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暗毕竟没有真正告诉白翎,沉音公主衣寐现在位于何处。
白翎只得是故作玄虚,将公主的下落当做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哄得衣眠将信将疑。
幸好,这位魔尊的脑子符合魔域的平均水准,与他的武力不相当,与他的资历更不相当。
虽然他能看出来,白翎对他没说实话,但他硬是没揪到白翎的漏洞。诸葛悟又一副不偏不倚中间人的态度,不帮他拆招,衣眠最后拂袖而去,撂下“再议”二字。
终于将他打发走,道场的几人立即把头凑在一起。
确切地说,是白翎、徐景、田漪脑袋挨着脑袋,掏出一模一样的三块玉牌,用灵力往上面写字。
魔域的灵气稀薄,魔气乱窜,三人的字都歪歪扭扭,丑得很有默契。
田漪写道:“大师姐,公主很重要!一定要找到她啊。”
徐景也说:“要不给点提示?”
白翎尝试了几次,都没写出像样的字,看另外两人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了,干脆悄么声地什么也没发。
他悄悄往旁一瞥,不料正对上裴响的目光。
裴响似对他的烂字并不意外,只道:“师兄想说什么,可以让我代写。”
“不用了啦,要说的已经说了,就等林师姐回复吧!”白翎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她那么忙,估计要一两天才能有消息了。我们就……”
“笃笃。”
敲门声凭空响起,是从田漪的玉牌里传出来的。她惊喜道:“回信来了!”
白翎惊道:“这么快?”
“大师姐日理万机,办公的时候说有三头六臂也不为过。”徐景凑到田漪旁边,读道,“我们不曾与她见面,但追踪到了她的足迹,最后消失在前往魔域的路上。”
白翎道:“意思是公主殿下也来了?”
田漪还想追问,可是玉牌在魔域待了太久,被魔气长期浸润,时灵时不灵。她再写字,却写不成。
幸好,林暗又传来一句话,发到了徐景的玉牌上:“魔域恐生大战,沉音剑冢以一敌三,势单力薄。援军正在路上,可问他等。是非已生疑心,先勿联络。万事小心,性命为重。”
看见最后的嘱托,田漪和徐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捧着玉牌眼泪汪汪。
白翎喃喃道:“林师姐传讯的语气,和以前一模一样呀……从我醒后,要忙的事太多,居然从上次离开道场后,就再没机会回去了。有些事情,还想当面感谢她来着。”
裴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事,也一颔首。
田漪却道:“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干啥!当然啰,要是大家还能在大罗仙窟一起煮饭吃饭,大师姐肯定会很高兴的……话说我们之后干嘛?白师兄,你进境准备得怎样了,要不先干这个?”
白翎闻言呛到,说:“咳咳咳!这个嘛——”
田漪问:“是不是需要裴师弟帮忙?”
裴响静静地看向白翎,等他表态。
诸葛悟笑道:“看来症结还是在阿翎身上。他那法门,若需小裴相助,小裴岂会吝啬?阿翎,你还有何不解之处么。”
白翎扶额说:“要是有不解的东西就好了……问题是,根本没东西让我不解。”
诸葛悟道:“若无前辈领路,破境刹那,方知必行之事。阿翎的功法世所罕见,理应如此。既然要做此道先驱,别无他法,唯有当伐林开路之人。”
徐景和田漪一边表达对诸葛悟的崇拜,一边为白翎打气,坚信他能顺利进境。
白翎也将手一挥,道:“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准备过节?我要是另外三家地洞的老大,就挑过节的时候搞突袭。”
两名小辈齐齐称是,发现墙上刻着沉音剑冢的浮雕舆图,立即拉白翎去研究布防了。
只剩裴响和诸葛悟坐在茶案两侧,半晌,裴响开口道:“诸葛师兄,我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诸葛悟道:“小裴想问什么?”
“进境化神期,可否有筑基保命散一类的灵丹妙药,可保败也无虞?”
诸葛悟微微笑道:“若是有,我当初便用了。”
“抱歉。”裴响低头道,“是我……思虑不周。”
“我看你是关心则乱。”诸葛悟看着他的神色,说,“据传修习《太上迢迢密文》者,因献祭生机而进益,故对死亡的嗅觉颇为敏锐。小裴,你预感到了什么?”
“我只觉得……前路是九死一生之地。”
裴响如实相告。在诸葛悟面前,他不必因为想承担更多,抱有某种“报喜不报忧”的心态。
诸葛悟沉默片刻,亦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
白翎正和田漪徐景逞口舌之快,三个家伙有三种意见,眼看要揪成一团了。
白衣青年还是神采飞扬,没心没肺,好像自己的生死大事都不必挂怀,一切皆听天由命便是,不必让烦忧占据半分心田。
他的两位师兄弟却为了他进境一事,相坐无言,深陷思量。
少顷,窗外卷入一缕紫色云影,旋作顾怜身影。
他不过离开一两个时辰,居然显出了几分风尘仆仆。
诸葛悟与裴响皆起身见礼,诸葛悟问:“师尊大驾移往何处去了?下回能否与弟子知会一声,好令各处招待。”
“不用这么麻烦。奇了怪了,几百年没来魔域砍瓜切菜,现在的魔族都怎么了?冲玄,难道是你教化有功?它们甫一见我,一个个就地跪下行大礼,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要我受它们一拜!噢,对了,它们都喊我道号。看来我久不来魔域磨剑,魔域却仍流传着本尊的威名啊!”
顾怜的倦意之中,透露着少许满意,满意的深处,流露着许多得意。
他一口气炫耀完毕,两名弟子都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顾怜问:“茶呢?”
他说罢抓起一杯没动过的茶水,一饮而尽。
下一刻便:“噗——”
诸葛悟道:“师尊,这是……小妖药茶。”
“什、什么鬼东西!想毒死本尊不成?!”
顾怜呛得惊天动地,作出了和衣眠一致的评语。那厢白翎听见动静,探头道:“哟,离家出走的回来了?”
“孽障,还不速速过来谢恩!”顾怜一见他,顿时趾高气昂,道,“为师已经查明了一处洞天福地,是这整片魔域,唯一能供你进境的地方!那处地势复杂,险象环生,禁制重重——但是在浓郁的魔气之外,竟有精纯的灵气。本尊用废了五个灵级的指灵司南、一部神级的溯源洛书,才发现这片未经开化的法场,最奇妙的是,居然有一条天然通道,直达地底。快点过来叩头!”
他一撩衣袍下摆,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
然而,预想中的别家小辈撒花欢呼、自家弟子顶礼膜拜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五个不省心的家伙面面相觑,好像有什么他们知道、唯独顾怜不知道的事情。
顾怜恼道:“眉来眼去的看什么呢?”
白翎终于挑起珠帘,缓步而出。
他问:“师尊啊,您找的那地方,是不是在地下?”
顾怜:“当然!”
白翎又问:“那地方有且仅有一条通道,而且入口有魔族的重兵把守?”
“你、你怎知有许多守卫,我说了吗?”顾怜一惊。
五人视线相对,多少流露出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松快神色。
当然,顾怜费尽了功夫。不知他扎进了多少魔窟,周身的灵光都比之前黯淡。
白翎好言好语地赞扬道:“真是高徒出名师啊。师尊,你这次立下大功一件了。你发现的那地方——八成正是我们的目的地,阴阳交。”