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0
电影放映厅很热。
我跟着哥进去,踩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越往里面走,就越觉得热。
位置是哥选的,在最后一排。
我们坐下之前,他说:“外套脱了吧,等会儿可能会很热。”
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我发现,哥好像很喜欢看电影。
他喜欢看电影,也喜欢看书,我总是能看见他坐在电脑前面看电影或者倚在床上看书。
其实我很好奇,很想知道他在看什么,想让他给我讲讲,但总是不敢打扰他,怕惹他烦。
我以前的语文老师说,想了解一个人,可以去看看他读什么书,通过他读的书,可以一窥他的世界。
有几次我趁着哥不在,偷偷观察他架子上的书,都是我没看过的。
不过这一点都不奇怪,我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人,我没看过的书数不胜数。
我们在放映厅的最后一排坐好,这里椅子也是柔软的,往下一坐,感觉塌陷在里面,舒服得让我立刻就放松了神经。
电影还没开始,我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抬手扯了扯我的高领毛衣,又蹭了蹭渗出汗的额头。
哥递过来一包纸巾,对我说:“是不是太热了?”
“还好。”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喜欢这里,所以说了句小小的谎话。
他看了看我,然后小声说:“你坐这儿别动,我出去一趟。”
哥站了起来,把他怀里抱着的大衣塞给了我。
他今天穿着的大衣是妈前几天买的,买了三件一样的,我们仨一人一件。
一开始妈很担心哥会不喜欢,不会穿,但最近几天哥都在穿这件外套。
我也穿了这件。
我抱着我们俩的衣服,一直吵着门口张望。
哥不在这里,我一个人坐着总觉得不安。
每次有人朝这边走,我总会特别紧张,就像是拿了一张假的火车票坐车,时刻担心被人拿了真票来对质。
放映厅的光线突然开始一点点暗了下去,最后,漆黑一片。
大荧幕亮起来,震天响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以为影片开始放映了,看了几秒钟才知道,原来是广告。
哥还没回来,我着急得想站起来,却又担心影响到其他人。
一直到广告结束,我记得直皱眉,终于看见哥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两杯可乐,迈着长腿,跑向了我。
原来他是出去买饮料了。
一大杯可乐,里面泡着冰块。
我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哥冲我笑笑,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含了一块冰块在嘴里,瞬间觉得舒服多了,小声跟哥道谢,他却对我比了一个“嘘”,然后电影开始了。
我们从放映厅出来的时候,我弟跟许程那边还没结束。
我和哥坐在影院外面的椅子上等他们。
哥问我:“这部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看得有点难过。”这是一部外国电影,讲的是一位女士的女儿被害,几个月过去案件却毫无进展,于是这位女士租下了高速边上的广告牌来斥责警方办案不力。
这部电影看下来,让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故事开始时的那些怒火跟仇恨,在最后都化作了落寞,让我有点回不过神来。
我说:“我可能比较适合看喜剧。”
哥看着我笑:“好,那下次咱们就看喜剧。”
我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可乐,因为冰块已经都被我吃光了,剩下的小半杯可乐变得温温的。
我握着纸杯,看着哥,忍不住咬了咬吸管。
我发现,哥的眼睛特别亮,用我曾经看过的一封情书里的话说就是——
他的眼睛里有我从没见过的星辰和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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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0
如果可以,我想否认一切。
否认我得意于坐在一起时两人一模一样的外套。
否认他看我时,我疯狂跳动的心。
否认他的发梢都让我呼吸紊乱。
否认我真的躲闪不及,陷在了来自他的注视里。
然而事实上,我否认不了。
我的手挡在衣服下面,攥成了拳头,如果不这样,我会忍不住想去牵他的手。
我的目光转移到别处,假装在看其他来往的人,如果不这样,我会忍不住想吻他。
我说:“下回哥带你看个开心的。”
他点着头笑,像个坐在海边没有忧虑看着海鸥飞翔的小傻子。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带他去海边。
跟他一起踩在沙滩上,或者,他走在前面,我沿着他的脚印,跟着他前行。
我的脚心覆在他留下的脚印上,就像我的心跳落在了他心上。
“哎,他们出来了。”
虞南的声音也好听,清清淡淡,绕着我的心转得我头晕。
我完全沉浸在自己混乱又无厘头的幻想中,直到许程喊我,才回了神。
我们往外走的时候,虞南跟他弟在前面交换着看电影的感受,我和许程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俩。
“你差不多得了。”许程说,“别吓唬哥们儿。”
“我怎么吓你了?”
“你眼睛都黏在他身上了。”许程语重心长地说,“少年心事,我懂的,真是苦了你了。”
苦了我了。
可不是么。
现在我就希望这份苦能早点结束,我很怕那种喜欢会像是湖底的藤蔓,缠住我,让我彻底溺毙。
许程生日的这个晚上,我失眠了。
夜色已经浓到化不开,大家也都睡了。
虞南侧身躺着,面朝着我的方向,我们中间只隔着一张桌子,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他白净的脸,挺巧的小鼻子,还有那张睡觉时微微张开的粉色的嘴。
虞南最近开始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嘴唇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整日干裂。
但他有个习惯,喜欢舔嘴唇。
粉色的舌尖。
粉色的嘴唇。
好像是一朵在偷偷盛开的山茶花。
睡着的他,周身都被浅浅淡淡的花香包裹着,靠近的人先迷醉。
大概夜晚容易让秘密和欲望疯长,看着他的时候,我脑子里那个在湖边吻我的男孩又出现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吻落下时的柔软,能感受到他的手心覆在我心口的热。
那股热,顺着心口开始蔓延,吞噬我的理智,将对他的渴望无限放大。
我成了被欲望驱使的提线木偶,心跟手都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看着他,在那张毫无防备纯洁到不容侵犯的睡颜中,掩在被子下的身体开始苏醒。
在这个晚上,我幻想着我的弟弟,做着荒唐的事。
那种压抑的羞耻感偏偏带给我更多的刺激,我在脑子里补足了我们之间绝不可能发生的对话。
他放进嘴里的冰块,舌尖在上面打转。
我闭上眼,将冰块换成了我的手指,我的心脏,我的全部和欲望。
虞南这个名字彻底烙在梦里,那个湖边的人,从头到脚,都彻底变成了他的模样。
我欲望的投射吗?
不是。
虞南不是我欲望的投射。
他是我欲望的本身。
我那可耻的,阴郁的,病恹恹的,必须死去的欲望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