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有些怵,硬着头皮开口:“江总?”
江一辰回了神,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寒气已经被压了下来。
他把手里的文件扔进垃圾桶,“再去打印一份吧。”
夏风点点头,“好的。那晚上和成董的那个饭局,您还去吗?”
江一辰又是老半天没吭声,夏风觉得这沉默像是持续了一个世纪,正要离开,江一辰忽然开口道:“推了吧,另外,去帮我搞一张方执演出会的门票。”
“好的。”
临近下班前,夏风把门票送到了江一辰的手上。
江一辰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助理和秘书,让司机送自己去剧院。
方执在娱乐圈人气很高,沿路全是拿着应援牌的粉丝。
车子离剧院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就已经开不动了。
司机小陈有点焦躁,扶着方向盘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的。
“江总,这前面堵住了,估计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江一辰没看到小陈说了什么,但他也有些着急,索性戴上口罩下了车,让小陈自己先回去。
大马路上全是堵着的车,汽车一动不动,一些小型的摩托像鱼一样的穿梭在里面。
江一辰眼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窜到了马路上。
他也没多想,快步冲了过去,把那小孩抱在了怀里。
摩托车从后面绕过来,来不及停下,前胎猛然撞在了江一辰右小腿上。
“当心点。”
江一辰皱眉,呵斥了一句那年轻的摩托车手,然后抱着小孩放到了路边的树下。
那小孩的父母这才赶到,对江一辰千恩万谢。
江一辰淡淡的“嗯”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见那边演出要开始了,点头离开。
跨上剧院的楼梯时,江一辰才觉得小腿被撞到的地方有点疼,但剧院里太黑了,他看不清有没有流血。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顾清让现在在哪里,身边都有什么人。
江一辰找到自己的座位,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顾清让的电话。
在他右前方往前两排的位子,迅速的亮起了一小束光。
江一辰如饿狼般迅速盯过去,果然就见顾清让侧着半张脸,和身边的人笑着说话。
再看他旁边的林照之,江一辰脸色又瞬间蒙上一层寒霜。
哪哪儿都有他,阴魂不散,真的太讨厌了。
周围太黑了,他很难读出顾清让的唇语。
只觉得顾清让心情似乎很不错。
江一辰想到上次,顾清让说,和他在一起觉得很疲惫,再看到顾清让此刻轻松明朗的神色,江一辰心脏就像是被闷闷的锤了一拳似的,酸疼。
也许是江一辰的眼神太过于炙热了,江一辰身边的一个男人忍不住的瞅了他两眼。
江一辰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动很容易变误会成变态,况且他还带着口罩和帽子……
他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收了回来,转向舞台。
乐队已经在开始表演了。
江一辰这些年从来不看演奏会之类的,他听不见。
舞台上再欢乐,也都和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他看着看着就想到自己的耳朵是一辈子都不能好了,他才三十岁,却已经要是一个一辈子的聋子了,心慌意乱中他的目光再看向顾清让,就发现顾清让不知道是被什么逗乐了,笑的半个身体都倒在林照之的肩膀上。
江一辰的呼吸瞬间收紧。
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又被结结实实的捅了一刀。
─种难言的委屈和心酸瞬间涌上来,瞬间将他吞没。
他觉得有个地方很疼,又说不清楚,好像是心口,又好像是肺,找来找去,江一辰才发觉是自己的小腿在疼。
他弯腰摸了摸,西裤腿潮乎乎一片,黏黏的,江一辰拿到眼前一看,是扎眼的血水。
能把西裤渗透,受伤肯定不轻,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去医院处理一下,但他又不想把顾清让单独丟绐林照之。
月黑风高,谁知道他们看完这个演出去做些什么。
他和顾清让热恋的那阵子,每次晚上看完电影,都是在电影院附近的酒店大床上度过的。
─场两个小时的演出,江一辰是如坐针毡,演出结束后,他悄咪咪的跟在了顾清让和林照之的身后。
江一辰的腿是越来越疼,下楼梯的时候,都有些一瘤一拐了。
江一辰身边的一个大妈还好心的提醒,“哎,小伙子你的腿在流血……”
江一辰全然顾不得,他眼瞅着顾清让上了林照之的车,两个人扬长而去,江一辰生怕跟丢,恰好小陈来接他,他才咬牙忍痛赶紧上了车。
车子一路跟着顾清让,十五分钟后才在一家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江一辰抬头一看,脸色又黑又白,精彩的不得了。
居然是家情侣餐厅。
先是看演出,然后又去情侣餐厅……这接下来不得去酒店开房了。
见顾清让和林照之一前一后的进去,江一辰也马不停蹄的往餐厅走。
结果被门口的服务生直接拦了下来。
“很抱歉,先生,我们这是情侣主题餐厅,必须双人进去。”
江一辰脸僵住了。
“我就一个人不行?”
“抱歉先生,这是不可以的呢。”
江一辰眼一黑。
这么傻逼的餐厅,他回去就买下来改成洗脚城。
江一辰正想着要不要去把小陈叫过来充个数,没想到一转身,正好撞见一个人。
蔺炎。
有段时间没见,蔺家这个小太子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人也瘦了,眼窝也深了,看起来像个刚出棺的老僵尸,阴沉沉的。
江一辰对他和封晋之间的事情略有耳闻,当即就勾唇笑了笑。
“蔺少这是怎么了?”
蔺炎抬头,冷飕飕的瞥了一眼江一辰,“不劳烦江总关心,江总你还是把你腿上的血擦擦干净再担心别人吧。”
江一辰嘴角僵了。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小会儿,还是江一辰开口:“你也要进去吗?”
蔺炎点点头。
封晋被那个温睿礼拐跑后,他一直暗中派人在找,今天终于得到消息,说是封晋和温睿礼在这家情侣餐厅吃饭。
他便马不停蹄的过来了。
虽然江一辰和蔺炎对假扮情侣这件事很抵触,但想到媳妇儿还在里面,也就只能忍忍了。
─进餐厅,果然就看到顾清让四个人坐在里面靠窗的位子。
江一辰和蔺炎入座后,随便点了些东西,目光就直勾勾的盯着那边四个人看。
蔺炎已经许久没见到封晋了,几个月前还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男孩,如今被养的胖了一点,嘴角挑着一抹笑看着顾清让说话。
蔺炎眼神有些柔和,可再看温睿礼,瞬间就涌起一股浓浓的杀意。
就是这个男人,把他的小晋带走了!
让他找了好几个月!
温睿礼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端起面前的水杯,轻轻的捏着吸管递到封晋的嘴边。
封晋似乎对他的表现很熟稔,很自然的张嘴直接咬住,眯着眼睛吸了一口。
蔺炎彻底的爆炸了。
江一辰连拉住他的机会都没有,只听到“砰一一”的一声巨响,蔺炎直接把对面的椅子踹翻了。
整个店里人纷纷望了过来。
封晋在看到蔺炎的那一瞬间,脸色就是不可抑止的白。
肩膀都抖了起来。
温睿礼眉头一皱,立刻起身,拦在了封晋的面前,目光警觉的盯住了蔺炎。
蔺炎捏着拳头直勾勾的走到的温睿礼的面前。
他目光灼灼,足足有半分钟,才望向他背后的封晋,语态温柔:“小晋,和我回家。”
封晋立刻摇头:“不……不回去。”
“小晋,乖,和我回家。”蔺炎伸出了一只手。
封晋又往温睿礼的背后缩了缩,温睿礼整个挡住封晋,面色清冷,“蔺少,你难道没听到,小晋他说不愿意吗?”
“我和小晋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插手?你算个什么东西。温睿礼,我们之间的账,总会算清楚的的。你自求多福。”
“这里是情侣餐厅,你觉得我凭什么插手?”温睿礼冷笑,“凭我是小晋的男朋友。”
蔺炎的眼睛瞬间红了,上前猛然揪住了温睿礼的脖子,“你说什么?”
“都冷静一点!”
林照之和的顾清让赶紧上前劝架。
蔺炎被刺激的不清,那一句“男朋友”让他整个人都要疯了,挥手就要扯开抓自己的顾清让。
顾清让这老胳膊老腿的,哪能经得起这么推推操操,江一辰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皱皱眉,上前勾住顾清让的腰,把人拉开了。
蔺炎和温睿礼两个世家小少爷瞬间扭打在一起。
十五分钟后,警察赶到,把两个人分了开来。
赤手空拳,犯不着什么大事,警察当场对温睿礼和蔺炎批评教育,温睿礼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的指着蔺炎骂了一句疯子,然后拉着封晋就跑了。
蔺炎一脚踢飞椅子,也是怒火冲天的离开。
顾清让的小心脏受到了强烈的惊吓,整个人都不太好。
江一辰捏着他手腕,“没事吧?”
顾清让这才惊觉他还被江一辰搂着,赶紧把人推开了。
江一辰腿上有伤,可经不起这一推,“哎呦”了一声,差点没摔倒。
顾清让楞了一下,这才看到江一辰红红的裤腿,赶紧上前扶住他坐下:“你怎么搞的?”
江一辰看着顾清让脸上难得出现的担忧神色,硬是把到嘴边的“车撞的”绐咽了回去,转口说:“可能是刚刚拉架的时候伤的吧……”
“流这么多血,我送你去医院。”顾清让回头对林照之说:“照之,你先回去吧,今晚乱糟糟的……”
林照之盯着顾清让看了一会儿,目光有些复杂,点点头先走了。
顾清让扶着江一辰站起来,“还能走吧?我可背不动你啊,你要是不能走,你就只能爬岀去了。”
江一辰皱眉,问出了今晚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和他已经在交往了吗?”
情侣餐厅……
如果顾清让现在说是,他估计自己的反应也不会比蔺炎好到哪里去。
顾清让白了江一辰一眼:“你先管好你的脚吧。”
江一辰眼睛红了,站在原地,不愿意再走,“是不是?”
顾清让咬牙,“不是,老子单身,你满意了吧?”
江一辰抿唇,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他好像瞬间就忘记自己脚好疼着了;“挺好,挺好。”
“你特么魔鬼吧?咒人单身?”
“我巴不得你脱单。”江一辰一只手搭在顾清让的脖子上,卸着腿上的力,“只要你想,你现在就能脱单,我不介意和你一起……
“闭嘴吧你。再说一句,老子就把你扔了。”
顾清让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从把江一辰弄出了餐厅,小陈帮着把江一辰扶上了车。
到了医院后,医生卷起江一辰的裤脚,才发现江一辰的小腿上被划了一条十几公分的口子,血淋淋的。
顾清让绐他梳了个大拇指:“了不起啊,江一辰,拉架都能拉出这么条口子,你怎么不说你坐火箭弄伤的呢。”
江一辰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伤,顾清让说的话他一点也没听见。
顾清让怔住了,瞬间就想起来,季如朗说的那件事。
伤口处理完,江一辰还要留下来观察半小时。
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江一辰两个人。
顾清让不明所以的笑了两声,有些玩味:“你的耳朵怎么说的?”
江一辰沉默了片刻,轻松的笑笑:“已经在治了,好像有点效果,我最近偶尔能听到一些杂音,你不用觉得再欠我什么人情了……”
顾清让看着他的笑,一瞬间有些难受。
他一点也不想要江一辰这么安慰他。
江一辰咳了两声,还在说:“医生说我很快就能听见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清让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江一辰一怔O
紧接着他看到顾清让的嘴唇动了动。
“不要再骗我了,这个人情,我欠你一辈子……好吗?”
江一辰眼神颤了颤。
心脏猛烈的一沉。
他什么都知道了。
江一辰嘴角的弧度渐渐隐没,脑袋也一点点的低了下去,抵在顾清让的腰间。
他的声线颤抖,声音如同被钝刀磨过,嘶哑破碎:“我听不见了……我永远……都听不见了……”
他聋了十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叫人看到他的软弱。
还好,那个人是顾清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