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冷餐会结束，拍卖会正式开始。
圆桌拍卖，间或有熟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交谈，场中灯光并不明亮，主灯只落在拍品上，段昭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件白玉雕竹节杯，满心却还是刚刚乔玖笙和自己说的话。
长荣的运输路线……
他若有所思地朝裴煜他们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又过十五分钟，乔玖笙方才从侧门入场，他换了件黑色衬衫，腰上系着个不大正式的腰封，银色的搭扣束住盈盈一把细腰，比先前那件衬衫更贴合他的身形。
他侧头和叶明渊说了几句什么，对方的手明晃晃地搭在他肩膀上，亲密的姿态不言而喻。
段昭收回目光，摩挲了两下指尖，对着场中第四件拍品举牌。
那是一枚蓝宝石蕾丝胸针。
胸针据说是上个世纪某位设计师的孤品，被一位富商重金购入当作礼物送给了自己的夫人，而这位夫人与富商几年后感情破裂，女士便干脆将胸针捐了出去，兜兜转转登上了这次拍卖会的舞台。
段昭似乎势在必得，加价更是毫不手软，尹时曲却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该说段总运气好还是不好，那么多件拍品，偏偏看中了这件。”
裴煜道：“商人偶尔做点赔本生意也是正常，何况NW家大业大，这点钱想来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乔玖笙闻言也抬眸看去，而后又低头，将面前的小蛋糕吃了几口。
十点，拍卖会正式结束，厅内灯光亮起，众人彼此握手道别，也有觉得疲累的便在主办方这里歇上一晚，段昭今晚没带助理，只好自己去办了下拍品的后续手续，再等出来时，意料之内地碰上了裴煜他们。
段昭随口道：“这么晚了，裴总还不回去休息吗？”
裴煜貌似友善地朝他发出邀请，“明日无事要忙，便叫人从酒庄里取了支红酒过来，好酒安眠，段总要上楼一起喝一杯吗？”
他怀里搂着乔玖笙，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叶明渊和尹时曲两人站在一旁，似乎对今晚会发生的事情也心知肚明，段昭好整以暇地朝乔玖笙掠了一眼，心下十分赞同，确实是支好酒，越陈酿越沉醉，想来裴煜是察觉到他跟乔玖笙私下有什么联系，干脆翻牌明示他们可以合作。
乔玖笙现在显然是件被摆在台面上的礼物，他刚刚也没有从自己那里得到确定的答案，可却并不着急，似乎置身局外的无事人一般倚在裴煜怀里。
好像无论段昭做出怎样的回答，都不会影响他之后要做的事，于他而言，无非是进程的快慢罢了。
他确实没有骗自己，这是一笔他如何都不会吃亏的买卖，答应乔玖笙，那他们私下的合作会更上一层，一切风险都是乔玖笙挡在自己面前。答应裴煜，那么NW和长荣的合作彻底达成，甚至还能够和他们一起光明正大地“共享”乔玖笙。
乔玖笙的筹码除了利益之外，大概就是他那现在并不纯粹的“救风尘”的心思。
段昭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不算犹豫地拒绝了裴煜的提议，“裴总，好酒还是私人独享更有味道，我既然没有与人共饮的想法，今晚便也不叨扰裴总，免得坏了诸位的兴致。”
裴煜见状也不多说什么，朝乔玖笙低声道：“笙笙在生气吗？”
乔玖笙没有去看段昭离开的背影，攥着裴煜的手微微收紧，小声辩解道：“我和他没有什么，你为什么不信我？”
裴煜只是笑，上了直达顶层的电梯。
尹时曲和叶明渊落后一步，在阳台处抽烟，尹时曲略有些出神，他在想刚刚乔玖笙对着裴煜时的模样，他已经分不太清乔玖笙那是真情实意地解释还是在演戏了。
他当然可以确定乔玖笙是在撒谎，只是对方眼底的害怕也不似作伪。
叶明渊道：“笙笙和那个姓段的之间当真没什么吗？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不对劲，只是裴煜现在也没让人再盯着笙笙的一举一动了，我只能从你这儿打听些。”
尹时曲烟只是点着，并没抽，“大概没什么，玖笙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贺氏的收购案，我也没怎么同他见面。”
他也在撒谎，心甘情愿地替乔玖笙将谎言的漏洞填上。
“我倒是有点奇怪，他从本家回来之后状态很不好，他对裴煜现在完全是惧怕，为什么？”
“除了枪伤之外，那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叶明渊咬着烟，半晌嗤笑一声道：“裴煜还需要多做什么吗？”
“故地重游，噩梦重演，就已经足够了。”
尹时曲掐灭烟，狠声道：“他现在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再不干预的话，他很快就会撑不住的。”
叶明渊道：“是，但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是你劝得动他还是我劝得动他？或者说，他一天不彻底离开裴煜，他就永远都没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尹时曲……”叶明渊叹了口气，“你一直都比我聪明，如果你知道他真的想做什么的话，你会去拦他吗？”
尹时曲拉开阳台的门，迈步走向顶层的那间套房，“路是他自己走的，前半段身不由己，后半段谁又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说得对，即便我们想拦，谁又拦得住呢？”
“他自杀一次不成功，往后的无数次，哪一次成功了，都是他赢。”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可出于私心，或许他还是会想要将他留下多一会，哪怕只是一刻也好。
“走吧，别让玖笙等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