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埋在春天
冯嘉捡到了冯少川,傻的。
在河边餐厅吃完饭,他回到租住的小旅馆,洗过澡吹干头发,查了自己的套餐流量,才用手机打开了娱乐节目。
广告还没播完,他就按了暂停,踮着脚尖跑到窗边,将身体掩在窗帘之后,悄咪咪地向外看了一眼。
那傻子果然还在。
冯嘉放下窗帘,有些后悔。
干嘛报复心那么强,非得往被撞得昏迷的冯少川衣服里扔苍耳,还远远近近地拍了不少照片,以至于逃跑不及,被清醒过来的傻子,一把扣住了脚腕。
据冯嘉所知,冯少川应该是一个顶顶厉害的人物,每天从足球场那么大的床上起床,上百个佣人伺候,摇红酒、抽雪茄,尿的尿都是龙舌兰的味道、彩虹的颜色。
如今却被撞成了个傻子,像刚孵出来的鸡崽子似的,睁开眼睛就认妈,一言不发地跟着冯嘉,怎么赶也赶不走。
冯嘉向来不做好人好事,对冯少川不打不骂,都可以申请五好市民奖了,认儿子当妈必不可能。
冯嘉任他跟着,吃饭冯少川在窗外看着,冯嘉隔着玻璃吧唧嘴;吃冰激凌故意舔了一圈,用中文和英文分别说了“太他妈好吃了”。
如今冯嘉放下窗帘,重新去看恋综,啧啧两声:“剧本,都是剧本,一眼假。”
凌晨,冯嘉转醒,听到了淅沥的雨声。
他半坐起身,向窗外望了一眼,看到了玻璃上蜿蜒的雨痕,取过水杯喝了一口,继续倒头大睡。
雨声越来越大,不断地拍打着窗户,冯嘉翻了几个身,才极不情愿地起身走到窗前,向楼下看去。
街上的路灯在雨中像一束幻影,悠悠淡淡,是陷入泥潭之前的最后一抹幽光。
古老的旅馆门前有一棵老树,冯嘉不知是什么品种,年纪虽长,却枝繁叶茂,没有谢顶。
树下依旧站着一人,在夜里身材显得更加颀长,路灯中的雨线清晰,不断地拍打在他的身上。
孤独又凄惨,冯嘉拿出手机隔窗拍照,备注的文字是:王子落难记,好爽。
对面旅馆陈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松手回弹,发出承载着岁月的吱呀声。
不多时,冯少川头上的雨线被一把大伞截断了。
冯少川个子很高,冯嘉只能高举着伞,他有些无奈,还气自己“妈”性太重,因而把话说得很冷,如同夜雨一般:“四年前,我和我妈去冯家讨债,他们把我们赶出来,下着大雨只有你给我们送了把伞,虽然你之后还跟了一句‘把他们赶远一点’,但我一报还一报,拿着伞,滚远一点。”
将伞塞到冯少川手中,冯嘉双手插兜,冷硬潇洒地离去。
刚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这么大的雨,穿过这条街就得被浇得透心凉。
装逼未遂,冯嘉羞恼,可看看旁边脑子掉线,只会找妈的傻子,又随即释然。
“你把我送到对面再滚。”
冯少川挺听话地点点头,护着冯嘉走到了旅馆门前,冯嘉拉开门穿过厅堂拾级而上,不多时听到老旧的木质楼梯被踩出二重奏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冯少川收了伞紧随其后,雨伞尖儿正在滴水,在地板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
冯嘉压低声音:“出去。”
男人的动作一滞,他盯着冯嘉的不悦的面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楼梯上倒退,转身走出了旅馆。
那棵树下再次出现站得笔直如线段一般的人影,只是打了伞。
冯嘉用被子蒙上头的那一刻显得忧心忡忡:“树下打伞,不会招来雷劈吧?我给的伞,间接杀人?”
第二日,阳光大盛,已无风雨。
冯嘉没有成为间接凶手,却依旧被人当妈似地跟着。
只是,身后的男人走得很慢,那柄雨伞甚至成为了他的拐杖。
吃饭时他靠在冯嘉的腿边,低着头,呼吸沉重。
冯嘉吃着汉堡,看着街景,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划过男人额前的发丝。
果然,发烧了。
轻轻叹了口气,冯嘉将手里完整的汉堡向下一送:“我吃不了,你吃不吃?”
苍白的手指接过汉堡,男人抬眸看向冯嘉,嘶哑的声音像磨过砂纸:“我想喝水。”
冯嘉给冯少川找了一套自己最丑的衣服,运动裤短了一截,帽衫也箍在身上,他又给鸡崽子投喂了两颗药,冷淡地说道:“我脾气很不好的,月圆变身,还会挂了你,这样你也跟着我?”
冯少川像是听不懂冯嘉话里的意思,只木木愣愣地点了点头。
冯嘉叹气:“好吧,这几天我供你吃喝,你则要为我当牛做马,拎包扛箱子,提供情绪价值,缺一不可。”
男人继续点头。
冯嘉将身上的背包扔给冯少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笑道:“从现在起你不能姓冯了,因为我巨讨厌姓冯的人,跟着我你就叫……大川,对,傻大川。”
柔软的发丝被春风吹过,便成了春天的一部分,青年笑得张扬漂亮,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映入了冯笑川的眼中。
原来那双曾经被黑色布条蒙住的眼睛,不流泪的时候,原来这么…….生动好看。
“好。”冯少川说,“我不姓冯,只是…….你的傻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