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差一直没倒过来,晏阳走的时候对我说:“票我放桌上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带。”
我睡得迷迷糊糊,原本是摆手想跟他说句再见,结果顺势抓住了他冰凉的手。
被窝有点热,我有点燥。
他手的温度让我觉得舒服,索性蹭了蹭。
“差不多就行了。”晏阳一声轻笑,抽出了手,把我按回了被窝里。
他彩排去了。
我跟晏阳正经八百恋爱的第三年——我是说,从恢复平静生活开始算起。
已经三年了。
三年来,我们俩一切安稳,好像过去那些年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
只不过,晏阳很忙,毕竟他如今已经是知名钢琴家。
一年到头,全球飞。
有时候我会陪着他,就当俩人环球旅行了。
可我也还有自己的事做。
去年我盘下了一家小花店,就是当年我给晏阳买过花的那一家。
店面很小,我只卖玫瑰。
人生空白了很多年,如今能有个营生倒也不容易。我喜欢在花店拾掇那些玫瑰花,各色的,各个品种的。
我还喜欢给它们取名字,喜欢给它们放晏阳演奏的钢琴曲。
花店生意不算好,因为我不善言辞,又总是摆着一张臭脸,实在不像是卖花的。
但糊口没问题,起码不用晏阳养我,我又过得自在。
有时候晏阳也会说:“你干脆给我当贴身助理得了,我按月给你发工资。”
他说的是玩笑话,我也就当玩笑听。
我们俩心里都清楚,我们都受不了那样的生活。就我俩这性格,一天4小时不见就会如饥似渴,但要是真让我们24小时在一起,保准儿一天吵一次。我也怕他屁股受不了,毕竟还得坐着弹琴呢。
有个自己的花店,我会觉得我不是依附着晏阳在生活,起码有点底气。
这男人啊,有时候也是很矫情的。
今年春节,晏阳在维也纳安排了三场演奏会,除夕一场、初五一场、今天元宵节一场。
要不怎么说晏阳有出息呢,这演奏会门票一票难求。
有时候我确实挺羡慕他的,但更多的是佩服,他可比我强多了,有韧劲儿,有狠劲儿。
对自己对别人都是。
要不,他走不到今天。
因为他的演奏会,我们决定一起到维也纳过年。年前最后几天,我把花店收拾了一下,剩下的花都送给了隔壁书店和咖啡店。
晏阳笑我:“行啊,学会社交了。”
其实并没有,我送花过去连句话都没说,写了个纸条夹在花里,他们都以为我是个哑巴。
我其实还留了一朵“黑骑士”,做成了干花,亲自带着来了维也纳。
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可以给他,一朵花很廉价,但是我的全部了。
我们在维也纳过年,晏阳对这里很熟了,带着我四处转转。
这里中国年的气氛怎么也不比国内,但他很有仪式感地买了春联,贴在了酒店的房门口。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都已经是大名鼎鼎的钢琴家了,却还是小孩子性格。
十多天了,我这时差还没倒过来,他留了票给我,自己去彩排。
今天对于晏阳来说有些特别,不只是因为这是在维也纳的最后一场,还因为他妈妈要过来。
是他妈妈,也是我妈妈。
她这几年没和我们一起生活,但或许没有我们两个糟心的家伙在她面前晃,她生活反倒惬意了不少。去年年底,在晏阳的劝说下,她报了旅行团出国游,五个国家,玩得很开心。
原本我想陪她一起,怕她在外面被人欺负,但她说:“谁能欺负我呀,妈妈跟谁都处得好。”
这我相信。
她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谁都舍不得欺负她。
前几天她结束了旅行,直接来了维也纳,准备在这里看晏阳最后一场演出,然后我们一起回国。
虽然有点晚了,但也算是抓住了春节的尾巴,一家人一起过年了。
晏阳走了,我又继续睡了一会儿,没睡太久,饿醒了。
我给妈妈发消息,问她吃饭没。
人家都已经出去逛了一圈,在买礼品了。
等我吃饱喝足,妈妈从外面回来,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晏阳为我们准备好的衣服,前往音乐厅。
晏阳给妈妈准备了旗袍,很漂亮,很有古典韵味。她有些不好意思:“这过路人都在看我,是不是我穿得太奇怪?”
丝绒的复古蓝色,把她的气质衬得更出众了。
“他们看你是因为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中国女人。”我难得会说话,因为我想哄她开心。
妈妈笑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抬手挽了挽头发。
我们到音乐厅的时候距离音乐会开始还有点时间,我给晏阳的经纪人打电话,告诉他我们到了。
他出来接我们去后台。
“晏阳还在准备。”
“那我们就别去打扰了吧。”妈妈永远都怕自己打扰到别人。
“你们去了,他才更安心。”他经纪人说,“要是开场前没看到你们,他上台都还得惦记着。”
我们一起去了后台,晏阳穿着礼服面对墙壁站着,闭着眼,手指在半空中弹奏着。
他经纪人要叫他,被我阻止。
我出神地望着他,在忙忙碌碌的后台,晏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他的腰身,他的侧脸,他弹奏时的手指。
这些我无比熟悉,又无比沉迷。
他无声弹奏的曲子我很快就看出了是什么,陪着他练习太久,我都学会了一分半分。
我在脑海里补足了旋律,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他也停下了手指的动作。
之后,他睁眼,微笑,转过头来看到了我们。
下一瞬间,晏阳灿然一笑,张开手臂,我和妈妈一起走过去,拥抱了他。
“一切顺利。”我拍拍他的背。
他回应我一个笑容,然后说:“当然会一切顺利。等演奏会结束,我们一起吃汤圆。”
对,还得吃汤圆,这可不能忘。
即便在异国他乡,传统不能忘。
“要吃什么馅儿的?”妈妈问。
我说:“黑芝麻。”
晏阳说:“花生!”
我们为了究竟什么馅儿的汤圆最好吃又争论了起来,妈妈在一旁看着我们笑,就像在看两个傻孩子。
还是幸运啊。
我的人生还是很幸运。
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我的幸福和音符一起飘荡在空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