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然面如死灰。
他迎着蔺阳戏谑的笑，许久之后轻轻的给蔺阳拉了拉被子。
“我去楼下帮你买早餐。”
他微低着脑袋，眼神呆滞的走出病房，缓缓的拉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许久许久，才如同一具僵尸一般，步履沉重的往楼下走。
医院后面的小巷是_条小吃街。
这里专门供给着医院的病号餐，不少病人的家属都会在这里买吃的给病人帯回去。
傅然找了一家店排队。
轮到他时，胖胖的老板笑容可掬，“小伙子，你要点什么？”
傅然喉咙像是被堵住，几乎难以发声：“我，我不知道”
老板大嗓门：“你家里是不是有人生病啦？生什么病啦？”
傅然鼻子一酸：“我爱人他，胃胃不好。”
老板了然：“那我给你打点粥吧，我老婆自己熬的，又好吃又养胃。”
老板一边忙活，一边感慨：“你们年轻人工作忙，这胃要好好养，不然以后要出大事的哦。
傅然点点头，声音低沉嘶哑：“好。”
排在傅然身边的是一对母女，那小女孩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
拽着自己妈妈的手，“妈妈，妈妈，那个叔叔怎么哭了？”
女人下意识看向目前这个相貌英俊，却满是疲态的男人。
他在上午灿烂明朗的阳光里，紧紧的咬着牙齿，成串的泪珠正从他的眼角一行行的涌出来。
这医院附近，生离死别，人生百态每天都在上演。
女人微微变了脸色，忙的捂住了女儿的嘴。
傅然回到病房，眼睛还是红的，面上却一点异常也叫人看不出来。
他把热粥打开，放在蔺阳的面前，“来，吃一点吧。”
“我没胃口。”
“多少要吃一点的，不吃东西，你会没力气。”
傅然端起碗，要喂他。
蔺阳的脑袋靠枕头上，微微皱眉，有些不太情愿的咽下傅然喂过来的粥。
“待会儿我回去收拾一些衣服还有日用品，你看你需要什么，就和我说，我一起帮你帯过来。”
蔺阳：“我这里不需要你照顾，你早点回公司。”
傅然老是耗在他这里，公司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傅然吹了吹热粥，重新递到蔺阳唇边：“我最近不去公司了，反正没什么大事。等你病好了，我再回去。”
蔺阳暍了小半碗粥，傅然才微微松了口气。
“胃疼么？”
蔺阳皱眉：“还好。”
有了药物控制，他的身体已经不像前两天那么难受了。
蔺阳接下来要住院，这里什么都没有，傅然要回家拿些东西，“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煮鱼汤给你？”
蔺阳闭上了眼睛，“随便。”
傅然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拿着蔺阳的化验单，悄声离开。
出了医院，他把车直接开到了季如朗的公寓。
季如朗昨晚是晚班，此刻还在补觉。
听见外面“眶当眶当”的砸门声，季如朗吓了一跳，还只当是哪个病人的家属找上门来了。
他披了件衣服，匆匆忙忙的去开门。
“来了来了，谁啊”
门一开，门口站着的是眼睛血红的傅然。
季如朗吓了一跳，“傅然，你脑子有病跑到我这里砸门啊？”
真的是和蔺阳分个手，把脑子都给分坏掉了。
傅然呼吸沉沉，微微缩着肩膀，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厉鬼。
季如朗把傅然拉进屋，关上门，“不是，傅然，你没事吧？”
傅然把化验单从袋子里抽出来，递给季如朗。
“你是肿瘤科的，你帮我看看怎么治疗。”
季如朗没当一回事，随手接过，“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啊，我还以为天塌了呢，你给我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吗？”
他低头快速的瞥了一眼那些化验单，漫不经心的笑：“这谁的片子？你朋友的吗？”
傅然眼神空洞：“小阳的。”
季如朗唇角的笑容瞬间僵了。
他盯着手里的化验单，脸色刹那间苍白，难以置信的看着傅然：“谁谁的？”
傅然声音嘶哑：“小阳的。”
季如朗呼吸收紧，目光落在那些化验单上，每一张每一张的__扫过，一双眉头拧死，再也不见此前的嬉笑。
傅然按住季如朗的肩膀，轻轻的笑了笑，“如朗，你是你们科室最年轻的医生，你爷爷是权威专家，你肯定有办法治好小阳的对不对？”
季如朗抬头，有些艰难的看了一眼傅然。
然后重新去看蔺阳的化验单。
他只看一眼就知道。
胃癌晚期，癌细胞扩散，治愈的概率，几乎为零。
如果是他的病人，他都会委婉的劝告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这是蔺阳啊。
是他的发小爱到骨子里的人啊。
这种残忍的话，要他怎么说出口。
见季如朗闷着脑袋一声不吭，傅然的眼眶红了。
他哽咽着，语气里全是哭腔。
“你说话啊，如朗，小阳的病不能再拖了，我要快一点治好他，我要帯他回家”
他的手紧紧的抓住着季如朗的领口。
季如朗心脏一抽抽的跟着一起难受，“傅然，傅然你冷静点。”
“噗通__”
傅然直接给季如朗跪了下来。
季如朗脸色骤变，又慌又急：“傅然，你在干什么？”
两个人这么多年的交情，从小闹到大的，傅然什么时候给人跪下过。
还是给他！
他急匆匆的要把傅然从地上拉起来。
傅然直挺挺的跪着，声音沙哑，怎么也不愿意起来：“如朗，我求你了，你救救小阳”
季如朗眼底猩红，脑子“嗡嗡嗡”的响。
“我怎么救啊！”季如朗直接拽着傅然的衣领，把人提起来，“他病的那么严重，现在求我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季如朗往椅子上一坐，“哎”了一声。
傅然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季如朗声音低沉：“我马上就拿去给我爷爷看看，他们的团队是国内目前最先进的治疗胃癌的医疗团队。”
傅家的眼里亮了丝光芒。
季如朗还是想给他打个预防针，“傅然，以我多年当医生的经验，蔺阳的情况很不好。”
“不能做手术吗？”傅然呼吸急促：“肿瘤切掉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季如朗咬住牙齿，恨恨的看着傅然；“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别的地方了，你就是切掉他的整个胃，那他的肝，他的肺呢？一起全切了吗？”
傅然眼睛腥红。
季如朗吐出一口气来，他把几张化验单重新看了一遍。
皱紧了眉头：“你先把蔺阳转到我们医院吧，第三医院肿瘤科没有我们医院水平高。”
傅然点头，急匆匆去掏手机：“好。”
季如朗眼神暗了三分，不该说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傅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从这个化验单上来看，我是不建议给蔺阳做手术的。”
傅然还要坚持，季如朗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让蔺阳少些痛苦吧。”
傅然的眼眶，一瞬间通红。
心脏狠狠的抽痛，那种连帯着身体都要裂开来的痛感，让傅然忍不住弯腰，跪在了地板上。
季如朗捏了捏鼻梁，声音疲倦：“我去给我爷爷打电话，请他过来一趟，傅然，我会尽全力救他，但是……”
“你有个心理准备，对蔺阳好点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然才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我先回去给小阳收拾东西，办理转院手续”
季如朗看着他双目麻木的走到门口，终于忍不住问：“他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你之前都在干什么？
傅然的背脊一瞬间僵硬。
是啊，他都在干什么？
他把小阳关在家，不让他吃药不让他看医生
还逼着他吃不能吃的东西
他干了这些混账事。
季如朗帯着几张化验单去见了他爷爷。
其实去不去都一个样，他很清楚，蔺阳的生命，早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总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傅然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这边傅然回了家，收拾了一行李箱的东西，时间还早，他去楼下的生鲜超市，买了两条最新鲜的草鱼，然后回公寓里炖上。
等那边蔺阳的转院手续办完，傅然便拎着鱼汤，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
“我熬了鱼汤，很鲜的。”傅然把鱼汤盛了出来：“你尝尝。”
蔺阳：“我不爱吃鱼。”
“我知道，鱼肉我都挑出来了，暍点汤补身体的。”傅然小心翼翼的吹凉鱼汤，递到蔺阳唇边。
蔺阳有些不舒服的皱眉。
“我暍不下去。”
傅然：“那晚上我帮你煮鸡汤，不吃鱼了。”
蔺阳：“你是不是去找如朗了？”
傅然没说话。
“他说什么了？”蔺阳冷笑；“我是不是没救了？”
傅然猛然抬头：“别胡说，他说可以治好的。”
话音刚落，门外的走来两个护士。
“蔺先生，要给你做第一疗程的化疗了。”
傅然瞬间有些紧张。
蔺阳；“傅然，你出去转转吧。”
傅然眼圈通红，“我陪你。你会疼的，小阳，我陪你”
蔺阳不耐烦：“出去吧，我想吃点以前学校门口的那家灌汤包。”
傅然哽咽：“好，我帮你买”
等傅然买了灌汤包回来，蔺阳的化疗已经结束了。
他蜷缩在床上，整个人瘦小的一团，脸色白的像张纸，眉头死死拧着，看起来不舒服极了。
傅然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拨开他额前湿透了的头发，把灌汤包递给他看。
“小阳，我买回来了。”傅然的声音忍不住的颤抖：“你难受对吗？难受的话，就睡一会儿，睡醒了再
蔺阳呼吸沉沉，眼睛缓缓的闭上了。
傅然吻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放在枕头上。
看着蔺阳惨白的脸，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奔溃，喉咙里的哭声险些抑制不住，他死死地咬住牙齿，才没哭出声音来。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江一辰慌慌张张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顾清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