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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县城

山中何事? 汪惹惹 4211 2025-03-16 22:00:23

去县城的面包车里坐满了人,面包车从云岭出发,一路上经过别的乡镇,也会在路途中停下载人。

旁边的小女孩像是有点晕车,汪霁看她恹恹的不大有精神,轻声问她:“你要坐到窗边来吗?”

贸然有人和她讲话,小女孩有些害羞,摇摇头扑进她奶奶怀里,在她奶奶臂弯处抬眼偷偷地看他。

女孩的奶奶拿粗糙的手掌摸摸她的头,转头用方言对汪霁说:“认生的很。”

汪霁笑了笑,他摸了摸口袋,后悔出门的时候没装两颗薄荷糖,只能把车窗打开了一点缝隙。

山风吹进来,吹散面包车里有些浑浊的空气,也吹乱他额前碎发,窗外是连绵不尽的山峦,短而柔软的发丝像是要散开在天地间。

到了县城,面包车在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边停下,这附近有个临时停车场。

往返县城和云岭之间的班车一天有四班,上午下午各两班,汪霁坐的是上午的第二班车,九点钟从云岭出发,到达县城现在是十一点多。

他扫码付款时要了司机师傅的电话,问好时间,准备下午依旧坐他的车回家。

存好电话后他切换到微信,动动手指给符苏发去一条消息。

【我到县城了。】

昨天下午他和符苏说今天有点事要来县城后,符苏没有追问他是什么事。

他只问汪霁需不需要他陪着一起,汪霁说不需要,他又要把车钥匙拿给汪霁,汪霁也没有拿,然后符苏就没再说什么了。

非常明显而刻意的隐瞒,汪霁担心他会生气,可符苏也没有,他还是照常给汪霁打下手准备晚饭,晚饭后两个人也依旧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书打游戏。

汪霁试探着拿走他手中看了一半的书,符苏也只是顺从地任他抽走,然后抬起眼问他:“怎么了,要打游戏吗?”

确认符苏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后汪霁微松一口气,可一直到睡前躺到床上,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以正常两个成年男性间的关系,符苏好像确实没有生他气的必要,自己的担心也实在是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他拿薄被捂住头,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又为什么不正常?心烦意乱,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手机响,符苏回了消息,没有打字,简单的一个微信系统自带的ok表情。

汪霁盯着这个表情看了一会儿,回道:【我办好事情,在县城吃了午饭就回去。】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他也不再等符苏的回复,把手机揣回口袋,他走到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到达唐茹给他发的定位地址时是十一点二十五分,离他们约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是个居民楼旁边的土菜馆,汪霁走进去报了唐茹的名字才发现她连桌位都还没有订。

没有查到订位信息的前台抬头看他,汪霁说:“帮我订一个小包间吧,谢谢。”

包间不大,汪霁坐下后服务员端来一壶大麦茶,他自己提壶倒了半杯喝了,一上午没喝过水,嘴唇和喉咙都发干。

然后他拿出手机给唐茹发消息。

【我到了,206包间】

这条消息的正上方是唐茹昨天下午发给他的那两条。

【小霁,妈妈知道你从上海回来了,明天是你的生日,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我把饭店的位置发给你了,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妈妈在那里等你。】

等了大概一刻钟,唐茹终于到了。

门开,汪霁望向门口,唐茹的面容和身形都没怎么变化,进来时携着一阵夏天正午让人燥热的风。

“小霁。”唐茹站着喊他。

汪霁道:“坐吧。”

唐茹拿着手提包坐下,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服务员拿着菜单问:“两位是现在点单吗?”

汪霁说:“菜你们看着上就行,麻烦了。”

唐茹想去接菜单的手顿住,服务员离开包间带上了门,她收回手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想点几个你爱吃的菜的。”

汪霁拿起杯子抿一口冷掉的茶,碎茶微苦,他心里觉得好笑,嘴上道:“不用,生日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是吗?”唐茹伸手挽一挽鬓边乌黑的发,她生汪霁的时候年纪小,如今五十多岁依旧很年轻,“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

汪霁抬眼看她。

唐茹说:“毕竟,儿的生日,娘的难日。”

汪霁轻笑一声。

唐茹放下手,听见这一声笑她略微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但很快又捧着茶杯挺起腰来,像是借着这个动作也能让她接下来的话更理直气壮几分。

她问:“你辞职了?”

“是。”

“那么好的工作……你怎么不告诉我?”她忍了许久,这句话在心里来来回回问了许久,此刻终于问出口,忍不住带上了些怒气,像在质问。

汪霁在心里摇头,恰如他上次和汪奕扬说的那样,有些东西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但有些人就是不愿意接受,就是要自欺欺人。

他看向唐茹的眼平静无波:“因为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这四个字像是锋利的针,戳破了唐茹虚张声势的气。

唐茹纹得秀丽的眉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扬起,她看着面前她的儿子,眉目那么清俊,神色又那么冷然,他长得并不像她,一颗心也并不亲她。

但没有关系,他总还是自己生的,他总还是自己的儿子。

“我是你妈妈,”唐茹牢牢握着这句话,这个身份是她最大的筹码,“三十三年前的今天,是我生下了你,痛了一天一夜。”

话说出口,她整个人都有了底气,好像有了一张最细密的网,要把面前的人压制住,不能动弹。

而汪霁朝她瞥去一眼,他眼神从来柔和得像蕴了春雨春风,此刻却沉得恍若涨潮后的江水,藏着很浓很深的情绪。

他看着唐茹,缓缓开口:“是啊,你对我的付出,也就仅此而已了。”

唐茹捧着茶杯的指节因为太用力而泛白。

汪霁接着道:“多少付出多少回报,你今天这样问我,是还不懂吗?”

抛去感情,抛去爱,世间一切付出和回报总要平衡,再多想要的时候应该先问问自己还能不能要,又够不够资格要。

唐茹被他一番话噎住,她没想到汪霁会这么不给她留情面,她心中早已经打好草稿的话还有许多没能说出来,两个人坐下才不过几分钟,她的遮羞布就已经被扯下来了。

粉饰的温情已经不再,只留下滑稽的试探和鄙陋的贪。

房门敲响,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上菜。

有外人在,唐茹忍下心中的羞恼和气愤,微微咬紧了牙关,直到她放在手边的手机连续响了几声,她低头看了一眼,很快,紧皱的眉便松开了。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又重新挂上笑,转头和服务员说:“还有个人,再加一副碗筷。”

像是湖面上被丢了一颗石子,汪霁皱了皱眉。

唐茹笑着看他:“今天好歹是你的生日,我们总该聚到一起为你庆祝一下。”

我们。

汪霁心下一凛。

四目相对,连服务员都在心里默默地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场面这氛围实在不像是儿子和母亲。

房门再次被推开,短暂被欺骗的怒意后,汪霁看着来人,半晌,竟然从胸腔中发出一声笑。

汪云江在唐茹身旁落座,挥手让一旁的服务员给他倒上茶,又挥手让人离开,他长相其实不差,戴着副眼镜倒也能装的人模狗样。

汪霁冷眼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从前在一起时撕破脸皮闹了个天翻地覆,如今分开这么多年,倒是因为他又互相通信凑到一起了。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

汪云江顶着烈日一路赶过来,他一辈子脾气远比本事大,多年前以死相逼老爷子帮他混了个铁饭碗,这么多年倒也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一坐下就发难:“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看到我这是什么反应?”

又说:“我还没到,怎么就先上菜了?”

如果说对着唐茹,汪霁尚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同她说两句话,那对着汪云江,汪霁只觉得看他一眼都像站在高温天旁的垃圾桶一样,让他泛恶心。

他望着汪云江的眼神冷如冰霜,目光相触,汪云江哽了一下,然后略低下头,避让开了视线。

汪霁在心里冷笑,他的父亲从来就是这样,色厉内荏,一个内里烂透了的草包。

菜已经上齐,汪霁看一眼桌面,在这种时候,他心里有气有恨有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杂乱如麻,脑海里却在瞬息间闪过一个念头。

符苏现在在做什么?

好像烈日下的一块冰,他奇异地因为这句话而平静了下来,仿佛这个狭小空间内即将而来的算计与试探都已与他无关,他已经离开这里,回到了属于他的夏日山林。

唐茹动手给汪霁盛一碗汤,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说:“小霁啊,也别怪妈妈没提前告诉你,我们也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你问清楚,毕竟你也已经三十多岁了,辞职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

“对!”汪云江伸手一拍桌子,餐具震动发出纷乱的响,“你辞职的事为什么没和我们说?还一声不吭就跑回老家,三十岁的人不上班好意思回老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他是前些日子听唐茹说了才知道汪霁辞职回老家的事,两个人通了电话,气愤之余你推给我我推给你,单独去质问都没这个勇气,现在两个人凑到一起倒是都气势汹汹,端的是理直气壮了。

“要脸?”汪霁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嘴角是扬的,眼神是冷的,“年过半百,现在倒是是想起来要脸了。”

“你——”汪云江震惊之后豁然站起身,他眉头倒竖,二话不说挥掉面前的筷子,指着汪霁骂道,“我是你老子!你就是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的吗!”

汪霁依旧坐在那,唐茹伸手拉住汪云江,两相对峙,包间内一时只有汪云江骂人后的粗喘。

很久以前唐茹看汪云江不分场合地发脾气总是嫌恶,这会儿心里倒是有一股隐秘的畅快,自己的一些心里话终于借着别人的嘴说了出来。

她劝道:“哎呀,别生气,今天好歹是小霁的生日,别这么吼他,我们坐下来好好把问题聊清楚才是正经。”

汪云江这种人,拿脾气当本事,听见这话嗓门发而更大,汪霁余光撇见服务员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朝里面看了两眼又关上了。

“过什么狗屁生日!他就该想想清楚,没有老子他是怎么来的?没有老子他今天能坐在这里?”

正值盛夏,高考已过,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汪云江在单位扬眉吐气之时,成绩一公布,单位里几家欢喜几家愁,但人人都知道他有个好儿子。

当年考上了名牌大学的王牌专业,那张温和隽秀的证件照在学校光荣榜上的第一排挂了两个月,然后保了研,毕业后进了上海的大企业,年纪轻轻就已经年薪百万……

大家凑到一起谈论高考孩子时,总少不了有人对着他恭维几声,把将面子看作天的汪云江捧得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每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会不后悔生下他那个没良心的儿子。

所以听到唐茹说汪霁辞职回了云岭老家的时候他愤怒,但更多的是慌张,小县城里没有秘密,任何消息人传人都能传遍整个县城。

可他不能让同事们知道,他绝对不能接受会有同事在背后嚼他的舌根,说他汪云江挂在嘴边吹嘘了多年的儿子如今已经在上海混不下去了。

而且辞职了,钱呢,钱怎么办?

这也是唐茹和汪云江两个人相看生厌多年,却还能在今天坐到一起的原因。

这是他们的儿子。

他们的儿子从十七岁考入了名牌大学那一刻起,在这个小县城里就已经身披上了荣光,然后他读大学,保研,留在上海……

随着这超越同龄人的一步又一步,这么多年他身上的荣光满到几乎要溢出来了,而这光也顺着血脉照到了他们身上。

这是他们贫瘠人生中吹嘘的资本,是他们在社交圈里能昂起下巴的底气,也是他们内心深处死死把着的一根稻草,一个保障——无论遇到什么事,他们总还有个优秀又多金的儿子。

不亲也没关系,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小地方,生恩难报,没有人会容忍一个自己活得光鲜的孩子不赡养父母不照拂弟妹,道德不会允许的,有些时候唾沫星子就能够把人淹死。

这对离异多年的夫妻各有各的算计,但算来算去都是为了同样的东西,在他们眼里,汪霁的血肉都是铸了金的。

眼下,一个想到自己在单位同事面前的面子,一个想到自己二婚以来在婆家隐形的底气,又纷纷想到以后生活的保障和再婚后生的孩子,他们对视一眼,都明白今天要统一战线才行。

汪云江气冲冲地坐下,喝完杯子里的茶水,泄愤似的把杯底砸在桌上:“你什么时候回上海?最好给我快点回去,工作辞了就再找,你一个研究生还找不到工作吗?”

唐茹接着他后面开口,声音倒是很温柔:“是啊,小霁,以你的学历现在也还是能找到好工作的,你才三十岁就辞职回农村怎么行?汪家那孩子还说你就准备在家里待着了,你觉得这像话吗?再者,那孩子能和我说你辞职的事,就能当成笑谈和别人说,到时候你从小到大的同学朋友只会以为你是在上海待不下去了才回家来,你心里真的能舒服吗?”

“就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不嫌丢人,我汪家还嫌丢人!”

“小霁,你不要觉得我们说话难听,忠言逆耳,父母总不会害你,别人说好听的话才是在哄你,就像那个汪家小子,他嘴上和我说你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可他自己呢?天天在酒楼里忙活,他这是为你好吗?他是巴不得你过得比他差,他这是嫉妒你!那可是上海啊……”

汪霁看着面前这对曾经的夫妻一唱一和,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心里打着要吃他血肉的主意。

作者感言

汪惹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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