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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旧事录 之 墙头与苦头

铜雀锁金钗 世味煮茶 7321 2024-10-09 23:05:02

别人问段战舟,你可喜欢你那色艺双绝的未婚妻?

段战舟总说:「得了这样的好媳妇,还能不高兴?」

谁问他都高兴,就是他老哥段烨霖和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说高兴。小时候乔四叔就总说,长大给他说门好亲事,要上的厅堂下得厨房落落大方门当户对……这些,丛薇都占了。

大不列颠的红茶微带苦味,丛薇一双柔夷泡茶很赏心悦目,她问:「你想兑羊奶还是牛奶?」

段战舟没回话,他的目光落在外头草地上正和一只哈巴狗儿说话的丛林身上,丛薇叫了他两次他也没转过头来,只是随口说:「都行,你做的都好。」顿了一下他又问:「你弟弟…好似不爱搭理人。」

「他是内向些。」丛薇回答。

若说内向,段战舟这个爱玩的最能治,他道:「小舅子的人情得好好做,不然以后他可要给我苦头吃呢。」

于是,丛林就被段战舟带着在上海滩玩儿了个疯透。只叹当时没料到,这人情再怎么做,日后该吃的苦头还是一分不落的。

这家伙真的一无所知。这是段战舟对丛林的评价。

丛林遇见什么都是脸上凉薄,眼底惊喜,像是见到了心仪的玩具却又不敢上前要。特别是当他站在了西洋糕点店的橱窗前,那花花绿绿的奶油在暖光灯下头像艺术品。

段战舟那会儿不晓得丛林眼里的星星是因为看见他的缘故。

「咦,没吃过?」段战舟的口气宛如打趣土包子。

一向唯唯诺诺说没两个响屁的丛林这时候倒是声调高起来:「我吃过!」察觉失态他又把脸扭了过去:「是吃过的……」

他的脖子上有个浅浅的红印子,一半被衣领遮住,段战舟只瞥了一眼,看不太真切。

「你阿姐也喜欢么?」

「嗯。」其实丛薇并不爱吃。

那天他买了两个蛋糕,自然分了丛林一个,这个小舅子舔奶油的样子,让段战舟看了总觉得有意思。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荒唐一夜他酒后失德与丛薇颠倒,他们在床上拥吻,慌乱之间扯落了帘幔,罩在他们二人身上,恰似满月被一朵云遮了半面,光亮透得朦朦胧胧,他在舔舐,却隔着轻纱,纱的粗糙磨着舌苔和对方的肌肤,带来一种隔靴搔痒的难耐,他若是顽皮的猴子,就恨不得从井口伸进去,捞起水中月来解渴,哪管井有多深。从光裸的脊背,一节一节,感受到身下的人颤颤的畏惧,他将人翻过来,正面对着自己——是丛林的脸,是红月之晕漾开,唇轻启着,吐着不连贯的气息。

他一瞬间满身大汗,从梦中惊醒。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定是最近和丛林走的太近了!

婚期一日日近了,段家的礼物像是流水一样滔滔不绝地送进章家,街头巷尾看着那一辆辆卡车装的红皮箱子,都赞叹段战舟的深情厚谊。

段烨霖却不以为然,他环着胸叼着狗尾巴草,戏谑道:「你这出痴心郎的戏啊,我看着假。」

段战舟喷他:「你这是眼红。」

他和丛薇一定是全上海滩最登对的情侣,他是个负责人的男人,一定要做到。

试婚纱的时候,丛薇满身的西洋蕾丝,店员说是当下最时髦的款式,白的裙配上她红的唇。

段战舟盯着那唇看,美则美矣,但他总是回忆不起来,那一晚他吻的是这双唇瓣。在耳边喊他名字的是她?双手绕过他的腋下抱住他的背的是她?让他疯狂又产生怜爱的是她?

段战舟摇摇脑袋,他怕是被别人说的什么婚前恐惧给迷怔了。

另一边,同样来试礼服的丛林在角落里不声不响,他看了看郎才女貌的那一对新人,背过身去了,不一会儿就觉得从头上被罩下什么玩意儿,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朦胧。

「你这闷声不说的样子,像极了待嫁的小媳妇,这头纱给你还正合适……你……」段战舟本想开一下丛林的玩笑,可是丛林转过身,小心翼翼从头纱里钻出来,抬着头,眨着眼看他的模样,让他心头一跳。

段战舟说:「我娶了你阿姐,以后便无人照顾你了,不如你跟我一块儿走,我…我和你阿姐一起照顾你。」

丛薇闻言笑着过来拉住了段战舟的胳膊撒娇:「你拐了我一个还不够,还要连我小弟也拐走么?」

段战舟挠挠鼻子,又在丛薇脸上亲了一下:「我怕你想他。」

丛林自始至终没有说话,默默将头纱扯下来,揉成了一团。

————————

终究,小舅子没有答应要跟着一起住,因为章尧臣安排了另一个高官家的公子哥让丛林招待着。

时隔很久,段战舟再见到丛林的时候,是在马场上,丛林和那个公子哥在一匹马上,颤颤巍巍、提心吊胆的样子让段战舟怎么都移不开眼。

他的眼睛盯着那公子哥放在丛林腰上的一双手,丛林仅仅抓着马缰绳,背脊绷得很直,那公子哥大约是被这神情逗得很开心,一鞭子抽下去马蹄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进深山老林不见踪影。

「他何时能同别人关系也这么好了?」他阴阳怪气的。

马夫整理着马鞍,没听出段战舟的言外之意:「这些个大少爷们的,来往总是亲密些,您若常来常往,不也能打成一片?」

段战舟翻身上马:「那种遛鸟赌钱的公子哥,不配跟我一道。」

没多久,飞鸟惊出林,枪声响云霄,深林里一声尖叫,段战舟飞马冲进去,就见刚刚还被自己心里唾弃的公子哥已经中弹倒地而死,丛林捂着嘴,躲在一棵树后面,瑟瑟发抖,身上还衣冠不整的。

远处有个蒙着面的家伙举着枪,段战舟拔出枪射过去,杀手一躲,面纱却掉了,虽然只一眼就钻进草丛,但也够记住了。

段战舟安抚了丛林很久,丛林才说,是这个公子哥有意不轨,只是还没几番动作就被忽来一枪打死了。

这个公子哥的身份段战舟是知道的,近来军阀政党斗争不停,暗杀家属来威胁的事情屡见不鲜,他问丛林还走不走得动。

丛林怯生生说:「我腿软,站不起来…」

段战舟索性就把人的手往自己肩膀上一搭,背起来了。也正是这样才发现,丛林的手掌心都是伤口,是被树皮划破的,好大一块皮被削没了。

「你别害怕,有我在,没人敢再开枪。」

「回去后你别说自己来过,这儿的人我会让他们守口如瓶。」

「对你阿姐也别说,她胆子小又柔弱。这伤口我带你去包扎,就当是马惊了,跌坏了你。」

段战舟絮絮叨叨地吩咐,以为丛林是没见过世面又怯懦的家伙,一定魂飞魄散了,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预谋已久的谋杀,人就是丛林做诱饵,同伙杀手在远处埋伏杀死的。

就连手上那些伤口也是他故意在树干上蹭的,生怕被段战舟发现自己常年握枪摸出来的老茧。之所以让段战舟背自己,是怕露了面目的同伙会返道干了他。

丛林在段战舟的肩头想,他知道他背着一个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堪的家伙吗?他知道自己故意诱惑那人时脸上的表情吗?他知道自己冷眼看着那人失血时等着自己死不瞑目的残忍么?

当晚,丛林住在了段战舟的办公所的小房间,段战舟一直电话接进打出的,间隙里还抽空盯着医生给丛林上药。

只是等到他们所有人都出去了,丛林扯松了纱布,把愈合伤口的药刮干净,随手扔在痰盂里,他扯了一块布咬紧,皱起眉,将随身带的腐草粉撒在伤口上。

他还不能好得太快。

果然到了半夜,他就发起了烧,段战舟差人去给丛薇打了个招呼,就在外头的办公室里头守着。

台灯亮到了凌晨三点,忽然停电,整栋楼都熄灯了,暗到不见五指。

丛林烧得头晕,却警惕不减,听到房门轻微咯噔一声,脚步声慢慢向床榻而来,被子一掀,一双温热的手顺了进来。

他对这个感觉并不陌生,反而像是老友串门:「你又‘入梦’了。」

随后夺了呼吸的是吻,他本是体质寒,但今日发着烧,比平常烫一些,乍然与另一个更热的躯体贴合起来,更让人有些喘不上气的燥热。明知道现在面前的人是听不进去的,丛林依旧忍不住要说:「今夜不能太久……我还有事要做…额!」

他的脖子被段战舟咬住了,睡梦中的他总是这样万事随着本性,急躁地将丛林的裤子褪下,丛林下意识屈起膝盖,段战舟的身段就嵌入其中,迫得他分开,迫得他喉头压抑一声,炙热就与他的青涩相触。

段战舟大约是嫌丛林抵在他肩头的手碍事,将他往上一送,环住自己的脖子,随即就摸黑顺着脸颊吻到唇齿之间。他的手在丛林的背上摩挲,渐渐就觉得衣裳碍事了,丛林惊得直说:「不能撕…不能……」

他怕撕坏了落下些许证据,这夜间的一切隐秘事情就再也遮不住了。胜在他瘦弱,手脚很快地自己脱下来了,扔在了地上。

没有了阻碍,段战舟噙其胸前,丛林因病有些难呼吸,仰着下巴,目光没有落点处,胸膛剧烈起伏宛如主动送入送出,他能觉察到舌在肌肤间滑过,温柔只一瞬间,随即便是野兽尝到甜头的放肆啃咬,疼得丛林只能用点力气把他狠狠一推才赚到一点休息的机会。

他一直听着时钟的声音,这场欢爱他做地提心吊胆。在段战舟如秧苗入地一样根植于他时,他记得是四点整了。按理说,他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块没挨过疼,但唯有体内这脆弱的几寸肉是鲜少被折磨的,段战舟就是唯一那个行刑的人。

「战舟……我不能呆太久…快一些……」丛林揪着床单,咬着唇忍疼。

段战舟是听不见他的任何哀求,他只知道从心而发,一团浴火往下,他需要发泄,他的唇寻到一样温暖的地方,探进去勾出来,像是野蜂钻进花芯内,才不管是不是过分了,必要染得一身蜜才罢休。

他将丛林的腰抬起几乎对折的时候,丛林终究是想收回自己的话了:「也别….唔,也别这么快!别……啊!」

丛林的大腿贴着自己的胸膛,上头盖着段战舟的身子,他像是被五指山压着的孙行者,哪里都逃不掉,就连双手瘫着也被段战舟十指紧扣握住了,难耐的滋味让他在这局限的空间内来回晃荡,无知无觉之间惹的段战舟愈战愈勇,只知道埋头苦干的段战舟都在迷迷糊糊之间嘟囔着:「别乱动……」

放在他肩上的那双足勾紧了脚背,弯成一道半圆弧,那是丛林唯一可以出力的地方。

后来一切平静,他听到外头乌鸦的叫声,翻起来出去了。

夜黑风高,蒙着面的同伴问他:「他看到我的面目了,你动手没?」

丛林垂着头,阴森森道:「动手了。」

「那就好…唔!」同伴惊诧看到胸口一把刀,指着丛林,连疑问都没来得及出口就闭上了眼睛。

丛林埋他的时候,捧了一把土盖他脸上:「我记得两年前出任务时,你替我挡了一下,可惜你的好喂了我这个白眼狼,请把我记得深些,下辈子千万别遇到我这样忘恩负义的伙伴了。」

洗血手的时候,丛林盯着看,水哗哗往下冲,他趴在水池边张大嘴笑,却是哑笑,连声音都不敢放出来。

————————

段家兄弟英勇的名声那是人尽皆知的,但比起段烨霖,人们提起段战舟总是会说,哦,那个段司令的弟弟啊,也还行。

年少的段战舟当然气不过。

那时许多过不下去的人落草为寇,而依着水边的很多做了海贼,每到气候好时都出来作乱。不争馒头争口气,段战舟带了三只军船就冲出去争名头了。

章尧臣等的就是他意气用事,早已经串通了海贼故意打个败仗,让他得意一阵。海上消停了一会儿后,段战舟有一日带丛林出海散心,就被卷土重来的海贼围了个无处可逃。

章尧臣的意思是要抓个活的,有了这个弟弟在手,就不怕他那个哥哥不受点掣肘。

于是船底下还进着水,大半的人死在海里,而段战舟拿着枪将丛林护在后头,在一个雷子炸过来的时候,骂了句脏话,抱着丛林就跳进海里头去了。

在段战舟晕过去之前,他看到的是丛林撇下他,独自上了逃生的小舟。

丛林是撇下了段战舟没错,因为海贼们都认得他,他身上有章尧臣的信物。

他借着小舟上了海贼的船,海贼们把晕过去的段战舟打捞了上来,关押起来。

是夜,全船都在庆贺,喝酒喝得好生陶醉,丛林谄媚地给他们倒下了药的酒庆贺,而在大部分人连站都站不稳时,他终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如果这艘船上但凡有一个人活下来,就终生都不会忘记这个夜。

一个拿着斧头的矮个子,杀得满眼通红,所到之处,血溅三尺,疯砍一通,将喝醉的海贼们的头一个一个砍下来,非得尸首分离才罢休。而那些没喝酒的与他殊死一战,打得他气喘如牛,满身都是血口子。

最后他赢了,斧头都砍卷了,地上全是断裂的尸首,衣服因为血粘在身上,腿抖得像筛糠,半边脸血红色,呼吸一下胸口撕裂地疼。

可饶是如此,船舱里还剩下一个船老大的女人,肚子微微拱起来,向他磕头饶命。

他扔了斧子,从地上捡起来一碗酒,颤颤巍巍端到她面前,声音很轻:「喝了……就没那么疼,我会给你全尸。」

女人哭得十分可怜,额头都撞破了,抱着肚子连连往后缩。丛林咬咬牙,抓着女人的头发,把她的头仰起来,给她灌了下去,酒尽了,人也晕了。

他闭上眼,扼住了她的喉咙:「去阴司泉路记得告诉阎王,是我丛林一个人的罪。」

只有人死光了,他才能编谎话应付章尧臣,而这其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没人能想到,受着那样的重伤,海水浸泡伤口疼得入骨头,他要多大的毅力背着昏迷的段战舟游上岸。

可惜段战舟醒来看到的第一眼,是病床前哭得眼肿的丛薇。章尧臣跟他说,是丛薇知道了消息,不顾危险出海搜寻,这才在岸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那一刻的感动,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心潮澎湃。

他吻着丛薇的手,说之前不过是要对她负责而已,如今方知她一片真心可贵,此生定要放心尖儿上疼她,鹣鲽情深,白头偕老,让她做无忧无虑的贵妇人。

不过他仍旧有话难言,内心略有几分失望,失望他一直照顾着的丛林在危急关头只顾自己逃命去了。

这一对璧人说着情意绵绵的话时,丛林缠着绷带在病房门口,掉了眼泪。

他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刚进血朱雀那会儿他还是爱哭鬼,每次都会受到重罚。

后来有几次遇到章家的两兄妹,都被故意欺负,章家小姐嫉妒丛薇的长相,他替阿姐挡灾给她当驴骑,在泥地上爬,泥巴弄脏了她的衣服,就被打了一个大巴掌。那时候他很想哭,却被人命令不准哭。

于是他就忍,忍得久了,居然真就不会哭了。

越不会哭就越委屈。

他这么挣命,千疮百孔,而自己甚至不能高喊一句‘救你的人是我’!他只能把人放在岸边,任由过路人救起他,任由他误会,任由他心疼阿姐安慰阿姐,打落牙齿和血吞。

所以当他看到段战舟给阿姐温柔擦泪的时候,他委屈自己被世界偏心对待,连释放一下难过都得捂着嘴巴,憋得伤口再度裂开。

凭什么偏偏只要他隐忍呢?

段战舟,你到底能不能疼我一下呢?

————————

城里新来了一个杂剧班子,一票难求,段战舟包了雅间,带了丛薇和丛林一起去,丛薇昨夜里刚出任务回来,又实在听不惯戏曲,支着头就这样睡着了。

倒是丛林下巴搁在栏杆上,看得挺起劲。

戏台上裴家少年问:「为谁含笑在墙头?」女答:「莫负后园今夜约。」

这是一出《墙头马上》,取自《井底引银瓶》的故事,一见倾心,却被君负,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向马傍垂杨。

段战舟问:「你喜欢这个故事?到底是小孩子,就爱信这种‘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情爱本子。」

「什么意思?」丛林书读得不多。

「意思是:我在墙头看了君一眼,便感觉到为君断肠相思而疼。」

丛林眨眨眼,心里把这句话念了两遍,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读书人们总是伤春悲秋,原来诗词之间能把人的心事说得这么透亮,这么贴切。

女声在台上唱:「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丛林小声问他:「若是你做那个裴家公子,你可敢与私奔的李家小姐共抗世俗,厮守终身?」

「我已经有你阿姐了,要什么李家小姐?」段战舟只当他这是个玩笑,「聘则为妻奔为妾!哪有放着正经妻子不要,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呢。」

原是他满脑子虚头巴脑了,哈,哈哈。

那天回去的车上,丛薇冷不防对丛林说:「这两日有人要杀他,他若找你,你离他远些。」

「谁?」

「教官。他前阵子犯了错,参谋长令他将功补过,他的身手你知道,不会错手的。」

丛林拳头攥紧了一下:「那…他若错手了呢?」

丛薇叹了一口气:「那就是新婚夜,我要杀了段战舟了。」

丛林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参谋长不是更想对付段烨霖吗?」

「段烨霖心智太坚,动摇不得,倒是他这个弟弟,爱恨来得快,是个好摆弄的,否则当初参谋长也不会选他下套……」丛薇隔着车窗看出去,段战舟在外头对上她的眼神,笑着同她挥挥手,她也如一朵刚绽放的玫瑰一样温柔笑对,嘴里却说着冰凉的狠话,「他欺侮过你,由我动手也是他的报应。」

丛林自嘲:「报应…我们才是最该有报应的人。」

放下车帘,丛薇握上了丛林的手,她很暖:「真厌倦啊,我们就是工具人,若不能杀人就没有活的价值……小弟,阿姐要狠,你也要毒。」

「阿姐,因为你喜欢的是章尧臣,所以你心里终究还算安慰。你说,要是哪天我爱上了任务对象,我又该怎么狠毒?」

丛薇的手一紧,想了想说:「人是会变的,你在十五岁喜欢的人,或许…到了二十五岁就变了,等到时间……」

「呵呵!」丛林又笑了,打断了丛薇的话。

「小弟…」

丛林两个眼珠子黑洞洞的,一丝溜儿的光都没有,看得丛薇不忍,他道:「我的傻阿姐啊,你算算‘血朱雀’的杀手看看,没有一个活过二十五的。」

他没有下一个十年去遇到另一个人,所以他这辈子活着的时间只够给一个人付出。

选择来得太快,以至于丛林没时间去哀伤。

当晚,在段战舟累得在案牍上趴着睡着时,书房里潜入了一个人。

他的手枪就摆在桌上,丛林绕到他身后,拿起了那把手枪,对准他的背。诚然,段战舟是数一数二的好身手,但比起他这个从小培训起来的杀手而言,差太远了。

只要他的手动一下,很多麻烦就解决了。

「你不死,我阿姐就要死,」丛林在给自己做安慰,可他的手抖个不停,他甚至要两只手一起捧着枪才不至于摔下来,「我得杀了你…不然,我就得杀我阿姐…段战舟,你不是我什么人,你心里没有我,我凭什么要为你苦这么久?我、我……」

早知如此催人心,不如当时不相见。

后来段战舟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只知道自己的配枪掉在地上,莫名其妙少了一颗子弹,其他什么都不晓得了。而在约丛林时,听章尧臣说他着凉了,好几个星期不能出门来。

他怎么会知道,那天夜里,丛林负伤回章家,说自己是为了抢功劳去暗杀段战舟,打草惊了蛇。伤倒是不重,就是章尧臣抡起桌上一本厚如砖头的军法典扇在他面上。

但即便如此,也没能令他撤销新婚夜的杀人计划。

————————

当西洋的婚礼风格在中国受到追捧时,白色的鸽子也成了婚礼上最新颖的装饰。训鸽师吹了一声口哨,还是有几尾笨笨的鸽子不知道按命令飞回来。

段战舟一脸嫌弃:「这鸟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找个吹唢呐的来热闹呢。」

丛林手里抱着一尾小胖鸽子正在喂它玉米粒吃,听此言也奇怪:「你不喜欢鸽子么?」

「看着就呆呆的,」段战舟瘪嘴,「女人和小孩就是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其实这个快结婚的家伙也没有大丛林几岁,但丛林就是喜欢顺着他说话:「嗯,我挺喜欢的。」

段战舟眉毛耸了一下,插着兜走远了,训鸽师傅才跟丛林咬耳朵,说段小公子小时候也是很喜欢训鹦鹉鸽子的,喜欢到废寝忘食还被段烨霖打了一顿,只不过有一次养得最久的一尾鸽子啄了他的眼睛,当天他就炖鸽子当夜宵,再也不遛鸟了。

这就是段战舟,一腔热情地待人,总是想要别人以同样的温暖想报,若得不到,便要恨。

丛林听完,勉强笑了笑,嘴里都是苦味。

鸽子还在他手掌心里咕咕地叫,他慢慢往屋里走,等回到房间时,摊开手掌,鸽子也已经被掐死了。

只是最讨厌鸽子的段战舟,居然从各地又多买了几百尾白鸽子,拍着鸽笼对丛林嘚瑟:「怎么样,够多了吧,够排场吧?婚礼当日,包管让你和你阿姐看个够!」

丛林那满眼亮晶晶的样子彻底取悦了段战舟,他打开了笼子:「趁你阿姐不在,先让你开开眼!」

百鸽出笼,它们席卷着风朝着丛林飞过去,在听到段战舟一声哨子响起时,一个摆尾往上冲,落下无数洁白的羽毛。

够了,够了。

就算是所有的雀跃都得靠阿姐的名头才能沾一点光,他也觉得够了。

因为到最后的婚礼上,一尾鸽子都没飞起来,怎么来的都怎么退回去了。就像他这一生,看过光华灿烂,到手也只是浮光一羽,还是沾了尘的。

婚礼要用的蛋糕送到了段战舟面前,奶油一圈又一圈,堆满了玫瑰,段战舟送到章家的时候,丛林正在院子里,看到他便站起来。

段战舟说:「今天这个可不能给你,这是给你姐姐的。」

先是僵了一下,丛林扯出一个笑容更大的表情:「……嗯。」

段战舟觉得他似乎有几分不开心。便解释:「也不是不舍得给你,只是这是你义姐——章家小姐特意为了你姐姐跟我的婚事定做的,我不好随意送你吃。」

听到这个由来,丛林顿时收了笑,正当段战舟要走时,他一把推翻了那个蛋糕。昂贵而精致的蛋糕就这样砸在了地上,烂成一摊泥。

「你!」段战舟觉得不可理喻,也怒不可遏。

任谁看,这都是一个小肚鸡肠,甚至到有些偏执的小孩闹脾气。自然段战舟连着上次丛林弃他不顾的份一块儿想,更是一时心里有了偏见。

丛林转身就跑走了,一直跑到没有人的小角落才蹲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那是有毒的…所以才不让你吃,你知不知道?」

人和人之间,什么都怕有裂痕,有了一道缝,就会越扯越大。

段战舟一生最恨欺骗,可偏偏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丛林骗他最彻底。

这种背叛,远比被鸽子啄眼更刻骨铭心。

所以丛薇死的那天,他抓着丛林满是不敢置信:「你怎么下得去手!为什么?你才十五岁,才十五岁啊,怎么就能这么恶毒!」

杀人如麻时丛林才十五岁,而他死的时候,也才十七呢。

两边嘴角被炭烧得长长的两道疤,也是丛林刻意为之。丑点好,这样他可以把段战舟看他的厌恶眼神当成是对这张面目的嫌弃,而不是对他这个人的反感。

烧红的炭与手掌皮肉之间发出烧灼的声音,热浪之前,他想到的还是两人在戏台上听《墙头马上》的场景,段战舟勺了奶油涂他的鼻子,他笑着往边上一躲,撞到了头,段战舟嫌他笨给他揉,他眼前的高个子和当年墙头下的小人重合在一起。

炭火入口之前,段战舟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杀她?」

丛林抬头,眼圈都是红彤彤的,却笑着道:「嫉妒吧……」

随即一口含入,满口伤疤和着血,整个人像个被扒了壳的龟一样惨淡。

你看我时很近,我看你时很远。一点甜头,换一生苦头,怎么称都不公平。

你一定以为我嫉妒阿姐更优秀,更得别人青睐,更受人欢迎,有更好的生活吧。

傻子,你不知道……

我嫉妒你有我如此爱你。

作者感言

世味煮茶

世味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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