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初黎来不及想被挂断电话的郑阗有多么气急败坏,他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解时允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几秒钟就被接通了。
“喂?”
“解时允,”郑初黎叫对方名字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跳空了一拍,“前几天在游轮上我打人的事情,是不是你帮我保住的?”
解时允沉默了一会儿:“怎么才算是我帮你保住的?其实……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他们本来就不会乱说。”
“你要是不打过招呼,他们就算不明里说,也肯定会在背后说闲话。”郑初黎不是不了解这些阔少爷,整天无所事事,快要闲出屁来了,那传八卦的速度,不亚于村口拿着瓜子花生的大爷大妈。
解时允轻笑一声:“放心吧,他们不敢得罪你。就算不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也得看你导演爸的面子上。”
“他的面子有那么大吗?”郑初黎嘟囔了一声,“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婻風都得谢谢你。”
“宝贝儿,你就别跟我说‘谢谢’这两个字了。”解时允道,“我跟你说了,你做事,我兜底。只要在我兜得住的范围,随便怎么闹。”
郑初黎平静的心湖中漾出了一丝波纹。
他这一生没喜欢过什么人,解时柏是第一个。他曾经细细想过这背后的缘由,最后得出了个结论——解时柏太照顾他了。
他从前包过的那些模特、网红、外围,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心思藏在脸上,拿了钱就走,单纯的皮肉交易。
解时柏是第一个在过节的时候会送他礼物,在降温的时候会问他冷暖,在生病的时候会问他身体状况的人。
他是第一个,那么解时允就是第二个。
郑初黎快要分不清楚了,他和解时允到底是一笔糊涂账,还是说二人其实是天生一对,相逢恨晚。
解时柏出现在他之前,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是因为解时柏才愿意爱屋及乌地跟解时允处着,还是因为解时柏才导致自己现在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对他来说,解时允到底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还是来晚了的男主角?
郑初黎心中十分复杂。
“那什么……最近有空吗?”他转移话题道,“我们好几天没见了吧?”
解时允“嗯”了一声:“你想见我的话,我随时都有空。”
郑初黎舔了舔唇角,道:“周末来我家。”
“想吃什么?”解时允问道,“等到那天我给你做饭。”
“就一些……你拿手的菜式就行了,我不是很挑食。”郑初黎的声音轻了下来,“随便做两个吧,我把你叫到我家,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做饭的。”
这话背后的一层意思不言而喻。
解时允低哑地笑了一声:“好。”
……
郑初黎这两天在家里看剧本,他的导演爹给他挑了一个好本子,太子爷虽然是太子爷,但是真的工作起来也丝毫不含糊。他知道他爹训起人来根本不讲情面,为了到时候少丢一点人,他还是多研究研究剧本比较好。
解时允给他发了消息,说他派人将解时柏接去京郊的一个私人医院里,后续的事情不需要郑初黎操心。
郑初黎知道对方这是不想让自己跟解时柏有什么交集了,事实上他确实也不想见到那人,便欣然同意了。
他的心里很乱,每次见到解时柏就会更乱。
他理不清自己对这兄弟俩的关系,所以少见面是好事。
如果不是因为郑阗的那一通电话,或许他到现在都不会主动联系解时允。
解时允没错,他没有必要把气撒在对方身上。他和解时允,完全可以像从前那样相处。
……所以才有了周末的这个约会。
今天是周五,郑初黎敷了一张面膜,准备明天化个妆,好好打扮一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开始刮风,北风猎猎作响,甚至吹裂了郑初黎家小花园中的玉兰树。
看来今晚要下大暴雨了。
郑初黎还挺喜欢这种状态的,屋外狂风大作,暴雨落下,他敷着面膜,喝着胡萝卜汁,看着电视,斜躺在沙发上,世界乱套我睡觉。
其实早些年他刚被郑家找回来的时候,他是很害怕刮风下雨的。
倒不是因为害怕风雨,而是害怕挨饿。一下大雨他就没法出去翻垃圾桶,也没法到临期的鸭货店、甜品店乞讨,只能挨到雨停。
郑初黎咬了一口手中的曲奇饼干,感觉自己的牙根酸得厉害。
要不说郑元东对自己好呢,那两年他几次差点死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活着回到了郑家。
说句霸道的,这整个郑家老宅的人都欠他的。
他爸,他妈,也欠他的。
郑初黎这么想着,感觉电视里放的电视剧都没有意思了。
他收拾了一下,慢慢坐起身来,擦了擦手。
这时候,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王辉。
郑初黎以为是工作室的事情,便直接接听了:“喂,有什么事儿?”
王辉那头的声音明显有些慌张:“郑哥,出事儿了。”
郑初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镇定道:“有什么事儿,直接说。”
王辉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十分难看:“解总派人将解时柏送到京郊的那家私人医院,但是路上出了车祸,刚刚送到医院里,现在生死未卜。”
“什么?”郑初黎直接站起身来,“地点在哪儿,我去看看。”
“等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听解时柏身边的人说是很严重,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到了‘生死未卜’的地步。”王辉的话说得很严谨,“没联系上解总的司机,司机的情况好像稍微好一点。”
郑初黎感觉自己耳边“嗡嗡嗡”的。
他们这边有任何小打小闹都没问题,就是不能出人命。
解时柏的背部有伤,出车祸的时候肯定来不及保护自己。这伤是他替自己受的,如果出了任何问题,都有郑初黎的一份责任。这责任太重了,郑初黎背不起。
“马上,把他的地址发给我,快!”郑初黎的声音拔高了许多,他一下将脸上的面膜揭去了,胡乱抹了一把脸,然后换了一套衣服。
他打开手机看王辉发来的地址,从茶几上抄起了自己的车钥匙,扬长而去。
他刚走到地下停车时,还没发动车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衣兜正在震动……又来了个电话。
郑初黎将手机从衣兜里掏了出来,发现来电联系人是解时允。
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他犹豫了好几秒钟才接起了电话:“喂,解时允。”
解时允那头的声音很沙哑,也很沉,像是生病了一样,还有几分虚弱:“初黎,我不是故意的。”
“谁也没说你是故意的,先别往自己身上揽。”郑初黎背靠在驾驶座上,耐心地安慰道,“今天天气不好,意外而已。我现在就去医院看他,你先别着急。有什么情况我及时联系你……”
“如果,”解时允打断他,“如果我跟你说,这是解时柏装出来的,你会信吗?”
郑初黎一怔,一只手挂在方向盘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情。”解时允的声音越来越不对劲,听起来十分沮丧,“他只是想让你去看他……”
郑初黎皱眉:“你想说什么?”
“可以别去吗?”解时允问道,“他是骗你的。”
郑初黎深呼了一口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从前的解时允心中就算再吃味,也不会提出这么无厘头的要求。就算是骗人的,于情于理郑初黎也应该去看看解时柏。
为什么解时允要这么拦着自己呢?
“别去。”解时允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哭腔,那是郑初黎从未听过的虚弱。
“你怎么了?”郑初黎急躁了起来,“解时允,怎么哭了,是生病了吗?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响起了两道“砰”的声音,像是捶打沙袋发出来的巨响。
“你疯了,生病了还练拳!”郑初黎越发不满。
“我没病。”解时允的声音像是磨过的粗石一般,“我只是有些害怕。初黎,我在家,你可以来看我吗?”
要是没听到他的声音,郑初黎肯定会觉得对方在无理取闹。
但是他听到了解时允的声音。
解时允此时需要他。
解时柏现在也需要他。
前者是他的情人,后者是他的救命“恩人”。
郑初黎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踩下了油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