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的某个傍晚,田慧云在又一次将儿子从医院接回来后,突然做了个决定,要把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领回郁家。当时一家三口在吃晚饭,身为一家之主的郁瑞林听到这话当场摔了筷子,脸色异常难看。
楚涟的生母是个在娱乐会所工作的三陪女,本以为可以拿孩子换取荣华富贵,却不想生下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一个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的女人,想要了解与她有关的事情轻而易举,楚涟的身体情况田慧云是知情人之一,她冷眼旁观那对母子被恼怒至极的丈夫派人赶出江城,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见到那对令人作呕的母子,却不想上天跟她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她支开管家,关上门与丈夫商量。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最后郁瑞林同意了这件事。
当初是因为田慧云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郁元洲才知道有楚涟这么个私生子的存在,他再次听到楚涟的消息,还是因为田慧云。
收到管家的消息时,远在卑尔根的郁元洲刚结束一场圆桌会议,心情有些烦躁,他懒得管大人的那些腌臜事。
几天后,在管家和他汇报事情的中途,视频里突然闯入另一个人,瘦瘦小小的楚涟出现在镜头里,黑白分明的眼睛懵懂清澈,脖 子长长,像一头误入钢铁城市的小颈鹿。
“对不起啊,我来还书,忘了敲门。”楚涟对管家说完这话,却没离开,而是凑近镜头,眼巴巴望着郁元洲,“是哥哥吗?”
郁元洲静了会儿,叫他名字:“楚涟。”
楚涟笑得很甜:“哥哥,是我呀。”
管家站在那儿,安静cos哑巴,甚至在楚涟把手机拿起来时,他都没有出言阻止。管家没有明说,但郁元洲从他对楚涟的态度不难看出,这个私生子在郁家过得不好。
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在郁元洲脑海里挥之不去。
终于在楚涟到郁家的第九天,郁元洲通过了楚涟的好友申请。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能收到楚涟发来的无时差版的早安午安晚安,每隔两天就要给郁元洲发个视频,软绵绵喊他哥哥,问他什么时候回国。有一回半夜被吵醒,郁元洲顶着低气压接通视频电话,刚要把人训一顿,就见楚涟在那头哭哭啼啼告状,说郁枫打他。
郁元洲用力揉按额角:“他打你你也打他。”
“可我是弟弟啊,他可以打我,我不能打他。”楚涟每天早安午安晚安,自以为跟大哥已经很熟,哽咽着提出可笑的请求,“哥哥,你可以早点回来吗?我很需要你。”
郁元洲真是气笑了,楚涟算个什么东西,他还有那么多工作没完成。
郁元洲掐断视频,在床上坐了会儿,被吵醒后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加班干活。
楚涟问郁元洲会不会讨厌他。
郁元洲其实是有点讨厌的,他在那边每天连轴转累得要死,好不容易能躺下休息,楚涟又是微信又是电话,哥哥哥哥喊不停,叽叽歪歪净说些没营养的废话。
他受欺负关郁元洲什么事,私生子受欺负不是应该的吗?
但是想想又不对,郁瑞林跟田慧云领证那会,郁枫已经懂得屎不能吃了。
他也是私生子,他有什么资格欺负楚涟。
整个郁家,就他郁元洲有这个资格。
郁元洲囫囵擦了几下,丢开浴巾,拿了件自己的长袖睡衣给楚涟穿上。
楚涟没听到回答,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
郁元洲略显粗鲁地揉了下他发顶:“不讨厌。”
楚涟眼睛又亮起来,再次抱住郁元洲,脸颊红扑扑的:“哥哥,谢谢你能喜欢我。”
郁元洲把自己的胳膊从楚涟怀抱里抽出来,又开始烦他得寸进尺,他明明只说了不讨厌,哪里有说喜欢?
楚涟不依不饶,又去抱他:“哥哥,其实我有一个秘密。”
已经不是秘密,他刚才已经隔着浴巾摸到了。郁元洲不想再听他废话,见楚涟把他的睡衣当睡裙穿,没忍住皱眉:“郁家是没给你饭吃吗?”
楚涟想说话,张嘴却是一连串喷嚏,打完头昏脑涨,满眼泪花。
郁元洲看得火起,板着脸替他扣上睡衣最顶上的扣子,把人抱了出去。
郁元洲见楚涟烧得厉害,本想把人送去医院,楚涟缩在郁元洲怀里掉眼泪,呜呜哭着说不去医院,不浪费钱,说多喝热水就可以好,他双颊酡红,烧得神志不清,一会害怕地叫着妈妈,一会又喃喃唤着哥哥,让哥哥不要丢下他,说他会干很多活,会浇花,还会喂狗。胡乱说了一通又绕回来,哭得凄惨,反复说不去医院,不要医生不要医生……
郁元洲隔着毛毯一遍遍抚摸他高热颤抖的身躯,表情森冷,语调却温柔:“好好好,不去医院,不要医生。”
楚涟这才稍稍平静下来,气喘着软在他怀里。
一辆汽车驶入别墅庭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清瘦男人拎着医药箱从车上下来,管家迎上前,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就见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将医药箱递给管家,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随手丢回驾驶座。
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扛不住来势汹汹的高热症状,楚涟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又是静脉输液,又是物理降温,折腾到第二天晌午才消停。
郁元洲一夜没敢合眼,管家去送医生,他将门一关,躺到床上,几乎是一秒入睡。
楚涟醒来时郁元洲还在睡。
他刚退烧,又久未进食,身体虚弱得不行,挣扎数次都没能成功爬起来。
郁元洲隐约听见耳边有猫在叫,喵喵喵吵得人睡不着,皱着眉头睁开眼,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郁元洲怔住,只用了一秒就确定,刚才肯定是这小家伙在叫。
他坐起来,掌根贴着额角按了按,下床去倒水,边拿手机给管家发消息。
喝完水,又被郁元洲喂了小半碗小米粥,楚涟摸摸肚子:“饱了。”
郁元洲将碗搁下:“鸟都吃得比你多。”
楚涟很擅察言观色,闻言抱住郁元洲胳膊:“哥哥,再喂我吃一点吧。”
郁元洲手伸到一半,想起什么,面色一冷,又收回来,胆大包天的私生子,还使唤上他了。
“自己吃。”
“哦。”
楚涟睡在里面,要去拿床头柜上的碗就得越过郁元洲这座高一米九的大山,楚涟在短短一天里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贴着郁元洲胸膛从他腿上翻过去时动作轻得像小猫踩奶。
郁元洲靠坐的位置太靠近床边,楚涟不太好坐,索性一屁股坐他哥腿上,捧起瓷碗小口喝粥。
郁元洲忍耐着,等楚涟喝完剩下的粥,将空碗放回床头柜,他才沉沉出声:“谁告诉你可以这样坐男人腿上?”
楚涟侧头看他:“别的男人当然不合适,但你是我哥。”
“你哥怎么了,你哥就不是男人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呀,你当然……”楚涟从郁元洲身上下来,偷摸往他下身瞟了眼,耳根微微发烫,声音低了下来,“……也是男人。”
“你是个很好的男人,我、我很喜欢。”
他的喜欢显然不是简单的喜欢。
郁元洲又不傻,楚涟所有不合常理的行为和浮于表面的拙劣演技都在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郁元洲冷酷无情:“再好也是你哥,别给我整些没用的。”
楚涟听到郁元洲这话,脸更红了:“我,我很丑吗?”
郁元洲看了楚涟两眼,扯过被子裹住他瘦弱的身躯,心想,丑倒是不丑。郁瑞林好歹有四分之一外国血统,高鼻梁深眼窝,他的孩子总不会差到哪去。
“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自己是不会照镜子吗?”
楚涟挫败地垂下脑袋,小声说:“我虽然瘦,但屁股有肉。”
郁元洲想骂人,屁股有肉关他什么事,他又不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