我爸爸开着全球限量的敞篷跑车,载着她在香榭丽舍大道上飞驰,在凡尔赛宫后花园向她求婚的那天。她说那天下午,阳光落在大道两侧的枫香树上,每一株的叶子都像是镀满了金子和钻石。”
陆之奚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我以前并不理解她描述的那个场景,但现在我懂了,萤萤。我和你走在桥上的时候,泰晤士河上镀着属于我的金子和钻石。”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所描述的画面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蒋萤的脑海里。
她心里清楚,这个关于陆之奚父母的浪漫又华丽的爱情故事,结局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也正因如此,当陆之奚此刻用一种憧憬的语气描述着他们身边的泰晤士河时,她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怆然。
夜幕落下,公寓内没有开灯,落地窗外是璀璨的伦敦夜景,金色和白色的灯光描绘着漆黑建筑的边缘。
一进门,蒋萤就被陆之奚按在墙上接吻。
他的双手紧扣住她的腰肢,力气大得有如要把她揉碎在怀里。
室内飘着浅淡的熏香,是植物香料在瓷盘上被烘烤过的干燥香气,天然的气息让人精神不自主地放松。
这是陆之奚在她住进来的当天让人送来的,目的是为了安抚她的神经,免得她太过抗拒,又出现呕吐的情况。
他在想尽办法消除蒋萤强行加在自己身上的脱敏效果,每天都坚持在晚上给她做身体按摩,让她更熟悉他的触碰。
蒋萤不愿意,但他总是有手段让她不得不接受。
按摩也不是色.情的那一种,尽管陆之奚很想那么做,但他却是实实在在地充当一名合格的技师,勤勤恳恳,还总是主动请求客人加钟。
当蒋萤感觉到陆之奚在脱她的裤子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没有感觉到反胃。
她开始疯狂地把他往外推。
“萤萤,别拒绝我了,好吗?”
陆之奚在这件事情上忍了太久,几乎忍无可忍,这时候态度也有点强硬。
他察觉到蒋萤的态度有所软化,不管是心软了还是习惯了,都不准备错过这次机会。
“放开我!”
蒋萤的声音带上哭腔。
她除了在那天被陆之奚找到的时候吓得哭了出来之外,这几天一直持消极抵抗的态度,再生气再害怕也没有哭过。
可这一刻,她不知怎么的就有了汹涌的泪意。
陆之奚柔声哄她,“别哭,别哭。”
他的嗓音清冽,放柔时藏有无限的深情,钻进她的耳里,迷惑她的神经。
蒋萤再次大声对他说:“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的吗?放开我!”
陆之奚发现她湿得厉害,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哭,试图用她喜欢的方式迎合她。
刚低下头去,他就听见她干呕的声音。
他下意识放开了手,然后被重重地推开。
又挨了一耳光,很疼。
每次蒋萤扇他耳光的时候,陆之奚的心脏都很难受,总是实质性地在抽痛。
他不喜欢被扇耳光,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但也许是他本身有着令人厌恶的性格,他所爱的人总是会这么对他。
不同于对待母亲那种冷漠的态度,陆之奚容许蒋萤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就算不是他有错在先,他也可以容忍。她打他左脸,他可以转过去把右脸给她,还会担忧她的手疼。
但只有一件事不在他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他看着她双眼通红地拿起手机,闷声问:“你在做什么?”
蒋萤哽咽着说:“我今天还没给蒙绍打电话。”
“不要给他打电话了。”他说。
蒋萤不听他的,正要给蒙绍拨过去的时候,陆之奚忽然抢过了她的手机。
他的眼间却泛着令人心惊的沉郁。
“萤萤,我告诉过你很多次,我很嫉妒。你要重视我的话,因为一个嫉妒到发疯的人可以做出任何事,我现在什么都不做,是因为顾及你的心情。如果我真的要图个痛快,你觉得蒙绍身上会发生什么。”
语气沉冷而狠厉,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蒋萤脸色瞬间就白了。
“不管你脑子里面现在想的是什么,我都可能去做。”
刚才那切厉的话语仿佛只是幻觉,陆之奚的声音这会儿又恢复了平静,却仍然有着令人惊惧的压迫感。
蒋萤颤声说:“你不可以这样。”
“我可以,只要我想。”他的神情又柔和了下来,“我对你的底线很低,但只有这件事上你要听我的。”
说完,陆之奚把手机还给蒋萤,“现在,你可以给他打电话了。”
蒋萤缓缓垂下眼,恐惧的泪珠悬在她眼眶里,模糊了视线。
她拨通了蒙绍的号码,刚想把手机放到耳边,就被陆之奚按住手腕。
他按了免提。
蒙绍的声音传出:“你今天还好吗?和他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我挺好的,还是去逛了景点。”蒋萤努力遮掩因为哭泣而带来的鼻音。
“我靠,陆之奚到底想干什么啊?没感情了就散了啊。我明天去接你,他不放人我真的就报警找使馆了,谁怕谁啊。”
她抬起眸子,对上陆之奚的视线。他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等她给出合适的答案。
蒋萤再次垂下眼,悬在眼眶的泪珠倏地掉落,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浅淡的水迹。
“不用了,蒙绍,我很好,其实......其实我在这几天发现,我和他还是有感情的。”
那边响起蒙绍错愕的声音:“什么?”
“我之前故意躲他,是因为他太在意我了,我很有压力,这几天我们都说开了。”
蒋萤虽然是对着蒙绍说的,但目光却看着面前的陆之奚。
他静静地听她说着,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
蒋萤死死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可是眼泪还是在汹涌地从眼眶里涌出。
“她今天玩得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天拍了很多照片,她还说要发给你看。你慢慢欣赏吧。”
陆之奚替她把话说完,随后挂断了电话,将她抱紧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吓着你了,是我不对。”
他亲吻着她的脸颊,连同泪珠一起含住。
“不想做就不做,今天你确实累了,去休息吧,给你买了新的睡衣,今晚试试?”
蒋萤从她这次竭尽所能的出逃里,彻彻底底地认识了陆之奚。
他提醒她,不想撕破脸的那一方应该是她。
在地位和力量完全失衡的情况下,她能反抗到哪一步,都只是取决于他的容忍而已。
惹上这样的人也许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她不可能真的摆脱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给了她巨大的打击。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从小就生活在规矩明确,强调平等的社会里。她以为一切事情都可以通过明确的规则进行解决,而社会公认的道理则是规范的核心。
但现实是,她这样的乖孩子,只不过是生活在一个全部都是乖孩子的乐园里。
她本不该有机会接触陆之奚这样的男孩儿,本该生活在她那个不算完美,但往上爬总有出路的世界。
在伦敦又停留了一周后,蒋萤在陆之奚的陪同下回了北京。
他已经从华大退学,但跟美国的大学申请了远程上课。
对陆之奚而言,上课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课程内容多数都是他已经知道的知识,如果有的确需要沟通的问题,他会另外约教授进行私底下一对一的沟通。
课业上的压力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反倒是接触家族集团的事务让他经常需要通宵开会。
不过哪怕再忙碌,陆之奚仍然在各方面亲力亲为地照顾着蒋萤的起居,最大程度地消除她的不安,让她能够安心念书,从事科研。
为了消除蒋萤在性.欲上的障碍,他还亲自尝试了她所说的鳗鱼冻和黑布丁。
陆之奚专门咨询了富有名望的心理科医生,蒋萤所做的事情在专业上叫做条件性厌恶,将性.欲与恶心的感受建立联系。
简而言之,是通过自我惩罚来惩罚他。
好在这是有解除方法的,他采购了昂贵的香料、在家里养了很多植物,尽量让家里的环境令她感到放松。而且他在伦敦的时候已经发现,只要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蒋萤不抵触,她就不会反胃。
可无论陆之奚怎么引诱,他们最多也只是停留在接吻的那一步。
再多一点,蒋萤的抵触情绪就会无限放大。
不过陆之奚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是在抗拒性.欲本身,而是在抗拒她快要无法拒绝他这件事。
没关系,他有很多耐心。
他不想再吓着她了。
时间过得飞快,蒋萤总觉得在英国生活的日子还在昨天,可转眼她已经进入了研究生一年级。
繁重的课业、忙碌的科研工作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生活,学业的疲倦有时候能让她忽略陆之奚的存在。
上完课回到家,陆之奚就像全职人夫一样在家里做饭。
他为了增加和她的亲密感,甚至连佣人都辞退了。
蒋萤进入期末季后,心情本来就有些压抑,回到家后准备洗个澡,发现自己昨晚没来得及洗的内衣裤已经被清洗烘干放在了衣柜里。
她生气地冲出卧室,对陆之奚说:“我说过了,你不要洗我的内裤!”
陆之奚将煲好的汤放在餐桌上,脱下防烫手套,走过来拉住她,手心温热,“抱歉,我忘了,肚子饿了吗?”
她把这套内衣裤砸在他脸上,“你不是忘了,你又用它们来做那种事!”
蕾丝内裤挂在了陆之奚肩头,内衣正好砸在他脸上,金属小勾蹭着他白嫩的脸颊,划拉出一道红痕。
陆之奚在内衣落地前接住它,声音低落:“萤萤,你最近总是对我发脾气。”
“你不是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吗?热恋期过了就是这样。”蒋萤没好气地说。
这话是今早科研组的张师姐跟她抱怨的,她这会儿也就是随口一说。普通的恋爱关系本来就在她和陆之奚之间根本就不成立。
但陆之奚听进去了。
无性同居,伴侣冷漠。
纵使他一直在努力地解决,但这件事一直在挑战他的神经。
他固然可以将蒋萤留在身边一辈子,但如果她真的对他连□□都没有了......光是想到这件事,他就感觉受到了当头一击。
蒋萤在夜里是被热醒的。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被陆之奚紧紧抱在怀里。男生的体温本来就更高,他抱得又紧,纵使空调呼啦啦地吹着冷风,身上还是冒了一层薄汗。
陆之奚注意到她醒了,细细亲吻着她雪白的肩头,呼吸灼热,声音发闷:“萤萤,我好想做,我们已经一年多没有做了,求你了,我要死了。”
他该怎么向她描述自己的渴望?希望她白天里对他多笑一点儿,说多一点儿话,就像以前那样。但他尽管能勉强蒋萤做很多的事情,却无法伸手拨弄她内心的情感天平,让她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我真的很需要你,让我尝一点儿甜头吧。”他继续请求。
蒋萤挣了几下,在意识到自己挣不开后就放弃了。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做无谓的反抗,而是把消极抵制贯彻到底,这会儿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沉默地拒绝。
可除了热,那股平常可以压抑的躁动感忽然变得十分强烈。
她不高兴地问:“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给你下药,只是给你补了一下身体罢了。你本来就很想跟我做,放松一点儿,我可以让你高.潮。”
陆之奚翻身压住她,脱下身上的衣服,结实分明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蕴含着摄人的力量感。
“萤萤,当初我只是手段卑鄙了一点儿,其实所有事情都是让你舒服的,时间过了那么久,别生气了好吗?只是做.爱而已,有需求很正常。”
去年那短短几个月里的极端性.爱给两人的身体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影响,陆之奚这时候还不忘给蒋萤做开解工作,已经是依靠最后一点理智在支撑。
她每天晚上躺在他身边,因为科研或者运动累得迅速入睡,只有他到发疼。
今天她那句冷漠的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蒋萤抬起腿就要往他小腹处踹过去,却被他迅速地握住了脚踝。
踹变成了不轻不重的踩。
陆之奚忽然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随即俯下身和她接吻。
蒋萤本以为那是什么下流的药物,抗拒地要躲,最后被他扣住后脑被迫张开嘴。
她尝到了生姜和柠檬混杂在一起的酸苦味道。
陆之奚怕她吐,竟然还备着这种东西。
“我吃了两个月的黑布丁和鳗鱼冻,试出来这个配方很有效。”他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空气中漂浮着清浅宜人的香气,床上的昂贵织品柔软亲肤,这一切都是陆之奚亲手为她布置的。
一个华丽的、温暖的、安全的
牢笼。
“这学期结束,你就要去美国了。我们到时候就去登记结婚吧。”
蒋萤哭得厉害。
她的眼泪都被陆之奚含住了,耳边响起他温柔的低喃。
陆之奚看见蒋萤听见这句话后,眼睛猛然睁大了。
她要拒绝。
他猜到这点,心里深处爬上密密麻麻的孤寂,随后捂住了她的嘴。
“我爱你,萤萤。”
难道人生就是如此了吗?
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被他绝对高明的方式不断地压制反抗,俘虏身心,最后沉溺在令人窒息的温柔乡里。
她是不是应该承认,卑鄙的手段也可以达到实质性的幸福,是不是应该放下被过度掌控的抗拒,尝试去接受这种沉重而恒定的爱?
如果那是爱的话。
“这套别墅供我们日常居住,等天气热了,我们可以直接坐直升机去南汉普顿度假。”
陆之奚拉着蒋萤熟悉在美国新居的环境。
深沉的木质色调让这套房子看起来很是温馨,厚重的地毯和古董台灯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挑选。
明净的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叶掩映着第五大道的繁华景象。
“这里是你的书房,以后你在这里学习,这面墙都可以放满你的书。”
蒋萤走到书桌边,随意地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把黑漆漆的手枪和几颗子弹。
她愣了愣,将手枪拿出来。
陆之奚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说:“这是我落下的,佣人们不敢碰,你放回去吧,我等下收拾。”
“你会用枪?”
陆之奚笑了笑,“我家里就是靠卖这个挣了第一笔财,不过这部分生意做得比较低调,大家只知道我们做传媒业。我还有一座枪械库,如果你感兴趣,改天带你去看看,不远,坐直升机很快可以到。”
“你可以教我吗?”
“当然。”
“我是说现在。”蒋萤没有将枪放下,对他平静地说。
她漆黑的双眸很平和的,像一片冰冻的海。
所有的挣扎都藏在了冰面之下。
陆之奚凝视着她,足足过了半分钟,才露出一个笑容:“好。”
“在装弹前要先检查手枪是否上膛,枪口要朝着安全的地方,不要对着自己。然后是取弹匣,子弹尾端朝底部放......”
他认真地手把手教她,每一个细节都讲解到位。
“咔哒”一声,弹匣锁定。
“是不是还要上膛?”
陆之奚握住她的手,带动她的手抓住滑套后部,用力拉动再松开。
“好了。”
蒋萤退了几步,把枪口转向他。
“你现在想试试射击吗?”陆之奚毫不意外,脸上的笑甚至都没有褪下。
“我不要结婚,你不能逼我。”
她的脸色有些白,声音也有些抖。
“我没有逼你,我希望你是自愿的。”他温声说,“把枪放下吧,萤萤,你把你自己吓坏了,如果你想学射击,我改天带你到靶场练习。”
“我会扣下扳机。”蒋萤努力地托住自己的手腕,让自己不要发抖。
“你真的希望我去死吗?”陆之奚凝视着她,“没有我在你的身边,你会很痛苦的,萤萤,你会一生都很孤独。”
这话落下,他脚边三寸处出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木屑飞溅,燃烧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陆之奚终于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她真的有勇气开枪,只是因为太过害怕,又是第一次碰这种危险的东西,她把子弹射偏了。
她是真的恨他。
可她又在害怕她在怕什么呢?现在枪已经在她手上了,他的生死都被她拿捏。
陆之奚注视着她,将她眼里复杂的痛苦看得清清楚楚。
那痛苦像一柄匕首,也扎中了他的心脏。
他的呼吸也有些滞涩了。
“别害怕。如果我死了,会有律师替你辩护,所有我对你做过的事情都会变成有利于你的证据,你还会继承我的财产,富有逍遥地过日子。”
说完,陆之奚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没有半点迟疑,让枪口抵在他的左腰处。
“这里是脾的位置,只要你现在开枪,我就活不了了。”
他背着光,高大的身影落在她身上,像是暗无天日的囚笼。
蒋萤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扣在她的后颈,她被迫抬头,和陆之奚对视。
他低下头,与她鼻尖相对,俊秀的眉眼隐没在昏暗之中。
“如果你不开枪,我现在就要亲你,然后在这里干你,结束后伺候你洗澡,去给你准备晚餐,安排申请结婚证的事情。”
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此刻盛满了深情的光泽。
“明天纽约的天气很好,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哈德逊河吗?阳光落在上面,一定像是铺满了金子和钻石一样漂亮。”
蒋萤感觉有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她的心脏,氧气变得稀少,有什么东西令她变得头昏脑涨,几近窒息。
她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他姣好的容颜渐渐在她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变得不再清晰。
手仍然紧握着枪,她感觉得到枪口抵在他身体上的力道。
命运的指针再一次悬在她的头顶,亲吻却率先落下。
灼热的、疯狂的、强硬的吻,试图将她彻底侵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