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黑了,马路两旁亮起了路灯。尚未融化的积雪覆盖在绿化带的矮冬青上,地面上的白雪已被车轮或者胶鞋踩得泥泞不堪,化成一滩滩脏污的黑水。
晚高峰时,人行道上人头攒动,车辆密集地行驶在湿润的柏油路上。周牧游荡在汽车的鸣笛声、吵吵嚷嚷的人群、车尾气和各种香水味道里,漫无目的地走过一个又一个路口。
置身这些从他身边匆匆而过的灰色人影中,仿佛自己也是他们里面的一员,唯独手中那盒鲜艳的、充满诱惑的红色草莓与之格格不入。
他停下来抬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夕阳斜晖。已经开春了,可他的冬天什么时候能结束?
工地很快开工了。
周牧喜欢待在工地。不请假,不休息,身体累了,脑子就空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一面包车的礼盒被送来工地,分发的时候,周牧听到说是公司发的元宵节福利。
“往年都没有吧。”
“是啊,咱们这种临时工哪能摊上这好事儿,人家正式员工才有的。”
“听说今年是老板特意嘱咐的,说人人有份……”
听到这里,周牧已不见了人影。
他跑着一路到方识舟的小区,工服都未来得及换。幸好小区的门卫认出了他,否则不会放一个满身脏污、大汗淋漓,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人进去的。
周牧手指颤抖地输入密码,打开门后,一片寂静。
灰白的房间,未变的摆设,熟悉的气味儿。满心期待却与寂寞撞了个满怀。
他回到宿舍,无力地靠在门上,滑坐在灰白的水泥地上。
草莓依旧放在那儿,安静地、刺眼地被安放在那张堆满学习资料的破旧书桌上。
周牧崩溃地大哭,脸埋进膝盖里,抱着头颤抖不止。
我听话了,我听话了,可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他在黑暗中摸索,试图在痛苦的等待中寻找一种共生,蹒跚着往不知道方向的目的地走去。
这年春来晚,直到二月底还下了一场大雪。
雪把道路封了,工地都被迫停了。周牧不用上班,一连几天都待在宿舍里。
入夜,外面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
周牧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便利袋。脸上青色的胡茬冒出来,像是好几天没刮的样子。
他背对着亮灯的便利店,戴着衣服上的帽子,抬头看着了眼深蓝色的夜空,不见一点星光。
冰凉的、晶莹的雪花落到他脸上,呼出的热气化成了白雾,与它一起湿润了脸庞。
年轻女店员隔着玻璃门好奇地看着他,注视着在雪地中悲伤的、孤独的、摇摇欲坠的身影。
周牧坐在宿舍木板床旁边的地面上,脚边放了两只酒瓶,一只空了,一只还剩一半。
他醉得厉害,眼前的东西都在动,耳朵里像灌了水一般,门开了都没察觉。
他低着头,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地面,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只皮鞋,他费了好大功夫才令游离的思绪回来,伸手抓住了那截黑色裤管。
周牧抬起头,看到方识舟的脸时,声音害怕地发抖:“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方识舟说。
周牧死死地抓住他的裤子,生怕自己一松手,面前这个人就不见了。
“你来找我了?”
方识舟蹲下,语气平和、坚定:“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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